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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关注:农民工问题调查之一 农民工的家(图)

NEWS.SOHU.COM  2004年02月23日13:34  来源:CCTV《共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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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几句话可以说是人人尽知。这也是中国传统农民对生活的最大理想化的形象表述。然而当历史的年轮进入到20世纪80年代时,这群最安份的农民却开始不安份起来,他们开始了农村包围城市的大转移,在中国的在地上,呈现了一股强劲的“民工潮”。20年过去了,进城的农民工已从当初的4000多万增加到9800多万,这些农民工在为城市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为城市经济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的同时也引发了城市对他们的关注。从今天开始我们共同关注栏目也将选取部分农民工作为调查对象,以系列报道的方式原生态地再现农民工在工作、劳动保障、情感以及子女教育方面所遇到一些难事、烦事和不平事。另外还将邀请有关方面的专家与热心观众一起就我们记者所采访的问题进行讨论。

  今天我们所要调查的是农民工的家。在城市里我们也许每天都要碰到这些农民工,当他们背着重重的行囊匆匆奔走在大街小巷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想过,是什么让他们别妻离子而四处奔波呢?他们的家又是什么样的呢?

  【解说】

  这是一幅曾经被陕西省各大媒体广泛采用的照片,被漫天灰尘遮住的是一张民工的脸,而没有被遮住的是一双忧郁的眼,照片人物的原型就是杨尚西,照这张照片时,他正在陕西省洛南县陈铒金矿打工,四年过去了,他已经离开金矿来到了西安市的一家建筑工地,就在金矿打工期间,杨尚西患上了尘肺病,如今病魔正在慢慢吞噬他的生命。

  【同期】杨尚西5857盘15 14

  走一步路走快一点 现在就是气不够用 最近感到身体衰弱 咳嗽 气喘

  【解说】

  杨尚西患上的尘肺病是职业病的一种,它将会导致患者的肺组织纤维化 肺功能呈现进行性衰竭 最后窒息死亡,目前在国内外还没有理想的治疗办法。医生建议他在家吃药治疗,保养身体,不能再干体力上的重活,然而这对杨尚西来说,这只能是一种奢望,因为家,已经无法成为他停泊的港湾。

  【同期】5857 27 56

  杨尚西:我女人因为我得了这个病出门挣不来钱了 她本身也不成器最后闹得在家呆不成了 她跑出来了 她也不管家里了

  【解说】

  家,已成了杨尚西心中的痛,为了生存,拖着病体的他来到了西安市的一家工地上,找了一份临时看材料的活,每月两三百元的工钱尽管连自己的药钱都不够,杨尚西还是没有舍得花上一分钱,因为留在家中的两个女儿还在等待这些钱去买粮食吃和上学用。

  【同期】5857 31 19

  活一天要照顾一天孩子 万一身体不行了 实在也没办法

  【解说】

  杨尚西告诉我们在家乡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的家又都是什么样子呢,杨尚西说,还是先去看看他们村庄吧,为此我们来到他家所在的山阳县石佛寺乡,这是一个远在陕西南部的山区,一条蜿蜒了100多公里的泥土路将它与外界牵连在了一起,村里的第一批农民工就是从这条泥土路走进了城市,他们也成为村子里第一批盖起砖瓦房的人,如今他们的家又是什么样的呢?我们刚刚走进村庄,一阵悲凉的哭泣声就笼罩了我们。

  【同期】7709 盘49 30

  王锦堂的妻子在坟前哭泣

  【解说】

  墓中的亡灵是王锦堂,与杨尚西一样他是从村里走出去的第一批农民工,同样在打工期间患上了尘肺病,日益加重的病情和越欠越多的医药费彻底击跨了这位曾经精明能干的汉子,在去年的7月,他以服毒自杀的方式在家中结束了自己的人生旅程。

  【同期】7709 11 08 20王锦堂的同乡 谭从华

  他很早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次 我说你不要这样做吧 我说社会上现在国家政策也好 党对我们这些弱势群体多方面关心我们 你看这个社会这么好 不要这样做 做了对孩子对我们这些人的想法也是一个打击 他说我不能 象我这样情况 我再活一天就给孩子多一天帐 孩子就少上学 一天60块钱 一个月算下来可以说几个孩子上一学期的钱 他抱这样的打算下 含恨离开了人世

  【解说】

  王锦堂在石佛寺乡并不是因为尘肺病含恨而终的第一人,在他之前,李光一、秦吉有等人已经相继死去,

  2001年,陕西省各大媒体对这些农民工在洛南县陈铒金矿的遭遇进行了报道,在金矿打工的石佛寺乡的农民工也开始全部慌忙撤回家中,但是,经陕西省商洛地区卫生防疫站鉴定,在矿上打工者中已经患上尘肺病的仍然达到44人。谭从华 成明金都是其中之一。

  【同期】7709 00 04 46 10

  谭从华 确诊为职业病一期以后 知道这个情况 当时我全家 父亲当时都泣不成声都掉泪 孩子 当时感觉到没救了 他们知道这个病是没救了

  成明金 按医生说的话 你们这个病 就没有药能治了你们的病 我们不服 科技这么发达 为什么治不了我们的病 我们想回来打针 再打 说哪儿的药管用 我们就到哪儿去买药 结果都不行7736 57 22

  【解说】

  从2001年开始至今,44名尘肺病患者中已经相继死亡11人,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还挣扎在生命边缘的农民工的心头。

  【同期】7736 01 00 06

  谭从华 有人在一块说着好像没有事 把这个事忘掉了 一个人单独一想 想到这个家 这个情况 生活呀 看到人家一天都是这怎样怎样 孩子上学咋样咋样 我就感觉到绝望得很

  成明金 想到自己 还是要走到那步路

  【解说】

  日历在一页页地翻过,死神的脚步也一天天的临近,在与病魔一番无望地抗争后许多人放弃了治疗,而有的则开始为自己准备起了后事。

  【同期】7736 55 34

  记者 外面有一口棺材 那棺材是谁的

  成明金 是给我做的

  记者 给你做的

  成明金 嗯

  记者 为什么给您做棺材呢

  现在我可能不行了 就好不了这病 一天比一天严重

  【同期】7740盘01 40

  成明金的妻子棺材一做 心里就寒得很 原来是一个强壮的小伙子 0为了一家子人 出去挣钱 变成了这个样子 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02 53

  【演播室2】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在矿上打工而是选择在其他地方,他们的命运是否将会有所转变呢?如果当初不出来打工又会怎样呢?看到这些农民工的悲惨遭遇我的确有点心酸,同时我也在问,在他们明明知道城市里等待他们的是城里人不愿意干的苦活、重活、脏活、险活时,为什么还要作出进城打工的选择呢?

  【解说】

  石佛寺乡虽然身处在秦岭地区,四周环山,但是由于过去过度的砍伐,山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获取的资源,人均可耕地面积不到1亩,而且土壤贫瘠。打工是他们唯一可以改变现状的途径。

  【同期】 5867 25 44

  谭从华 当地不出去不行啊 没有挣钱的经济来源 就靠这个出外打工给家里带来一点收入

  家里几亩地

  家里四五亩地

  这些地种粮食情况怎么样

  …种粮食种的好一点 年成好一点

  勉强够当年的吃 要是收成一般 吃的都不够

  【解说】

  正因为如此,20世纪的80年代末,村庄里走出了第一批农民工,这些农民工也很快成为了村里第一批经济相对宽裕的人,而且在这些人中产生了第一批包工头,龚清奎就是其中之一。

  【同期】 5867 25 44

  采访龚清奎 就我们这小范围吧 小小一个村组 我家还算马马虎虎 比他们才出门 原来没有出去干活的能好一点

  【解说】

  尽管龚清奎的家与城市家庭相比显得很是普通,但是对一个整体上刚刚解决温饱问题的山村来说,龚清奎成了他们一个成功打工者的典范。更多的农民

  也开始加入了打工的行列当中。

  【同期】5867 26 15

  杨尚西 那几年本来在金矿上 挣了一点钱 就把房子收拾了一下 另外屋顶也翻盖了 地下也用水泥平了地 环境基本上差不多 生活各方面也得到了改善

  【解说】

  由于在建筑行业普遍存在拖欠工资的现象,金矿、煤窑对农民工来说就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因为这些地方虽然同样危险但是能按时发放工资。

  【同期】

  记者 假如你没有得病 估计你现在在干什么

  谭从华 那肯定还在外面打工嘛

  记者 还在原来去那样的矿吗

  谭从华 可能还在那里干吧 环境好的话 我们不染病的话 肯定还在那个地方

  【演播室3】

  事情就是这样的巧合,如果真的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不存在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情况,他们也许不会选择在金矿干活,然而事情毕竟发生了,他们已经为城市的发展牺牲了自己的健康,而这时他们的家又能否承受起这城市转嫁给他们的伤痛呢。

  【解说】

  家无怨无悔地接纳了受伤归来的农民工,可是家却无法承受起这城市转嫁给他们的伤痛,为治病,能借钱的亲戚都借过了,能贷款的地方都贷过了。同样是尘肺病患者的谭从华告诉记者,为治病,他们的家都已经被彻底地掏空了。

  【同期】谭从华7709 15 50 08

  记者 为治这个病 花钱最多花了多少

  谭从华 最多的一般是三五万块钱 你像尘肺病三期的 一般在床上卧床 一年多那就是一万多块钱

  记者 三五万块钱对你们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谭从华 天文数字 三五万块钱对我们来说 一般的家庭一年就根本没有什么收入 你像我们吃的就是自己产的粮 其它的就没有啥 背个三五万块钱的债 一生就很难还了

  【解说】

  失去了出门挣钱的来源,失去了田间干活的劳动能力,这些曾经是家庭主心骨的农民工只得把一切的重任丢给了身边的亲人。黄方成,卧床已经半年了,这个曾经要强的汉子如今也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妻子背负起重重的背篓而无能为力。

  【同期】7707 51 45

  黄方成 父亲54岁 母亲有病 她(母亲)也长期有病 干不了活 干活的就只有妻子 全靠她照顾(我) 每天还要(给我)打针 目前给我打针(欠的)药铺的钱 人家不(让)欠了 现在贷款也没法了 贷款现在我是整千整千地贷 妻子前天去贷款 人家都不(贷)给了

  【同期】黄方成的儿子在学习拼音 “AI EI UO”

  【解说】

  为了尽可能省下一点药钱,黄方成的妻子把孩子从学前班里接回了家中,在照顾丈夫治病时教孩子学学字,看到地里产的粮食已经难以维持全家的口粮,她干脆把家里所有的田地种上了中药材,一篓篓的药材也成了家中换取粮食和药钱的唯一经济来源

  【同期】7736 盘19 47

  记者 那一筐药有多重

  黄方成的妻子 那一筐要是装满的话 就有100斤

  记者 100斤呢 有背不动的时候吗

  黄方成的妻子 有 背不动也得慢慢地背

  【解说】

  肩上的背篓可以慢慢地背,而生活的重负他们的亲人又能背得起吗?在来到石佛寺乡的三天后,我们终于找到了杨尚西的家,找到了他的大女儿杨福翠 这是我们见到这位13岁的女孩后的第一个想知道的问题,

  【同期】7740 36 45

  记者 那你以后该怎么办 想过没有

  杨福翠 不敢想

  记者 估计最坏是什么样子

  杨福翠 最坏的就是我爸爸走(死)了

  记者 那时候你怎么办

  杨福翠 不知道

  【解说】

  未来的家是什么样,13岁的杨福翠的确不敢去想象,家对她来说就意味着生存的艰辛和夜晚的孤独。在这个多梦的年龄里杨福翠是否还有自己美丽的梦呢?

  【同期】7740 39 48

  我看到你那儿还有一本你的书 是你的吗

  是我念五年级时候的书

  那书为什么现在还留着呢

  有时候看看

  为什么还要看看书

  因为我还想上学

  【演播室4】

  杨福翠的梦也许将会是永远的梦,打工带来的重压也许将是每个农民工家庭的梦魇,但是在经历了承受与忍耐后,农民工还是迈出了他们新的一步,尽管这一步依然走得有点心酸。

  【解说】

  与杨福翠一样,因为同样家境而不得不辍学的还有谭从华的儿子谭金忠,

  【同期】7740 28 04

  7709 06 15谭从华 他本身都还想上学 没办法 看见我身体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还得负担他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他们)都还在上学 因为就是我干不了活了 他没有办法了 只有放弃了上学的机会 出去打工

  谭金忠 他(父亲)想到煤窑去再挣点钱 去给我交学费

  记者 你爸还想下煤窑

  谭金忠 对

  那你怎么给你爸说

  不让他去 他身体都不行了 肯定不让他去 反正我让他在家里面 把家里活干了就算了 外面有我们

  【解说】

  家是谭金忠求学路上的终点,家又是他出门打工时一个沉重的起点。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家中的重任的一年后,谭金忠已经从一个中学生转变成了一个农民工,像父亲从前一样在外面学会了承受与忍耐。

  【同期】谭从华的孩子 谭文忠 7740 17 05

  第一次在北京东坝 给别人干 热天还要干十几个小时 早晨四点半就起来吃饭 一直到八点才下班

  记者 晚上八点

  谭金忠 嗯 浑身累得疼 手上也烫了 钢管烫的 热得不得了

  记者 那你当时想回家吗

  谭金忠 想回家

  记者 那你怎么给家里说

  谭金忠 熬熬 还是算了吧 没说 熬过去 就算了

  【黑场】 农历正月二十一日 凌晨五点

  【同期】7740 11 17

  谭从华 出去了 注意安全 到了给家里打电话

  你也注意点 注意身体 做不了的就不要做

  【解说】

  又一批农民走出了山村,谭金忠是其中之一,他准备到西安建筑工地找份搭铁架的活。

  【演播室5】

  在离开山阳县石佛寺乡时,谭从华告诉我们,他已经代理他的那些病友们对金矿提出了经济赔偿的要求,在矿上对他们的要求迟迟没有予以答复,他们又委托当地律师,把洛南县陈洱金矿告上了法院,希望在他们的有生之年,法律能够还他们一个公正,尽管经济的补偿无法挽回那些已经消逝的生命,也无法挽留住即将离开人世的农民工,但是对这些农民工来说,他们的家还将需要延续。

  【字幕】

  2003年全国外出农民工数量2003年已经达到9800万

  农村外出务工劳动力占农村劳动力的比重为1:5

  农民在外务工收入为在家就业收入的2.65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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