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观潮之薛涌专栏

　　马加爵从一个天才少年堕落成冷血杀手的过程，暴露了我们的家庭、社会和学校教育的诸多不足。马加爵虽然被捕，但已经出现自称有马加爵心态的大学生要求社会的帮助。可见，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并没有结束，我们的反省才刚刚开始。

　　美国有句俗话：养个孩子需要一个村庄。孩子长大成人，需要家庭、社区和整个社会的关怀。但在马加爵的成长过程中，家庭和社区在哪里？他刚刚出生，父亲就为之取名“加爵”，意思是加官晋爵。一切指望着国家，一切也就交给了国家。在这样的情境中，也只有国家才能够培养人的价值观念。

　　马加爵的精神发育，从小就显露出各种问题。但是他的父亲，一生没有和他有过一次认真的长谈。他从小长大的村子，一听他考上大学便把他奉为榜样。马加爵的父母和村里的长辈无法对他进行教育，是因为他们在官本位的社会里根本没有权威。

　　马加爵对父母虽然有感情，却不会相信他们能够给自己什么人生指导。而他的父母和乡亲，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他们打死也不敢想卑微的自己，还配教育这个在全国拿了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奖的“文曲星”。马加爵进了大学，更被城里的同学嗤之以鼻：农民怎么也配和我们同窗？

　　从20世纪70年代末至今，许多农村的子弟在大学里都面临同样的困境：城里的同学看不起他们，家里的父母和乡亲因为“落后”，无法给他们提供精神上的支持。他们成为两头不靠岸的孤独者。

　　马加爵的失足，正体现了现行社会结构的文化病症。过去的科举，国家只管把人才选入官僚机器，不是让这些人才回馈养育自己的社会。如今农村的孩子考上大学，就等于离开了农村。国家之得，就是社会之失。社会的人才不断地被抽取得一干二净，社会里当然就不复有任何权威存在。

　　在江户时代的日本，没有科举制。人才的流动，常常靠养子制度。一家的掌门人为了维持家门的繁荣和荣耀，往往放弃自己不成器的孩子，从外面领养一个天分高的来做继承人。这样，社会就能够有效地选择和吸收自己制造出来的精英，使人才不被国家垄断。日本的家门，不管是酿酒的、制鞋的，还是开店的，常常延续几百年，寿命超过国家。家门中的价值观念、工作伦理，也得以代代相传。换句话说，中国的人才通过科举离开了社会，日本的人才则通过养子制度来把握社会的基层要害部门。人家现代化比我们快，也就不奇怪了。

　　要想避免下一个马加爵出现，农民就应该自己建设自己的社区。也只有这样，农村下一代的精英，才愿意回来继承父业，农民才能够获得文化上的自信，才能够骄傲地把自己的价值观念口传心授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