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国来信之薛涌专栏
本期专栏作者:
阿诤 本名唐钧,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秘书长
阜阳劣质奶粉杀婴事件举国震惊。据说现在此案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但是,对这一案件的反省仍应该继续。假奶粉能够如此大面积为害,反映了政府管理机构、民间组织、新闻媒体、医疗系统的多重失职。
在西方发达国家,婴儿奶粉不仅管理甚严,制造甚精,而且用奶粉喂孩子本身,就受到重重抵制,乃至最好的奶粉公司也不得不每天面对公共关系的危机。在巨大的社会舆论和民间组织的监督下,不用说假奶粉,就是优质的真奶粉,要想畅行于世也得冲破重重关口,备受攻击。最后当然就有了牢靠的奶粉质量。
举个例子,以生产婴儿奶制品著称的英国公司Nestle(雀巢),今年被《金融时报》和PwC(著名咨询公司)评为世界第11个最受尊重的公司,而且自1998年以来一直在这项评定中高居前20名。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声誉卓著的公司,自1977年以来一直在世界范围内受到抵制。甚至英国的一个治疗乳腺癌的慈善组织(Breakthrough Breast Cancer)还拒绝接受Nestle的联营伙伴Cereal Partners高达百万英镑的捐款,使其受到公开羞辱。国际婴儿食品行动网(The International Baby Food Action Network)乘世界卫生组织上周在日内瓦开会之际,发表了一系列指责Nestle和其他婴儿奶粉制造商的文件。
为什么Nestle会在民间组织中引起这么大的公愤?主要原因是推销婴儿奶粉会鼓励放弃母乳喂养,特别是有关公司采取非常成功的商业手段占领市场,引诱越来越多的母亲在明明可以用母乳喂养的时候,仍然选择市场上的婴儿奶制品,进而损害婴儿的健康成长。
那么,婴儿奶制品公司所用的市场手段是什么呢?笔者小女出生前几个月,家里就陆续收到各大公司的婴儿奶制品的样品,以及奶嘴、奶瓶等喂养的工具。孩子还没有出生,这些白来的婴儿奶粉就有几十罐之多。另外,在美国生孩子,可以免费住院三天,其间用的尿布、婴儿奶粉等用品,全由最有名的公司免费提供。出院时,护士常常给你装上满满两大包这类用品。回家足够支持一两个星期,甚至几个月。
厂家如此慷慨,主要是让你的孩子喜欢他们的产品,当母亲的产后恢复很艰难,母乳喂养几乎三四个小时一次,不分昼夜,意志稍不坚定,一图省事,就掉到厂家的圈套中。
面对民间的巨大压力,Nestle公开表示同意母乳喂养的优越性,指出自己的产品只是作为无法进行母乳喂养时的替代品。同时,该公司同意严格遵守世界卫生组织1981年制定的关于母乳替代品的法规,这一法规包括禁止公司在公共场合做婴儿奶制品的广告,禁止公司向孕妇和刚刚当母亲的妇女赠送样品,等等。但国际婴儿食品行动网发表文件指责Nestle违反了这些规定。甚至还引用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称每年世界有150万婴儿因不用母乳喂养而死亡。特别是奶粉在用不干净的水稀释后,对婴儿健康构成严重的威胁。
这些指责,当然有夸大不实之处。但是,在民间无数只眼睛如此苛刻的监督下,婴儿奶制品公司在质量上出问题的余地几乎就没有。
母乳喂养的优点,我们并非不知道。婴儿的生命脆弱,也是常识。一旦没有母乳不得已而求其次,在发达国家就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对代用品的监督严之又严。在医院里,虽然各种代用品应有尽有,但以笔者的个人经验,每一个医生和护士都会对你讲再好的代用品也是次品,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甚至许多医生还告诉你这些厂家都很坏,只知道赚钱,千万不要听他们的,等等。看来,对厂家的小恩小惠,大家并不买账。
对比一下,除了政府管制上的问题之外,我们在几个方面有严重的阙失。首先,提倡母乳喂养的民间组织,在我们这里几乎没有,更不可能形成一个社会运动了。市场经济对民间组织提出的一个挑战,就是如何对付大公司追求利润但损害公益的销售战略。这是维持健康的市场经济的重要一环,也是中国社会最薄弱的环节。第二,我们的医疗系统,在母乳教育上明显失职。在美国产妇住院期间,护士、大夫几乎人人要和你讲有关知识,甚至开设训练班,教你如何喂养。笔者的孩子因早产两周,在医院多住了几天,母乳喂养时,总能找到有经验的护士辅导,几乎是随叫随到。第三,我们的媒体对公民的健康教育明显忽视。而国外的主流媒体,对于健身、减肥、服用维生素、婴儿喂养等,也都作为重要的主题来讨论,非常贴近老百姓的生活,对公民的健康教育非常尽职。而在我们这里,这几重关口一齐失灵,也难怪假奶粉能够横行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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