本刊记者 肖方

　　【提要】在刚刚闭幕的中国妇女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国际教育学院院长夏吟兰刮起一阵旋风，她提出的“男女同龄退休”问题成了本次会议最大的热点。

　　人物简介：夏吟兰，女，1957年生，上海人。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国际教育学院院长、婚姻家庭研究中心副主任，兼任北京市妇联副主席、中国婚姻家庭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法学会婚姻家庭法学研究会副会长等职。曾参与《妇女权益保障法》的起草工作和《婚姻法》（2001年）的修改工作。著有《美国现代婚姻家庭制度》、《21世纪婚姻家庭关系新规制》《婚姻家庭继承法学原理》等婚姻家庭法学领域的教材、专著及论文数十部（篇）。

　　2003年9月1日，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午后，《法律与生活》杂志记者来到中国政法大学，见到了夏吟兰教授。

　　夏吟兰浑身洋溢着年轻人的活力，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沧桑的痕迹，相反，使她更加成熟和富有魅力。“优雅”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夏吟兰整体给人的感觉。

　　夏吟兰本来不愿接受这次采访，她觉得“自己很平常”，不“典型”，又没做什么事，没有什么可写的。再说，她一直都很忙，总是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但她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于是有了我们这次很随意的聊天式的采访。

　　新世纪的“娜拉”：嫁得好，也要干得好

　　身为女性，夏吟兰一直在为争取广大妇女的权益而呼吁着。

　　这次妇女代表大会，针对男女退休年龄问题，夏吟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她说，女性比男性提前退休的规定原本是为了照顾女性，可由于目前都是独生子女家庭，孩子和家庭对女性的拖累比以前少了许多，而女性的素质又在不断提高，因此，让女性公务员55岁就退休，其实是社会资源的浪费。另外，男女退休年龄平等，是男女劳动权利平等的体现。

　　“现在的公务员条例中规定，男60岁退休，女55岁退休。女性拥有相同的文化程度，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为什么要提前5年退休？”她的这一问，是多数女性的心声。

　　这不是夏吟兰第一次为女性问题而呼吁。反对家庭暴力、争取女性参政、女性就业、实现离婚救济、参与妇女权益保障法的起草、参与婚姻法的修订……女性维权的漫漫长路上，留下了夏吟兰一串串脚步。

　　早在20世纪初，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们，就在中华大地上吹响了女性解放的号角，挪威剧作家、被称为“巨人般的戏剧之父”易卜生的剧作《玩偶之家》被应时介绍到中国。主人公娜拉，在经历一场家庭变故之后，终于看清了丈夫的真实面目和自己在家中所扮演的“玩偶”角色，于是，在庄严地声称“我是一个人”之后，毅然走出了家门。娜拉成为广大妇女们崇拜的偶像。他们借娜拉的毅然出走宣扬妇女解放、自由、独立和“个人精神的反叛”。

　　但是，“娜拉们”出走以后又能如何？鲁迅先生曾在《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说，“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经济上的不独立，使女性无法完成自身的彻底解放。

　　女性的角色空间究竟何在？社会角色如何定位？困守家庭还是走向社会？这种厅堂与厨房之间的徘徊，成为几代女性共同的困惑。

　　“毫无疑问，对于绝大多数女性而言，失去经济上的独立，就会失去在社会和家庭中的平等地位。没有养活自己能力的人，是谈不上什么自尊、平等的。”夏吟兰说。“工作是女性与社会保持联系的重要途径。”她强调。

　　厨房里的女人只是家庭的附庸？因为厨房里，女人的劳动是一种隐性劳动，甚至她们本人也会对自己的存在价值产生怀疑；而职场成功的女人，因为顾不上家往往会有失去温馨家庭的危险；而女人太过优秀，又会被“荣幸”地授予一顶“女强人”的桂冠而被高高挂起，晾在一边。既要“出得厅堂”，又要“下得厨房”难倒了不少女性。而夏吟兰却心平气和地向记者娓娓说道：“一个有能力、智慧、自信的女性是能够在家庭和事业间找到平衡点的。”

　　作为一个女人，要爱孩子，爱丈夫，但也要爱自己。一句话，女性一定要保持自我。现在女人要讲独立，不仅仅经济上要独立，思想上也不能形成依赖心理，多一点时间留给自己，这样会保持自我。 女人应该拥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仅仅囿于家庭这个小圈子中，也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夏吟兰说完，笑着对自己的观点点题：“要嫁得好，也要干得好。”

　　采访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进行，听夏吟兰讲话是一种享受，没有拐弯抹角，有什么就说什么，而且她的思维特别活跃，就某个问题发表看法时出口成章，足见学问做得扎实。

　　斯人如幽兰

　　千万不要以为夏吟兰是一个要颠覆男权世界、让人望之退避三舍的女权主义者。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只是在强调男女作为平等主体，应该享有平等的权利与义务；作为个体，女性不能迷失自我。”

　　生活中，夏吟兰是一个热爱生活、富有情趣的人。工作之余，她喜欢旅游，热爱自然，也喜欢读一些文学作品，读小说、散文、随笔什么的，也喜欢看爱情影片。她说：“骨子里，我是一个浪漫的人。”按自己的情趣布置家是她乐此不疲的事。邓丽是夏吟兰的硕士研究生，她对记者说：“有机会，你一定得去夏老师家看看，她的家收拾得整洁、温馨，特别有情调。”她特别描绘了临窗的地方那个小小的咖啡桌。可以想像，在这样的环境中，伏案工作累了，起身为自己冲一杯浓浓的咖啡，坐到小桌前，翻看一些散文小品，来放松大脑一下，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学生们知道夏吟兰喜欢鲜花，每逢节日到来，就会给她带来不少惊喜。邓丽说，夏老师收到花时非常开心，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每逢这时，邓丽就很感慨：“夏老师对学生这么好，为学生的成长付出那么多心血，而学生的一些小小心意就会使老师那么满足。”

　　与夏吟兰的接触中，感觉她特别阳光，乐观、开朗。她是上海人，但在北京生北京长，因而有着典型的北方人的性格：直爽、干练、做事干净利落，今天能做的事绝不会拖到明天。她说，像打太极拳之类的运动永远与她无缘了，一招一式地比划，太慢了。

　　事业上成功的夏吟兰，也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有一个宝贝女儿，今年已17岁了，读高中二年级。她一直教育女儿要独立，要练就将来在社会上独立谋生的本事。对于女儿将来的路，夏吟兰说她尊重女儿自己的选择，自己只提一些指导性的意见。夏吟兰的先生是她大学同学，也从事法律工作。夏吟兰说，夫妻关系是需要经营的。生活上相互支持、相互尊重是一方面，但夫妻之间也得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心灵的空间中给自己留下无人涉入的一隅。像放风筝一样，手中的线不能拉得太紧。夫妻之间遇到矛盾了要及时沟通。现在夫妻两人的工作都很忙，各自也都经常出国，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历久弥深。

　　润物细无声

　　人的一生是漫长的，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在人生的关键时候，心中所崇敬的长者的一句话，一个鼓励的眼神，或是什么都不是，只是自身所散发的不可抗拒的个人魅力，就会影响或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走向。邓丽动情地讲述了两件事：一次，宿舍失火，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这时，夏老师出现了，带来了日用品，还把她们带到自己家里。她的硕士论文，夏老师改了又改，最终获得全票通过……

　　邓丽就是在不经意间被俘获“芳心”，从此甘愿走上学术的“不归路”。

　　“研究生选择读婚姻法专业，就是冲夏老师来的，是夏老师的学识与个人魅力打动了我，我们大家真的很喜欢夏老师。” 这个典型的娇小南方女孩子，今年9月份开学就要读博士。一提到心中所敬爱的夏老师，邓丽就特别乐意向记者讲一些夏吟兰生活中的“花絮”。

　　“美丽、思想西化，有着热烈奔放的气息。”这是邓丽第一次见到夏吟兰时的印象。

　　邓丽还在昌平校区读本科时，夏吟兰给他们上课，第一堂课，学生们就被夏吟兰独特的讲课方式、“新潮”的授课内容及她本身所独有的一种女教师的气息所折服。“反正就是给人感觉特别舒服，使人不由自主就喜欢。”邓丽说，从此只要有夏吟兰来讲课，同学们没有人会逃课，而且旁听的人也很多。

　　“我们当时的婚姻法教材比较陈旧，观点也比较保守，而夏老师的讲课不是照本宣科，而是有自己的观点、体会，她对婚姻的看法比较前卫，具有国际视野，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邓丽说。

　　夏吟兰以自己的言传身教影响着学生。

　　天涯芳草无归路

　　每个人的成功，都有理由。

　　夏吟兰总是说自己很幸运，自己的人生之路走得算是比较顺利。其实，成功除了有好的机遇、天资聪慧外，与个人的不懈追求也是分不开的。

　　夏吟兰高中毕业后做过两年的服装厂的女工，恢复高考后，在1979年考入中国政法大学，从此便与法律结下了不解之缘。

　　本科毕业后，觉得自己“学之甚浅”，夏吟兰便继续读硕士，其间师从巫昌祯教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个阶段，做学问渐入佳境。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从讲师、副教授直到教授。现在，夏吟兰已经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结出累累硕果。“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多年学术之旅的辛苦跋涉，回首间，做学问之要义已了然于胸。

　　现在除了繁忙的教学、科研任务，夏吟兰还兼一些行政、社会职务，现为中国政法大学国际教育学院院长。夏吟兰对此说，这是体验另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她是一个喜欢挑战自我、凡事都要尝试的人。“也是为学校多做些贡献嘛。”夏吟兰半开玩笑地说。

　　与邓丽对自己的爱戴尊敬一样，夏吟兰在提到自己的导师巫昌祯教授时，也一再强调，今天自己取得的成就与巫教授的教诲是分不开的。“先生不仅是我学术上的导师，也是我人生的导师，在一些关键时刻巫老师对我的帮助、引导，使我少走了很多弯路，才使人生这么顺利地走到现在。”

　　夏吟兰还在继续探索，但在学术这条不归路上，她走得无怨无悔。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3年9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