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使用不受劳动法保护的大学生作为廉价劳动力的管理方式存在安全隐患。

　　●嘉年华对大学生只进行一下短期培训，就让他们从事危险系数较高的工作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外滩记者 邓亦繁/报道 小武/摄

　　10月31日上午11时，陈轶耀做完CT检查，正静静地躺在东方医院重症监护室2号病床上。记者再次见到陈轶耀时，发现他的脸色比前几天记者来探望时有了明显的好转。陈轶耀的主治医生告诉记者，如果继续保持这样的状况，再有一周左右，陈轶耀就能脱离危险期。而此前，医院曾下达病危通知。

　　陈轶耀是上海师范大学体育系一年级学生，在秋季版环球嘉年华打工，做机动游戏助理。10月26日下午4时许，一名女游客在玩“疯狂老鼠”时假发套甩掉了，陈轶耀在帮助游客捡拾假发套时，被“疯狂老鼠”撞成重伤。

　　事件发生后，嘉年华方面宣称“这起意外完全是由于小陈自己违规操作引起的”，而对于嘉年华是否给员工购买保险、一些游戏项目是否存在安全隐患等问题，则支支吾吾，不肯给公众一个明确的说法。

　　悲剧发生在嘉年华

　　撤离上海几小时前

　　就在这时，陈轶耀被“疯狂老鼠”撞成重伤。

　　“真没有想到，再有几个小时就快要结束打工了，耀耀居然会出事。”陈轶耀的父亲陈锦祺对记者说。

　　陈轶耀的母亲张申凤告诉记者，陈轶耀身高193厘米，过去在上海市长宁区体校是篮球运动员，在复旦中学校篮球队时还参加过上海市的篮球比赛。

　　10月26日是秋季版环球嘉年华的最后一天，躺在病床上的陈轶耀告诉记者，那天下午4点多，他正在游乐机旁维持秩序，突然听到有位刚下游乐机的女士在对着他的同事大声说话。同事回过头来对他说，那位女士的假发掉在轨道里了，要人帮她捡出来。由于游乐机正在运作，他和同事两人向这位女士解释要等停运后才能进入轨道，但她却不依不饶。于是他回头去问波兰籍员工Arab的意见，Arab说了一句英文，大意是说叫他直接进去，所以陈轶耀就钻入了轨道。他很快就捡到了假发，转身准备出来，快到最外圈靠近游乐机终点的轨道时，他一脚蹬上了轨道，但还没站稳就感到腰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失去了知觉。

　　陈锦祺对记者说：“自从陈轶耀住进东方医院后，嘉年华除了来送过两次钱（第一次1万元，第二次4万元）之后，就再也没有来问过小陈的病情，也没有任何负责人来和他们谈过有关意外保险以及治疗费用、经济赔偿等事宜。”

　　意外事故是员工违规

　　操作引起的吗

　　外方主管Arab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是我同意陈轶耀走进游戏区帮女游客捡假发套的。同时，Arab表示很想去看望陈轶耀。

　　事故发生后，嘉年华在媒体上宣称，“这起意外完全是由于小陈自己违规操作引起的”。

　　嘉年华新闻中心总监华建鸿对记者说：“陈轶耀作为我们的临时员工，为了一位游客的假发套，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也十分遗憾。起初我们以为他没有请示过外方主管，但是据我们事后了解，小陈是向外方主管请示过，可能由于语言不通，交流有些困难。外方主管说的是‘你可以去，但是要等机器停下来’。但是小陈误解了，所以才酿成惨祸。”

　　而陈轶耀坚持认为，“我是经过外方主管Arab同意后，才进入游戏区的。”

　　陈轶耀的同事方斌告诉记者：“我们的管理十分严格，培训时说过，没有得到主管或经理同意擅自行动造成意外的，后果自负，并且不发所有薪水。”

　　双方各执一词，事件的真相到底如何？记者决心找到外方主管、波兰人Arab。

　　据陈轶耀父亲陈锦祺介绍，外方主管Arab和陈轶耀私人交情很好，陈轶耀还多次帮他做翻译，其中还帮助他和一家玻璃店老板沟通，为Arab家配过玻璃。“耀耀的同事说，出事后，那个波兰人Arab还想到医院来看望，但是被经理阻止了。”

　　10月30日下午5时左右，记者来到位于昌邑路上的小春玻璃店。等了近一小时，外出安装玻璃的店老板杨小村回来了。记者向他询问是否帮过一个波兰人配过玻璃。杨小村说：“有啊有啊，嘉年华的。我认识他，他在我这里配过两次玻璃，他每天从我门前过，我们都认识，还会打招呼呢！”

　　通过杨小村的牵线搭桥，经过几番周折，Arab终于在11月1日晚接受了记者的电话采访。电话中，Arab告诉记者，陈轶耀向他请示过是否应该去帮女游客捡假发套。当记者问：“你是否同意他去捡？” Arab说：“是的。”之后，他就看见陈轶耀走进了游戏区。

　　Arab表示他很想去看望陈轶耀，但是每天都很忙。他相信陈轶耀应该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嘉年华的用工体制有缝隙

　　合同规定，嘉年华应当为员工购买人身意外保险。但是记者通过调查发现，在这个问题上，嘉年华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

　　在嘉年华与陈轶耀签订的聘用合约上，记者发现第2项中写道：“因为是临时聘用合约，公司不提供医疗保险，但是提供人身意外保险。”

　　陈锦祺对记者说：“出事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嘉年华没有派人来调查过事件的原委。至于究竟有没有人身意外保险，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也从来没有提过。”

　　记者当面问嘉年华新闻中心总监华建鸿，嘉年华给员工购买意外保险了吗？华建鸿说：“具体事宜由香港汇翔办理，我不清楚。”谈话中，华建鸿说，可能是和平安保险公司签约，但是在记者的追问下，这一说法随即又被否认。

　　由于聘用合约上盖的是“2003上海浦东环球嘉年华组委会”的印章，记者又找到嘉年华组委会的工作人员王玮。王玮告诉记者：“我们从没有看见过这份合约，合约上签字的‘Vivian’我们也不认识，肯定不是组委会成员。”

　　对于嘉年华是否给员工购买人身意外保险，王玮表示不知道，“我们负责的是前期宣传、市场推广等筹备工作以及协调、督促各部门的关系。所有临时工的招聘、培训、保险以及现场的管理全部由港方负责。”

　　记者随后致电环球嘉年华副总指挥、组委会副秘书长、上海市浦东文广局文化处处长袁力强，询问意外保险事宜。袁力强说：“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你们去找投资方。我只负责签章，合约的内容我不负责。”

　　10月31日，记者再次联系王玮，她说：“这些临时工的合约都是他们与香港汇翔公司签订的，之所以盖上组委会的章，是因为他们的章在内地无效。但是我们与香港汇翔也签有协议，如果在用工过程中发生意外，由香港汇翔公司全部负责，组委会只是起督促作用。”

　　而环球嘉年华营运部总经理、香港汇翔有限公司的朱正民对记者问及的是否为临时工购买人身意外险，接下来会如何处理陈轶耀事件等问题，皆以“工作忙，没有时间”为由拒绝回答。

　　陈轶耀能得到赔偿吗

　　陈轶耀是在校大学生，不属于《劳动法》适用的对象范围，不能确定为工伤，只能通过司法途径，作为民事纠纷处理。

　　陈轶耀的病情基本稳定，像他这样的情况能否确定为工伤？他该获得怎样的赔偿？

　　上海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陈轶耀是在校大学生，不属于《劳动法》适用的对象范围。他与嘉年华签订的临时聘用合约不是劳动合同，双方不构成劳动关系，因此不能确定为工伤。因为认定工伤有一个前提，就是与单位有劳动关系的职工，在工作时间、工作地点发生意外的。”

　　这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陈轶耀的合法权益不能通过劳动部门得到保障，只能通过司法途径，作为民事纠纷处理。

　　上海市人大代表、海天律师事务所律师薄海豹认为，就算嘉年华给临时工买了意外险，受益人写的是谁也说不清，受害人未必能够得到应有的赔偿。

　　薄海豹对记者说：“嘉年华以人身意外保险替代责任险本身就是不规范的。他们尽管是临时用工关系，但是陈轶耀的劳动权益必须受到保障，而且他的伤势这么严重，今后的工作、学习、生活必然会受到一系列的影响。嘉年华应当给予经济赔偿。”

　　嘉年华存在重大安全隐患

　　除了陈轶耀之外，嘉年华还出现过一些游客受伤事件。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除了陈轶耀之外，嘉年华还出现过一些游客受伤事件。之所以如此，有专家认为原因在嘉年华的一些游戏设备存在安全隐患。

　　上海锦江乐园总经理崔质能告诉记者说，早在今年7月，他就向有关单位、媒体写过报告，指出嘉年华在安全上存在问题。事实上，嘉年华确实不断发生意外。

　　根据崔质能提供的线索，记者打电话到东方医院，其工作人员介绍，仅骨科就有3名“嘉年华送来的”，伤得都不轻。其中，9月27日下午送进东方医院急救的一名男性大学生（现住在11楼骨科6号床位）因在嘉年华玩“蹦极”，不幸尾椎、腰椎暴裂性骨折，腿上多处骨折导致瘫痪。

　　“几个月来，媒体过多地炒作环球嘉年华，把它吹捧成全球三大品牌。实际上，它不过就是个刚成立三年的香港公司。今年7月，我们到日本调研，日本游艺协会会长向我们介绍，日本早在五年前，就有过类似环球嘉年华的流动游艺园，但是出了事，后来日本规定，不允许流动游艺园再次进入日本市场。”崔质能说，“首先，嘉年华的某些游艺机本身就存在安全隐患；譬如吊车，按照国内规定是不允许做游艺设备的，嘉年华却用它作蹦极游戏架；其次，嘉年华使用不受劳动法保护的大学生作为廉价劳动力的管理方式也存在安全隐患。嘉年华对大学生只进行一下短期培训，就让他们从事危险系数较高的工作是不负责任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