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那个秋天的晚上,玉箫帮助米竹摆脱了危险,不过他事后一直不主动问她事情来由,她也为此保持缄默。
玉箫在对峙黑衣男子的时候,阴鸷寒冽的眼光又冒了出来,直逼对手。那凶狠凌厉的正邪两气交织的眼光,使他凭添无形武器,如两把锋利无比的尖刀,既象是罪犯的眼神,又象是抓罪犯的眼神,总之,让对手摸不着头脑,疑惑他来路不明。事实上,玉箫也是不怵打架的,他在大学的时候练跆拳道,跆拳道凌厉的脚法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少有人能躲得过。即便面对这个身形彪悍的北方男子,他也有信心在对方出手之前将他踢倒。
对方终于放下了阵式,狠狠地盯了玉箫和米竹一阵,远去了。玉箫转过身来,面对米竹。他把电脑包还给她的时候,在她的道谢中知道了她的名字叫米竹。不知怎么的,这名字让他心里一动,眼前顿时闪现家乡那郁郁葱葱、摇曳多姿的叫“米竹”的苍翠植物。这种植物与这个浑身洋溢流行时尚气息的都市少女联系在一起,一木一花,一静一动,一朴一酷,真是奇妙的组合。他心里感到一丝温暖,尽管此刻他并没有被一见钟情撞了一下腰。
而米竹却被刚才的那一幕给震了。米竹实际上也是身处IT业,她跟玉箫同龄,也在2000夏天毕业,就职于另外一家IT公司,这家公司专门从事软件开发。作为自小在北京长大的家境优越学历良好的她,看惯了周围一贯的貌似温文尔雅实则怯懦冷漠的作派,她无法想像有人能够在深更半夜的围困夜为她两肋插刀;而玉箫那眼中的冷洌之光如来自异域那么稀缺难懂,却让人过目不忘。她深深地为之陶醉了,那为她而闪现的稀世之光。
其实米竹是知道玉箫大名的,在IT圈里,玉箫的名字确实享有一席之地。她使用过他编写的软件,她在他作为斑竹主持的BBS上灌过水,她在《程序员》杂志中读过他的开发心得;她还曾在网上见过他的照片,照片虽小,她还是记住了他的面容。这也是她为什么在地铁里面紧紧凝视他,并在情急之下把电脑包塞给他的原因。
软件高手和救人英雄,多么闪光的两种角色!年轻的米竹就这样爱上了年轻的玉箫。
年轻的他们相爱是容易的,相处却远非易事。整个相爱的过程对于玉箫来说,是潜在被动的。他无法拒绝和忽视米竹的美丽和热情,哦,那眉眼如画,皓齿若星,曼妙的身型,飘逸的长发,浑身都洋溢着逼人的灵气和年轻。可是,他却无法真正融入到米竹的世界中去。
米竹是典型的生于80年代的都市孩子,开朗乐观,简单率真,善良正直。她和所有都市女孩一样,乐于追逐时尚,乐于购物消费,乐于梳妆打扮,乐于走在大街上担当“红叶”,引路人侧面回望。到2002年,城市里面关于BOBOS(波波一族)的话题和潮流甚嚣尘上的时候,米竹就当仁不让地成为BOBO族的领军代言人:穿着松垮垮的绣上花朵和蝴蝶的薄棉外套,散发出草根的清香,厚呢裙上流苏飘洒,手戴银制手箍叮叮当当,热力四射地出入在各式各样的食肆、酒吧、迪厅等。当然,米竹是很爱玉箫的,她以自己最合理的方式爱他,她带着他去她所喜欢的场所和氛围中去,她热心地给她的哥们姐们介绍这个她心目中的“英雄”。
玉箫却是沉默的,内向的,甚至是腼腆的,他经常用冷淡来掩饰他对外界环境的不适应和内心的腼腆。他心目中有一个完整的古典的世界,他一直是多么希望他的恋人能够踏入这个世界,与他一起共行天下。在他的那一片世界里,有的是宁静简朴,是大路清亮、田野朗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哲学、文学和新科知识,是公众思索和人文关怀。他的世界和米竹的世界是多么的不同。每当他在人群中身影萧落、不知所以的时候,他常常在想,他们爱错了。
于是,就在2002年那个初雪降临的夜晚,搜狐“十大”中止密码丢失的前夜,他们分手了。
分手时的米竹是表情受伤的,玉箫却是面无表情的。不知怎么的,米竹离开玉箫时说的话,是那样的书面语言,是那样的充满哲理,又是那样的充满余味,令玉箫之后长时间地咀嚼,却一无所获。
“玉箫,我想离开你一段时间,但我的内心不会离开你。你仔细琢磨过咱俩的名字了吗?玉箫是米竹的今世,米竹是玉箫的前身,箫是竹砍制而成的。在应该出现的场合,我会出现支持你的。”
这句话让玉箫是那样的震动,又那样的伤感,他的伤感告诉他自己,他是爱米竹的。不过在当下,他无法理解米竹所说的意思,所有的内涵揭晓都将是文中后话。
东风 水波明
只骤然来得匆匆 来不及抓紧你的背影
震痛 前世情
呼你一声 唤你一声
唱你一声 为你一阵悲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到圣诞前夜,大雪下得更欢了。这是2002年的圣诞节期间。从12月18日开始,北京迎来了一场持续六天的降雪。气象专家说,这创造了北京128年来同期连续降雪的最高纪录。
对于情人们而言,今年的圣诞节比往年都来的理所当然,也就更加隆重。连续六天飘飘洒洒的瑞雪,使得整个北京都浸淫在晶莹剔透的银妆素裹之中,世界显得静静的,小小的;街道两旁林立密布的餐馆食肆、酒吧茶社、书店网吧都齐齐装点着圣诞喜庆,红的,绿的,黄灿灿的,那样的感觉是“这个圣诞不太冷”。情人的心情是暖烘烘的,大家都早早地开始设计今年的两人世界如何享受,有排队等待看《英雄》的,有温情享受烛光晚餐的,有彻夜狂欢醉迷泡吧的,有闹中取静去教堂观弥撒的……
玉箫在加班。事实上,从20日那天丢失密码之后,他已经如这连续六天下雪的天气一样,连续不停地在加班。他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衣冠不整,头发凌乱,可他执拗地把自己“钉”在办公室里,坚决地面对这个巨大的难题,再说,不在办公室又去哪里呢?米竹在什么地方呢?
无数次的系统检测,无数次的程序调试,无数次的开会讨论,无数次的苦思冥想……一切都是徒劳的。密码始终如司芬克斯之谜一样,你知道它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而你始终不知道谜底。
当然,也并非是毫无收获。他们的收获使得将要发生的灾难显得更加触目惊心,耸人听闻。收获是―――他们已经分析出,如果密码在十大新闻评选揭晓晚会之前没有找到,作为中国最知名的网络门户的搜狐将面临什么样的灾难和祸端!那是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致命得多的灾难,因为灾难将祸及每一个参与搜狐十大新闻评选的网民!!
玉箫在当初设置中止密码的时候,为避免人为的破坏和无意的过失,就运用了误差累计逻辑给这个密码程序的生效设定了一个期限(期限为揭晓日之后一天的零点整)。这就意味着,在这个期限到来之前,一切网民评选结果的误差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是合理的误差;而当十大新闻评选的截止时辰一过,所有的数据结果将急转直下,将误差叠加夸大,变的不可理喻,无法琢磨,有始无终。世界将被颠覆。
想到这里,玉箫不禁出一身冷汗。他想起了美国早期科幻恐怖片《FRANKINSTAN》,片中描写一科学家发明了科学怪物FRANKINSTAN,却险些被那怪物所摧毁吞噬,―――真是自作孽,跟现在的他是多么类似啊。如果时辰到了而密码没有找到,那么搜狐的新闻中心将不复是一个维护社会公信度、遵循公平公正中立原则的新闻平台,而搜狐几年来精心打造的“十大新闻评选”品牌将毁于一旦,它所强调的“聆听大众心声,人人皆可发言”的宗旨即会成为无稽之谈,所有的民选结果也将导向无数的谬误和荒诞。搜狐面临着巨大的信任危机,说重点,甚至是生存危机。
当然在此时,对于外界来说,“十大”的评选活动照旧是热热闹闹,“看上去很美”。活动已经明显进入中后期高潮,每天平均将近10万网民参与投票,选票逐日明显递增;活动的媒体合作单位、企业赞助客户也不断在增加,大大小小的媒体竞相报道;专题上的内容时时更新,“媒体嘉宾沙龙”日日开得如火如荼;当然,最令众人瞩目期待的是,搜狐一年一度的十大新闻评选是京城新年的一大盛事,是各路名流的时尚聚会,是人们难得一见的娱乐明星人物的社交场合。
搜狐老总张朝阳更是对外表示:搜狐凭借年度十大新闻评选的操作模式,为网民、媒体和企业客户提供一个更具延展性、各取所需的空间,充分发挥网络媒体的广泛性与互动性,直接反映了广大网民的心声,搜狐将把“十大”这块金字招牌越擦越亮!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切,玉箫每天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希望时间就此停住,这场评选就一直平稳正常,如博尔赫斯的《沙之书》所形容的永远翻不到头的书一样,永远不需要对结尾负责。他多希望这样。搜狐十大新闻评选最终揭晓日是在2003年1月8日,那就意味着,留给搜狐和玉箫寻找密码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玉箫成日里逐行逐行地对他设计的庞大程序的字符串进行检查,一直没有找到异常之处。26日的早晨,当他扫描到其中一行时,顿时大惊失色,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这的的确确是一行不同寻常的内容,一般程序员很难发现其中蹊跷,而玉箫发现了。它以非常隐秘的方式表明了的确有事情发生,而且非常可能,它的出现是密码丢失的关键!
他追根溯源,更加仔细的搜索,终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一个文本文件,这个文件显然不是他做的。一打开,发现文件显然是别人的,如潘多拉盒子亮出了谜底。文中这样说道:敬告启者,我们已经成功地进入你的系统。为新的世界诞生干杯!……我们藉此良机将在20天之内获取所有登陆者的信息数据库,我们将获得他们赋予的某种特权,包括他们的通讯地址,手机号码,银行账号和其他信息……
文件是夸张的公开挑衅的语言,但无需再言,行文中揭示了谜底:玉箫精心设计的密码运算式的丢失缘于他以时间为设定的函数,无意中不可思议地引爆了一个不明组织或人在网上安置的一个“逻辑炸弹”!现在这个逻辑炸弹已经引爆,他的密码丢失,而更致命的是,该炸弹制造者通过它拿到了搜狐十大新闻评选成百万参与用户的全部资料,包括许多个人的隐密信息,如邮件密码,手机号码,身份证号等等,他们完全可以控制每一个用户的信息,并利用他们来完成他们任意想干的事!
如果此事果真发生,搜狐的这次失误将无异于对全体网民的犯罪!搜狐全线告急!全体网民全线告急!
玉箫有一阵子几乎失去了呼吸,包括意识。过了好一会儿,他继续紧绷着神经往下看,而就在行文中,他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意料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一个名字:米竹。
文章中的那句话是这么写的:将此伟绩献给至爱米竹。
(待续)
我来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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