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于林才 特约记者 关峰

　　乞丐往往是贫穷的产物，但在一些地方，乞丐已逐步从一种经济现象——社会的贫穷病，转入一种文化现象——社会的富贵病了。车站、码头、商场、宾馆、地铁口——乞丐赖以生存的场所，他们播下贫穷的种子、收获的却是富裕，无数颗善良的心，肥沃了这片土地。

　　在皖西北一个较为贫困落后的地区，也就是全国买官卖官较为严重的阜阳市（仅副省长王怀忠、市长肖作新两案就牵涉买官者数百人），距该市70公里的宫小村却靠讨饭而发家致富，其中的故事耐人寻味，令人深思。

　　讨饭人住着富裕楼

　　今年国庆节前夕，记者来到阜阳市以“讨饭村”闻名的宫小村进行采访。在宫集镇去宫小村的途中，记者与行人打探着宫小村的情况。该村离镇政府所在地虽只有两公里，但交通闭塞，以前确实很穷，不过这几年好像突然间就富了起来。经路人指点，我们来到了宫小村，村头路边几处两层楼房格外引人注目，墙面贴有瓷砖，大门楼显示着主人的富有。进入村里，外形各有特色，这个讨饭村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富裕村。高高的大门，林立的小楼，的确给这个村庄增添了不少神秘的感觉。

　　在田间干活的村民宫小清告诉记者：“光靠几亩地也发不了财，多半靠打工挣的钱。”

　　“出去打工主要是干些啥？”记者接着问。

　　宫小清接着说：“干啥的都有，要饭的占多数。”

　　记者又问：“要饭能发财吗？”

　　宫小清说：“你看见前面路边那个二层小楼了吗，主人宫某这几年出外干这一行发财了，给儿子盖起一宅两院的两层楼房。”

　　记者向村头的小楼走去，这家楼房盖的不错，高高的大门，院内停着四轮拖拉机和机动三轮车，俨然一个大户人家。

　　据村民们说，宫某原先生活并不富裕，便与几个村民出外讨饭，悟出了“真经”，居然发了财，在这个村也算是个富户。通过到一些村民家中走访，发现大多数村民家中都有电话，与相邻的几个村庄相比，真乃天壤之别。

　　一个村民说：“人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但在俺这个村都说钱可以改变命运，有了钱可以盖新房娶新娘。”那么，“讨饭村”的村民钱又从何来呢？记者来到村西头学校后面的村支书家，宫书记到镇里开会了，他老伴儿正在哄孙子玩，她边哄孙子边与记者聊起了宫小村的发家史来。

　　残儿魂断“租子协议”

　　“你们村有多少人，外界为啥称你们村是个要饭村，是个瘫子村？”记者不解地问。

　　宫书记的老伴儿说：“全村四个自然村，1600多口人，哪有那么多瘫子，俺村也不过几个残疾人。他们出去要饭之前，要带个瘫子或残疾小孩，这样把小孩往街头一放，人家看小孩可怜，大多都给点钱。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往那里一站，谁给你钱。现在谁要是背个口袋一手拿碗，一手拿打狗棍去要饭，那就笨死了。”

　　记者问：“如果家中没有残疾小孩怎么办？”

　　她说：“这就看你有没有办法，找呀，在附近的村里找个残疾小孩，管吃管喝一年给人家几千元，人家还巴不得把小孩交给你呢，在家里照顾着太麻烦，一年能挣回几千块，何乐而不为呢？在走之前大都签有合同，叫‘租子协议’。先给人家交押金，不然人家不放心把残疾小孩交给你。一般一年给残疾人家3000元，如果收入高了，还要多给一些。”

　　记者问：“签订协议后，万一出了事咋办？有没有发生过纠纷？”

　　她说：“有。前年邻镇有个人，他儿子是个瘫子，才10岁，租给了俺村的人。租的人不知道他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交给他3000块押金就上路了。到了青岛，每天早晨把这个孩子喂饱，在人没上班之前，把孩子放到热闹地方。孩子只能在那里躺着，不会说话。开始几天，每天孩子能挣一二百块钱，晚上把孩子背回去，一连几天没事。孩子身体差，半个月下来，孩子明显消瘦。因那天天气热，孩子在外晒了一上午，呼吸急促，把孩子送往医院抢救，半路上孩子断了气。只得把这事告诉了家人，最后私了，赔偿孩子父母2万元。”

　　天津出事被拘

　　宫书记的老伴儿还透露说：“也有人没能尝到讨饭的甜头，却吃了苦头。村里的官效义父子在天津还被劳动教养18个月呢？”

　　宫效义年近六旬，可谓村里的老实人，膝下有三个儿子。当他看到村里人因此而走上富裕路时，耐不住金钱的诱惑，也让儿子如法炮制，却不想走了麦城。当记者走进他家，他因脑溢血后遗症说话不清，行走不太方便，但他夫妻俩还是热情地接待了记者。

　　记者问：“听说你在天津讨饭被劳教，是咋回事？”

　　他结结巴巴说：“1998年农历七月，大儿子和他15岁的三弟同几个人去天津要饭，并带了1个残疾孩子，去了两个月，挣了两千块。那是农历九月二十五，我的两个儿子和同去的几个人在住的小旅社吃晚饭，派出所以扰乱社会治安的名义把我的两个儿子抓了起来。我得知情况，与邻村王某一起去了天津。王曾在派出所开过车，我们便以家乡派出所的名义与当地派出所联系，当地派出所让我们过去谈谈情况。因我是大老粗，王某没去，我因救子心切，自称是派出所工作人员，到了当地派出所就被他们抓了起来。我们爷仨分别被劳动教养18个月，并且关在三个地方。”

　　这时，妻子插话说：“我为救他们爷仨，四处借钱，四处求人，花了几万元。2000年农历三月十二，他爹和两个儿子回来了。老头子见人也不说话，只是生气。因血压高诱发脑溢血，在医院里昏迷了8天8夜。可怜的闺女也在他爷仨劳教时病死了，留下未满周岁的外孙女。当初，俺看到别人因为出去要饭发了财，俺财迷心窍，让两个儿子出去试试，没想到，钱没挣到，老头子的命差点没赔进去。”

　　看到他老两口可怜的样子，听他们述说令人同情的经过，记者便产生了怜悯之心。临别，记者问他们东院是谁家房子盖得那么漂亮时，他竟说是他的，留着三儿子结婚用的。

　　乞讨的学问还真大

　　没有人去追溯这个“讨饭村”兴起有多长时间，只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有人把自己的残疾孩子带到大城市去求医。其间，人们看到其可怜，便捐物掏钱资助他们。渐渐地，这些人便开始以残儿求医治疗为名，干起了向路人讨要钱财的行当。久而久之，日积月累口袋渐丰，不知不觉中发了财，众人纷纷效仿，并跑到外村借残疾儿童。“讨饭村”的确富了，邻近几个村纷纷跟着学起来。

　　据村里深谙此道的人介绍，乞丐遇人往高辈上叫。对着同龄人喊声“大叔”、“阿姨”。乞讨既有策略，也要有道具，即便身强力壮的大汉都能忽然间变成残废人，跪在地上爬行，还不知抹了什么东西，脸色腊黄，病恹恹的。那平时抹得油光光的长发，弄成像一团乱蓬蓬的茅草，端着大白缸子，嘴里念念有词：“可怜可怜残废人吧……”

　　再也没有比这更凄楚的声音了。于是，一角、两角、伍角，一元、两元、十元，硬币、纸币都带着一颗颗慈善的心，填满了白缸子。手中的白缸子，是贪欲的无底洞。他一边磕头，一边继续向前爬去……

　　与此相反，有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又能讨到钱。他们巧妙地抹去了乞丐的痕迹，用一只棕红色的公文包，代替了白缸子，面部表情像丢失了什么贵重的东西，眉头紧锁，额角滚着汗珠，他像枪法高明的猎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猎物——军人，尤其是来自偏僻地区的军人。他们嗅觉敏锐，眼光尖利，判断极为准确。有时来到一位军人面前，彬彬有礼叫了声“解放军同志”，递过一张名片：“我是来出差的，钱包让人偷了。您能不能借我几块钱，买张车票，到家我就寄还。”

　　助人为乐的精神，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人面前，使军人失去了应有的警惕性，掏出钱来往往还要问“够不够”。

　　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乞丐们还往往施出浑身的解数，在候车室里展开一场乞讨大竞赛：抱孩子的女乞丐，专找抱孩子的妇女，拧得孩子哇哇直哭，代替了她的乞讨声，能取得双倍的成效；十八九岁的姑娘，描眉画眼，香气扑鼻，谁要多看她一眼，她立刻就靠上前，娇滴滴的乞讨声，好像约你逛公园；还有的小伙子，满脸横肉，剃着个亮光头，专找老实人，一言不发，先鞠三个躬，然后伸出手，怒目而视，等着对方施舍，简直就是强盗！

　　成功的乞丐都是半个心理学家。

　　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就慷慨大方。有些乞丐整天大吃大喝、抽烟、洗桑拿、泡小姐，因为他们无所追求，钱来之便利，所以毫无顾忌地挥霍着。去年，宫小村一位乞讨者在武汉，把孩子往街头一放，就去了桑拿，结果因嫖娼被拘留，等出来时租来的孩子不见了。最后人家说孩子被收容所收走了。这可怎么办？如果孩子丢了，如何向孩子的父母交待。他打听到了收容所，收容所不愿还人，说这是影响市容。他当着收容所的人大哭起来，自称是孩子的父亲，说自己实在没办法，孩子又有传染病，怕是活不了几天了，他妈在家都哭坏了。就这样连哄带骗才将孩子要回来。

　　最后，向我们介绍情况的人还得意地讲了自己的一个辉煌“业绩”：“有一次在广州街头，一个富太太看我们带去的残疾儿童没人管，出于怜悯，当场决定收养这个残疾儿童。她在喊这是谁家孩子时，我见机会来了，忙跑过去，装出一付可怜状。那夫人见我可怜，又问我孩子的一些情况，我编得天衣无缝。那夫人不愧是阔太太，出手就是1万元。临走时，那夫人说就算他收养这孩子了。”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3年11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