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特殊的群体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我们是在上大学吗？”

　　网络教育全日制学生的困境

　　□本报见习记者 李梁

　　“我们是在上大学吗？”入学两年来，孙祥（化名）和同学们心中的这个疑问越来越强烈。

　　孙祥是江南大学网络教育学院的本科生，但就读地点不在江大所在的无锡，而在杭州的浙江人才专修学院——江大的一个远程教学点。

　　在江大网院，像孙祥这样的特殊全日制学生，约有1000人；而在全国，这是一个至少1.5万－2万人的群体。

　　另类大学生活

　　2001年秋，受江南大学网络教育学院招生广告的吸引，高考落榜的孙祥成了该院首届全日制本科学生中的一员。广告中说：高考取得一定分数者“直接免试录取，全日制住校（浙江教学点———浙江人才专修学院）就读，面授上课辅导和现代多媒体教育相结合”；并承诺：达到毕业与取得学位条件者，可以得到江大全日制在校生同样的文凭和学位证书，为此还专门附了一份普通高校毕业证书的样本。

　　据了解，浙江人才专修学院是一所民办学校，位于杭州市内的一个居民区里，校园建筑面积约为1.8万平方米。学院除了有江大网院的全日制学生外，还有湖南大学网络教育学院的学生，共计500人左右。

　　记者日前走访该学院时看到，校园里只有4栋3到6层的楼房，没有图书馆、没有礼堂，也没有体育场等课外活动设施。但该学院的收费与公办大学相比却不逊色：学费每人每年6800元，6到8个学生住一间没有卫生间的宿舍，住宿费每人每年1400元。

　　该学院的教学情况又如何呢？据孙祥介绍，入学第一年基本上是面授课，学院从浙江大学请了一些研究生来给他们上课；第二学年，面授课锐减为每月16节，而全月总课时在100节以上。其他课时则上“课件课”———将江南大学教师的课录制成光盘，在课堂上放给学生看。

　　教学效果怎么样？孙祥告诉记者，光盘课密度太大，又太过乏味，所以只有极少数学生能坚持听课。而有些光盘课中，教师讲的课本竟然和同学们领到的教材不一样。这令同学们产生了恐慌，因为学院领导说，“课件课”将是他们今后两年主要的学习形式。

　　还有不少同学反映，该校真正称得上“网络教学”的，是每学期末的“在线答疑”———由江大教师在网上回答学生们的问题，但“每门课只安排一个晚上，可我们班上就有50多个人”。

　　对学生们反应强烈的教学问题，学院的赵晓惠校长在接受采访时解释说：按该学院与江南大学的合同约定，后者负责教学，前者负责辅助教学和学生管理，双方的利益分成约是4∶6。也就是说，全日制学生的6800元学费中，前者只能得到约2800元。而该学院从教室、办公室到宿舍、浴室都是租的，各项硬件和软件设备都要花钱。“请教师给学生全天上课，让他们享受与公办高校学生同等的学习和生活设施，我们怎么出得起钱？”

　　更让学生们不满的是毕业文凭问题。孙祥告诉记者，学院招生时宣称，该校全日制学生拿的毕业证书和普通高校的一样，他们当初正是冲着这一点才来的。但2003年7月，他们却获悉只能拿到加“网络教育学院”字样的毕业证。对此，江大网院一位副院长的答复是：这并非学校违背承诺，而是国家新政策的规定。

　　一个本不该出现的“怪胎”？

　　“全日制网络教育学生是本不该出现的群体，是网络教育发展过程中的怪胎。”浙江省教育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对记者说，“这个群体的出现，一方面是因为过去政策上对网络教育认识不到位，另一方面是利益驱动。”

　　据江大网院黄正明院长介绍，2000年教育部出台“教高厅【2000】10号”文件，在30多所高校进行现代远程教育试点，给予这些学校自主招生、自主办学、自主发放毕业证等诸多权限。

　　这个被教育界评价为近年来教育领域“思想最为解放”的政策出台后，网络教育开始“轰轰烈烈”发展，但种种问题也随之而来。

　　本来，教育部规定，高校要“根据自身办学能力”来决定办学规模和专业，但一些试点学校却肆意放纵逐利本能，把政策变成了创收的新工具，在各地搞起了“圈地运动”———建教学点圈定自己的招生“势力范围”，某所高校甚至在短短一两年间就使其网络教育学院的注册学生达到10万人之多。不少学校的网院还开始招收全日制学生，向他们收取高额学费，却将其放在从软硬件到管理都不足以支撑“全日制大学教学”的校外教学点进行“远程”教育。据介绍，这样的全日制本专科生，总人数至少在1.5万－2万之间。

　　政策被滥用，导致近两年来有关远程教育的丑闻不时出现。每年的“两会”期间，都有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对此提出严厉批评。

　　2002年7月，教育部紧急规范网络教育，要求立即停止招收此类全日制本专科学生，同时大幅削减试点高校的相关办学自主权。

　　政策的急转弯，还意味着对网络教育的重新认识和定位。

　　据介绍，1998年国务院将推进远程教育列入教育振兴计划时，是希望充分利用大学优秀的教学资源，提高受高等教育人数的比例。

　　但正如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祝智庭所指出的，网络教育的特点在于交互性和随意性，即通过网络，任何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学习任何内容，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缺乏传统课堂教学的人际氛围。“网络教育只是一种知识教育，而非素质教育和能力教育，无法有效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和创新思维。因此，在学校教育中，网络充其量只能是一个辅助教学手段。把它作为主要教学手段来进行传统全日制教育，不仅没有发挥网络的优点，反而把缺点放大了。”

　　所以，紧急转轨后的政策，明确将网络教育定位为在职人员的继续教育。

　　谁对他们负责？

　　政策的转轨，并不意味着这群“本不该出现”的学生所面临的难题能够解决。

　　据了解，江大网院为数不多的教师管理着约1万名学生，其中全日制学生约为1000人。有专家说，这些学生是“全日制的收费，业余制的学习”。虽然赵晓惠校长也认可这种说法，但黄正明院长却认为，“什么样的人接受什么样的教育。这些学生本来是走不进大学校门的，现在能够在这里接受大学教育，应该感到满足。”

　　对于学院的教学条件，赵晓惠说，他们本来是准备继续投资，完善教学设施的，但现在不让招收全日制学生，“再投资可能连成本也收不回来了”。

　　“几年的大学时光就这么过了，我真为这群孩子心疼。”浙大一位教育学者痛心地表示，政策转轨的成本和学校创收的风险，不能转嫁到这些学生的头上。

　　据了解，今年8月教育部再次就严格远程教育招生管理下发紧急通知，要求试点高校对已招收的网络教育全日制学生“处理好善后事宜，并将执行情况报我部备案”。

　　但记者目前还没看到“执行情况”。黄正明院长对此的态度是：“还是先观望一段时间，看看其他学校怎么处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