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野

　　【提要】笔者经过数天的调查走访后发现，这起悲剧的背后，隐藏着一个让天下所有痴男怨女落泪并引以为戒的故事。

　　2003年7月3日凌晨，27岁的小学美术老师林美娜在南京电视台《法治现场》栏目连续做完三期节目后，突然自杀身亡！更让人吃惊的是，妻子死后，丈夫田雨仍旧向法院追诉，要求法院给自己的婚姻“洗名”：宣告他和林美娜的婚姻无效，还他一个“未婚”的身份。

　　已婚少妇表演“初恋秀”

　　2002年5月的一天晚上，南京某小学27岁的美术老师林美娜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脑，进入了互联网的聊天室。和丈夫分居的3个月里，林美娜几乎每天晚上都以“桃飘李飞”的名字在网络间穿行。

　　两年前，她不顾家人的极力反对嫁给丈夫，但在丈夫那儿，她没有找到爱。分居之后，她又认识了一个名叫刘伟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司机，初期的激情落潮后，刘伟的粗鲁和霸道尽显无余，又一次击碎了林美娜的爱情之梦。两次情感追逐的失败，并没有使林美娜气馁，她相信，她生命的另一半还在灯火阑珊处等待。

　　林美娜正想着，一个名叫“青山绿水”的网友闯入她的分屏栏：“游丝软系，挡不住的桃飘李飞。”林美娜精神一振，内心深处悄然涌起一丝骚动，手指飞速地打出一行字回应：“风雨兼程，隔不断的青山绿水。”两人你来我往，都被对方的才气所吸引，那一夜，他们不再理睬其他网友的介入，直到上早班的时间到了，才互留联系方式，依依难舍地下线。

　　“青山绿水”的真正名字叫田雨，和林美娜同龄，是南京一家大型企业从事工程设计的工程师，未婚。几天后，两人相约从虚拟世界里走出，在现实中相见。

　　“老树茶艺馆”里，林美娜见到了高大英俊、举止儒雅的田雨，她的心急速地狂跳起来。当侍应生询问他们需要什么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说：“桂花龙井。”说完，两人诧异地相视一笑，那一刻，林美娜知道，她这一生已无法离开田雨，她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没有在结婚前与田雨相遇。

　　田雨看着袅袅婷婷、女人味十足的林美娜，情不自禁地说：“我梦想中的公主就是像你这样，自然纯真，没有一点世俗的气息，经历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林美娜差点流出泪，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找到了心中的王子，却已没有机会去拥有……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林美娜的心头划过：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经历的人，变成王子喜欢的灰姑娘，只有这样，才能抓住稍纵即逝的幸福！于是，她低着头道：“我……我是第一次和男孩子约会，心里有点……有点紧张。”笑容在田雨的脸上漾开：“傻姑娘！你总是要谈恋爱结婚的。”林美娜羞涩地点点头，小声地说：“嗯，我知道。”

　　田雨的心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感动和怜惜浸润，他觉得坐在面前的是个需要男人保护、柔弱而单纯的女孩，他忍不住握了握林美娜的手。

　　随着交往的增多，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林美娜一边在田雨的身边保持着“初恋本色”，一边急切地想和丈夫解除婚姻关系，她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一会儿变成静美如花的处子，一会儿又变成逼夫离婚的悍妇，在纯真和虚伪之间行走，每一天都在担心会失去田雨。

　　和田雨相识一个多月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林美娜最终决定必须尽快和田雨登记结婚，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份“法律保险”。

　　那天，林美娜给丈夫打电话，要求丈夫在离婚书上签字，再次遭到了丈夫的拒绝。她气愤不已，对着话筒大喊：“我真是瞎了眼，当初会嫁给了你，让我错过本该属于我的幸福！”正在这时，田雨推门而入，望着依然沉浸在愤怒之中、来不及进行角色转换的林美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林美娜一阵慌乱，她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轻轻地放下电话，温柔地说：“学校要举行文艺汇演，我给学生排了一个童话剧，刚才正在教一个学生念对白。”

　　“我吓了一跳，以为你嫁人了。”

　　林美娜脸一红，嘴里呢喃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和我一起接受祝福的人一定是你。”

　　田雨激动地将林美娜拥在怀里：“别忘了你说的这句话，我把这看作是你的承诺。”林美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结婚，将心爱的人留住！

　　半个月后，林美娜将领结婚证所需要的婚检报告、单位介绍信、婚姻状况证明等5份材料轻轻地放在了田雨的手中，深情地说：“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一切，现在交给你，兑现我的承诺。”田雨心疼地抚摸着林美娜明显消瘦的脸颊：“这一段时间你一直都在忙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田雨一阵幸福和感动：“你……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傻姑娘！”

　　林美娜软软地靠在田雨的肩膀上，想着半个月来四处找人私刻5枚公章的惶恐、想着炮制5份证明的一个个不眠之夜，她觉得两腿发软、身心疲惫。可是当田雨温暖的唇贴在她脸上的那一刻，林美娜感到就算此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2002年8月20日，凭着伪造的证明领取了结婚证，林美娜终于和心目中的王子牵手踏进了婚姻的殿堂。

　　拿到了与王子的婚姻保险，林美娜心中的快乐转瞬即被一种不踏实和重婚的犯罪感取代，她感到与前夫尚未解除的婚姻关系，是一枚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被引爆，将她的幸福炸得粉碎。她立刻马不停蹄地去找前夫，她要去掉压在心头的这块心病，夯实自己的婚姻基础。

　　为了达到和前夫离婚的目的，她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哭闹跪求不行，就以“自杀”相逼，“自杀”无效，干脆曲线救国——找公公婆婆求情。8月22日，她终于拿到了离婚证书。仅仅只有两天的重婚！林美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弥漫全身，她感到自己的婚姻在自己的操纵下，终于平稳着陆了。

　　“爱妻”究竟是何人

　　婚后的每一天对林美娜来说都是那么甜蜜，她和田雨之间有着惊人的和谐，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让彼此心领神会。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容易逝去，精心导演、倾情演出的“虚拟爱情”总有一天会落幕。

　　2003年1月8日晚上，林美娜接到了刘伟的电话，听到那个久违的声音，林美娜感到了心的颤栗。

　　见到林美娜，刘伟一脸的狂躁和痛恨：“你是我的未婚妻，我那么爱你，你却和我玩失踪的游戏，不辞而别嫁给了别人，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眼看着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要离自己远去，林美娜泪流满面，狂乱地呼喊着：“我们早已结束了，我已怀了我丈夫的孩子，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请你不要伤害我，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直到深夜12点多，林美娜写下一张32万元的借条交给刘伟，才神情恍惚地回到家中。田雨正焦急地等着，林美娜只说了一句“单位要我去加个班”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此后，林美娜不断接到刘伟打来的索要借款的电话，她惶惶不可终日，只要听到电话铃响，就不由自主地想逃。

　　林美娜担心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2003年3月的一天，田雨回家不久，突然听到电话铃响，拿起话筒后，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过来：“你知道你的妻子是谁吗？你认识她吗？”田雨被这两句问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方又说：“为了不让你和我一样被她欺骗，我告诉你她是谁，她是一个结过婚、婚后又谈过男朋友的感情骗子，专骗你这样的傻瓜。”说完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田雨放下电话，老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疑惑地看看林美娜，想跟她求证一下，又觉得让一个没头没脑的匿名电话搅乱家庭的平静，实在不值。可他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妻子似乎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单纯。这种感觉在第二天得到了印证。

　　法院将一纸传票送到了田雨家中，刘伟以索要欠款为名，将林美娜推上了被告席。看着这张莫明其妙的传票，联想到昨晚匿名电话中的一番话，田雨心中一阵惊惧，他想像不到曾经以为是一张白纸的妻子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田雨狠狠地将传票摔在林美娜的面前：“这笔巨额欠款是怎么回事？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林美娜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一把抱住田雨，声泪俱下：“这是我以前的男友逼我写下的欠条，他受不了我嫁给了你，就要挟我，我真的深爱着你，我担心你知道我谈过恋爱就不要我了。”

　　田雨痛苦地摇着头，虽然林美娜一直扮演着“初恋女孩”欺骗他，但他不是那种苛求妻子在结婚前一定要情感空白的男人，可是刘伟所说的话和他的第六感觉告诉他，真相决不是林美娜说得这样简单。他想挣脱林美娜的双手，可林美娜死死地抱着不愿松开，一遍又一遍迷乱地说着：“请你原谅我！不要离开我！”田雨看着哭得几乎昏厥的妻子，又难过又心疼。

　　在等待开庭的日子里，田雨在家中发现了林美娜为伪造婚姻状况证明而私刻的5枚公章，他几乎要发疯了，为了看看妻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田雨发动全家的人——包括年长的父母，帮他去调查林美娜的过去。经过数天的查访，一个无情的现实终于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林美娜早在2000年就结过婚，并在尚未办离婚手续的前两天与自己办理了结婚登记，构成了两天的重婚；而且在与自己结婚前还有一个现在将她送上法庭的男友。

　　心中的女神轰然坍塌，找到真相的田雨狂暴地将倾注了自己情和爱的家砸得狼藉一片，一边砸一边愤怒地喊着：“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林美娜缩在房间的一角，哀怨地护着她与田雨的结婚照：“田雨，我爱你的心是真的，我对你的爱是纯洁没有一点杂质的……”“你还有资格谈论爱吗？！爱已被你糟蹋得体无完肤了！”田雨看着自己亲手建起来的家，转眼间变了形，痛苦地说：“你愚弄了我、毁灭了一切！”说完摔门而去。

　　走在大街上，田雨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梦中，他想让梦快一点结束，他希望生活能重归平静。

　　田雨决定让法律来宣布这个梦的结束。

　　2003年6月13日，他向法院提出申请，请求法院宣告他和林美娜的婚姻无效。苦心经营的爱情犹如美丽的肥皂泡，刹那的绚丽之后是破灭的结局，林美娜崩溃了，她留下一封遗书悄然失踪。

　　“田雨，我深深眷恋的爱人，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不能得到你的原谅，是我今生永远的痛！我可以复原被砸毁的家，可是我无法复原你对我的感情，我只能自私地死去，来成全我心中的爱。请你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去南京电视台《法治现场》，将我的情感经历和与刘伟的纠葛说出来……”读着林美娜的遗书，田雨听到自己的心掉在地下的碎裂声，林美娜的身影在脑子里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笑容一会儿纯真一会儿复杂。

　　虽然悲愤，但他无法拒绝一个逝去的人的要求，于是田雨拨通了南京电视台的电话……

　　求证“未婚”

　　2003年7月2日晚，在南京电视台《法治现场》，已经“死亡”的林美娜悄然现身，走进演播室，与田雨、刘伟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失踪数天的林美娜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见到田雨，她的泪水一直不停地流着，百感交集地对田雨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复活”的林美娜，田雨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知是什么滋味，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他已经相信，人世间任何让人无法想像的事情都可能在林美娜的身上发生！

　　林美娜泪眼婆娑地盯着田雨，像是倾诉更像是忏悔：“我伤害了我最爱的人，我原本以为，虽然我欺骗了心上人，可是，获得我爱的人的爱情之后，我会用一辈子来演好我扮演的角色，来经营好我的幸福。没想到，我演砸了……”

　　田雨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上前抱住林美娜，然后潇洒地对她说一声：一切都过去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可尽管田雨在心里一个劲地劝自己原谅林美娜，尽管他知道、林美娜的眼神也告诉他，如果自己能够原谅，林美娜会用一生的爱来守护他们的感情。但他就是没有办法让自己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原来的生活很简单、很平静，他原本以为妻子也很单纯，突然间这一切都变了模样，他无法让自己接受。

　　林美娜默默地等待着，她多么希望自己深爱的男人能够原谅她、重新接纳她，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田雨始终沉默着。林美娜明白，爱已无法挽回！

　　林美娜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一丝疯狂，泪水似乎已被绝望灼干，她扫了一眼也在现场的刘伟：“你的策划很成功！真没想到。”刘伟回答道；“我这样做是为了讨回你欠我的钱！”林美娜嘴角流露出凄婉而难解的笑：“我和田雨不是夫妻，我和他的婚姻是无效的，你讨钱向我来讨，我死了看你怎么讨！”她站起身，深情地看了一眼田雨，然后，带着满脸的落寞和无所畏惧，离开了《法治现场》。

　　看着林美娜渐行渐远的背影，田雨突然预感到刚才那一眼是林美娜抛给他的最后一个眼神，他心里一紧，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渐渐远离躯体。她的表情、她的毅然决然的目光，让田雨读懂了死亡的信息。一股寒意像电击一样流转他的全身。他想追上去，挽住她的手，把她从绝望的边缘拽回来，给她生的信心和力量。然而，田雨无论如何迈不出双腿。

　　2003年7月3日凌晨零点，在《法治现场》播出后的几个小时，有了4个月身孕的林美娜打开了家里的煤气阀门，自杀身亡。得知林美娜死亡的消息，田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种自责几乎要扼杀他生活下去的勇气。

　　就在林美娜自杀几个小时后、田雨尚沉浸在无边的悲痛中时，作为第二被告的他接到通知，32万元债务的案件开庭！法院并没有因为林美娜的死而中止刘伟的诉讼，田雨成了惟一的被告，将独自面对这场他并不知情的官司。整个庭审过程，田雨没有说一句话……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田雨连续遭受了妻子自杀和巨额债务缠身一系列的打击，短暂的婚姻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心灵的伤痛，还有一个不得不收拾、却又无法收拾的残局，田雨感到自己快扛不住了。剩下的路只有一条：继续向法院提出申请，让法律为自己“洗名”：自己是在“受骗”的情况下糊里糊涂成了林美娜的丈夫，林美娜有“诈婚”的嫌疑，他现在的身份应该是“未婚”，而非“丧偶”。

　　这样，自己的生活就会重归平静，32万元的债务也将与自己无关。

　　2003年7月，田雨再一次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

　　2003年8月12日，南京市白下区法院经过审理认为，田雨向法院提出申请时，法定的无效婚姻即重婚的事实已经消失，故驳回了田雨的申请。

　　田雨说他还要继续上诉，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给昨天画一个句号。因为，他需要新的生活。

　　（文中人物为化名。本文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违者必究）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4年1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