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嫌犯蒋爱军

　　文、图／金报记者李昌建姜远海实习生曹文洁通讯员孙伟

　　提要：3年前青山的一次车祸，使得蒋爱军的妻子成了植物人，医生认为他妻子不可能再站起来。他背负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煎熬，使妻子站起来了。然而，曾经令人羡慕的“模范丈夫”在与妻子争吵时，竟疯狂杀害了对方。

　　疯狂杀妻留下女儿空悲泣

　　“小姑，”她大声呼唤着。“快到我家来！马上！”

　　来电话的是志荣的侄女小茗，她抽泣得如此剧烈，以至于上气不接下气。

　　2月27日上午11时，志荣紧张得不知所措。以前从来没有听到她这么说话过。“出了什么事？”她急促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是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

　　哥哥？嫂嫂？前几天，志荣还到过他们家。她突然感到难以呼吸。

　　那天小茗放学回到家，发现房门上歪歪斜斜写着两行字：小茗，你爸爸妈妈都死了，你去找小姑。

　　小茗赶紧打开房门，呛人的煤气立即扑面而来。她迅速冲进厨房关掉了煤气，回头一看，发现爸爸、妈妈躺在床上。这个13岁的小姑娘吓坏了。

　　警察很快赶到事故地点———青山某社区。他们发现了一份遗书。

　　遗书写在小茗的练字本上：

　　我胖子先走了，我不怨他人，是我自己走上了这条死路。

　　胖子对不起你们。在这一生中，我后悔的就是和她成家，害得我的小茗成为没有父母的孩子。

　　“胖子”是蒋爱军的小名，文中的她显然是他的妻子芳芳。

　　此时，来自青山一冶医院的报告说，死者芳芳今年35岁，其颈部有类似掐捏痕迹；男病人煤气中毒，目前已经脱离危险。

　　根据医院的结论和尸检结果，警方排除了芳芳自杀的可能，同时立即将蒋爱军列为犯罪嫌疑人。当晚，蒋被转至洪山监狱医院救治。不久，他供认了27日上午，因与妻子发生口角，一怒之下将她掐死后，打开煤气自杀未遂的犯罪事实。

　　这个消息在小区里很快传开，邻居们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

　　杀人嫌犯曾是邻里眼中的“楷模”

　　蒋爱军是一家印刷厂的职工。

　　1990年1月，他与芳芳相识了，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当年即举行了婚礼。他从心里十分地满足，甚至把婚姻视为了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

　　结婚后第二年，孩子出生了。正沉醉在幸福之中的蒋爱军，孩子每长大一个月，就给她拍张纪念照。一套照片就花了他288元。

　　他一个月才300多元的工资，日子过得还是非常拮据。为了让当时还没有找到工作的妻子过得舒心，他便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到血站献血，领取的营养费全部花在了改善妻女生活上面。

　　有一天，芳芳终于知道他献血的事情，在他回家后，突然抱着他放声大哭。蒋爱军看着妻子的泪眼，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和一些企业一样，蒋爱军所在单位的效益开始下滑，1995年，蒋下了岗，但他随后在单位与人合伙搞起了承包，夫妻俩在生活上还是相当幸福和平静。

　　“这个男人实在太细心！”3月16日，记者在这个小区里采访时，住在他家隔壁的一名女士对记者说：“家里收拾得整齐利落而且他平时很少抽烟、喝酒，也不打牌，这样的丈夫实在难得，是丈夫中的楷模。”

　　一个居民还向记者透露说，因为蒋爱军在社区里的表现实在太出色，以至于自己每次出去打麻将，一回来就难免遭爱人的痛骂：“你能不能学一学人家蒋爱军？只要学到十分之一，我就满足了。”

　　蒋爱军这些被邻居们称为“优秀”的表现，还没有到令人震撼的地步。但2001年5月14日突然发生的一场灾难，让社区的丈夫们彻底佩服了。

　　倾情拯救植物人妻子苏醒了

　　2001年5月14日凌晨，一个同事突然闯进了蒋爱军的家，惊慌失措地告诉他“芳芳被车撞了”。

　　蒋爱军跌跌撞撞赶到医院，只见妻子已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管子。他找到了大夫，“一定要救活我的老婆，我求你们。”遇到这种事，医生们已经听惯了这种哀求，平静地点了一下头。蒋爱军担心医生并没有足够重视他的请求，突然做出一个下跪的姿势，一个医生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

　　候在手术室外的蒋爱军，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手术从凌晨2时到7时，还算是比较成功，人是救过来了，但成了植物人。

　　蒋爱军无法想象没有妻子的日子该怎样挺下去。在至少10天时间里，蒋爱军对生活几乎失去了信心。一天早晨，他在家翻看家庭相册，“心里第一次觉得生活有了一点希望”。他对自己说：“你没理由不让妻子和女儿好好地生活下去。”

　　这个时候，医生们给了他一些建议，让他想方设法唤醒妻子的记忆，说不定奇迹就可以出现。蒋兴奋地连连点头：“好，好，我每天都喊她的名字，我能做到。”自此，他一有空就伏在妻子耳边轻轻呼喊她的名字，有时一天要喊上几百次，直到将嗓子喊哑。

　　妻子不能进食，他就每天买来母鸡、鲫鱼炖汤，精心煲好后将汤和着莲子粉或婴儿营养米粉用针管通过导胃管慢慢往妻子胃里推。由于速度不能太快，用力得均匀，每次妻子“吃”饭至少得花一个小时。长期这样给妻子喂饭，累得蒋爱军手臂酸麻抬不起来，到后来，推针管的右手掌心竟磨出了一块老茧。

　　妻子虚汗多，又长期卧床，极易生褥疮，蒋爱军就每隔两小时给她翻一次身。为了不使妻子的肌肉萎缩，他每天还要用温水给她泡澡，擦洗全身。

　　真心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妻子不仅挺了过来，而且奇迹般地躲过了并发症，又挺过了休克关、脑水肿关、感染关，一次次化险为夷。车祸后沉睡了两个多月的植物人终于睁开了双眼，动了动手指。“醒了，她醒了，她醒了！”喜极而泣的蒋爱军抱住妻子，眼泪哗哗滚落在妻子脸上……

　　为了治好妻子的病，蒋爱军几乎跑断了腿。听说一家医院的高压氧舱对治疗这种病很有作用，他就赶紧把妻子送了过去。没想到进了高压氧舱后，他才发现氧舱只适合病人呆，自己已是头晕脑涨，痛苦不堪，还要照顾妻子。

　　通过4个多月的高压氧舱治疗，妻子的病情有了好转，身体功能部分恢复。

　　此后，蒋爱军每天早上起床后，他先为妻子做半个小时的全身按摩，然后背着她到江边，用双手提着妻子的双腿帮她练走路；然后再背着她到中医院做两个小时的针灸和推拿。

　　经过2年精心照料，医生认为不可能再站起来的芳芳再次发生奇迹：她不仅站起来了，还“学会”了自己吃饭、穿衣，虽然由于左手、左腿无力，生活还离不开别人的照顾，走路、上楼还要人搀扶，但已堪让医学界称奇了。

　　在蒋爱军心里，为了给妻子看病，尽管已经花光了19万多元的赔偿金，但妻子的病已经渐渐康复，钱以后还可以挣，重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是越来越有希望了。

　　不堪压力心理底线突然崩溃

　　2003年5月，蒋意外地发现妻子耳朵后长了个小包，赶紧将妻子送到医院检查。在后来的3个多月时间里，他背着妻子辗转于各大医院间，最终被确诊为鼻窦癌，这意味着芳芳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这无疑又是沉重一击，蒋爱军的心理底线“彻底崩溃了”。从妻子出车祸那天起，他没有出过一次门，没有买过一件衣服，有时心里实在憋得慌，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暗自落泪。而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他最终没能找回那个曾经温暖的家。

　　回想起3年来所遭遇的痛苦，他的心理渐渐有点失衡。考虑到妻子时日不多，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地照顾她。为了排除心中的苦闷，从去年10月起，蒋经常晚上10时就出门上网，或者找人玩牌，有时一玩就是一通宵，还要强打精神为妻子和孩子准备早餐，开始一天的生活。

　　知道自己患了癌症的芳芳，情绪也变得非常暴躁。夫妻俩开始争吵。有次，两人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芳芳一气之下竟要求蒋将她送回娘家，而且要搬走所有嫁妆，并要求将肇事单位的赔偿金约19万元全部还给她。

　　蒋爱军看到自己多年付出的心血将一去不返，而且妻子没有一丝感激的话，此时，蒋备感委屈，摔门而出。

　　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沮丧，面对情绪也暴躁的妻子，他对生活越来越没有信心。

　　今年2月27日早晨6时，在网吧里泡了一个通宵的蒋爱军，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他刚躺下，妻子就劈头盖脸骂了起来，再次将上次吵架时的要求提了出来。蒋爱军压抑了好几年的委屈、愤懑，顿时爆发出来，他突然侧身死死地掐住了妻子的颈部……

　　见妻子已经断了气，蒋随后心里就有点害怕起来，以至于写遗书时，平时很熟悉的字词，此时也突然陌生起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想对自己的一生就此做一个“了结”——他打开了煤气阀门。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泪如泉涌——他想起了他乖巧的女儿……

　　死者妈妈：感谢他照顾女儿，但是我恨他

　　自己的女儿就这样离去了。谈到逝去的女儿，年过花甲的老人非常伤心，她一方面向记者打听蒋爱军的身体和案情的进展情况，并说感谢胖子对自己女儿在病中的照顾；一方面诉说着女婿的种种不是，对女婿剥夺女儿的生存权利更是痛恨不已。

　　“蒋其实很早就对芳芳有怨言了。”芳芳的妈妈介绍，今年春节的时候，女儿回娘家时，曾悄悄地说，蒋曾对她流露出不耐烦的念头。

　　“不过，因为自己很忙，很少照顾女儿，蒋要照顾小茗还要照顾曾经是植物人的妻子，他确实吃了不少亏。”芳芳的妈妈抹抹眼泪说，“感谢他曾经对我女儿的照顾，但是我现在恨他。”

　　专家破解蒋爱军的心理曲线

　　3月17日，当记者采访结束时，蒋爱军再次落泪：“今天风这么大，不知小茗有没有保暖的衣服啊。”

　　在返程路上，记者心里难以平静，一个模范丈夫，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令人惋惜。

　　针对这起特殊的杀妻案，湖北心理学会、法制专业委员会主任、教授刘丰认为，犯罪心理不少人都有，但是并不是每个有犯罪心理的人都把它变成犯罪行为，特别是杀人等极端行为。

　　蒋爱军此前没有出现犯罪行为，可能是他还有一种希望，人的精神支撑主要包括信念、理想和希望，但是当一个植物人在自己的精心护理下，即将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时候，突然被诊断患了癌症，他最后一个“希望”的泡沫似乎破灭了。因而，他做出了违背常理的疯狂举动。

　　刘丰认为，现在有不少市民没有健康的心理意识，如果接受了正常的心理健康教育，在遇到挫折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正常的思维方式，找到一个科学的正确归因，就会看到另外的希望，建立信心，重塑自信。（文中除嫌犯以外皆为化名）

　　心理压力大夫妻矛盾诱发恶性犯罪

　　本应携手人生的伴侣，却以互夺性命结局。北京市政法机关近日处理的一系列故意杀人、故意伤害案显示，由夫妻矛盾引发的刑事案件正呈上升趋势。这不由引发人们的疑问：在这个日趋开放和宽容的社会中，处理夫妻矛盾为何如此极端？

　　事由：夫妻以死相逼

　　近日被朝阳检察院批捕的河北农民陈兰从6年前就和丈夫一起到北京打拼，但是二人不仅没有实现淘金梦，婚姻关系在长期紧张的生活里逐渐恶化，丈夫开始频频与别人幽会。7月24日深夜，对丈夫极度失望的陈兰挥起斧头朝丈夫太阳穴连砍七八下，将丈夫杀死。

　　检察官：家庭矛盾诱发犯罪上升

　　承办陈兰杀人案的朝阳检察院检察官指出，陈兰斧劈丈夫是一起典型的因夫妻矛盾导致的刑事案件。陈兰性格懦弱，精神长期处于压抑之中，又无人诉说，导致处理家庭矛盾方法简单幼稚，使自己由一名受害者变成了犯罪嫌疑人，不禁使人们感到惋惜。根据朝阳检察院的案件统计，近年来像陈兰这样因婚姻家庭问题导致犯罪的案件有增多趋势，这些犯罪嫌疑人普遍文化程度偏低，个性柔弱，家庭关系不和睦，法律观念淡薄，这种现象值得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心理专家：心理压力引发暴力宣泄

　　对于夫妻矛盾诱发犯罪的成因，北京东明成功人生心理咨询中心的成熙先生认为，在这类刑事案件中，实施暴力的原因主要是施暴者的心理压力。一些施暴者在工作上、经济上压力大，又无能为力，就把压力、烦恼转移到配偶的身上，这种心理在任何人群中都可能发生。成熙曾遇到一名留学归来的硕士，因为连续被“炒”，竟为琐事把妻子打成重伤。

　　成熙认为，实施家庭暴力者一部分为应激性反应，他们在受到刺激后愤怒情绪突然爆发，无法自控。许多人在实施暴力后表现出悔恨、自责，却为时已晚。还有一部分人属于人格障碍，表现为“认死理儿”，实施暴力通常有预谋，这两类人都应及早进行心理治疗，以预防其犯罪的发生。（据《北京晚报》2003年11月2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