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峡两岸关系日益紧张的今天，浙江杭州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一些大学生对来自台湾的一个歌手提出抗议，认为她不该在公开场合表达分裂中国的言论。据朋友们提供的有关信息，这位歌手所表达的分裂中国的言论无非是在演唱会上将中国称作你们中国，并且在台湾领导人就职演说上高唱一曲中华民国国歌。在我看来，这和一些不识大体的歌手乱穿裙子一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求娱乐明星象政治家那样有政治意识显然是不可能的。当年美国总统里根在扩音器调试阶段，曾宣布要进攻苏联，惹起了一场外交风波。可以想象，如果里根不是总统，而是好莱坞的演员，这样的外交风波就不可能出现。当然，不喜欢台湾歌手可以公开的表达出来，这是大陆进步的表现。问题在于，如果试图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的身上，并且破坏公共秩序，那么，这样的表达就值得我们反思了。

　　我丝毫没有反对大陆青年爱国的意愿。相反地，我非常希望看到充满爱国热情的、朝气蓬勃的爱国青年的举动。我之所以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就在于面对爱国这样的大是大非问题，我们也需要静下心来认真的思考一下。

　　在宪法上已经公开写明言论自由的今天，应当在最大范围内尊重公民自主表达的权利。但是作为公民，也应该对自己的所思所想负责。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挑战规则和制度成为一种时髦或者荣耀，那么，这样的出发点不可能被当局接受。人们不难想象，哪个国家会容忍一个挑战现行秩序的异己分子。虽然制度有不同，但任何国家对违反制度的人都不会心慈手软。我们可以理性的讨论制度的优劣，但在制度没有修改之前，任何人都无权破坏，除非经过现行的合法程序。所以，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青年人对中国的现行制度都应该心存敬畏，至少不要刻意地去挑战它。在这里，我们其实遇到了一个现实的理论难题，那就是对不好的制度，人们有没有公开讨论的权利？在我国宪法中，明确规定了公民言论自由的权利，因此，公民讨论现行制度中的不足是完全正当的。事实上，现在中国的媒体上，有大量讨论现行制度不足的文章。只要在遵守宪法的前提下，任何问题都可以谈。宪法是公民意志的体现，但是，在没有通过科学合法的方式征求民意的情况下，年轻人千万不能打着公民意志的幌子攻击宪法。在现实生活中最常见的例子是，一些年轻人将某一个社会现象或者法律案件作为由头，借此攻击中国的宪法。这是一种在学术上不负责任，在社会上容易产生不良影响的表达方式。对宪法保持足够的尊重，其实就是尊重民意，是爱国的最基本表现。假如任何人都可以无视宪法，随意地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并且通过各种手段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建立新的国体和政体，那么，国将不国，爱国也就无从谈起了。所以，爱国先要爱护宪法。即使对宪法的修改提出意见，也应该停留在学术讨论的层面，而不应该用情绪化的语言进行表达。过去人们常说入乡随俗，现在不但要入乡随俗，而且要“入乡随法”，要了解一个地方的法律规定。

　　现在，一些人动不动就说外国如何如何，似乎外国的一切制度都美轮美奂。处在成长期的中国青年，有一点儿逆反心理并不是什么大错，崇拜外国的制度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仅仅看到外国制度好的一面，而没有看到外国制度不好的一面，那就大错特错了。当今社会，没有一个国家的制度完美无缺，民主是次优的选择。在任何民主制度下都有屈死的冤魂。这是因为制度是由人制定的，在制度的制定过程中，就存在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少部分人的权利在许多时候是无法得到保障的。在美国，少数民族公民的权利和多数民族公民的权利是不同的，妇女的权利和男人的权利是不同的。从动态来看，美国历史上出现了许多肮脏的，剥夺少数民族权利和妇女权利的法案，只是到19世纪后期和20世纪，少数民族和妇女才挣得了自己应有的权利。美国人所津津乐道的“三权分立”制度也是在各党派的不断博弈中通过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而实现的。在初创时期，三权分立制度是不平衡的，美国的司法部门长期无法制约和干预美国的国会和白宫，只是在马歇尔法官的一个史无前例的判决中，才为司法机关挣得了司法审查权。可以说，在美国政体的发展史上，充满了血腥和矛盾。今天看来，美国的法律制度庞大无比，但这丝毫没有防止美利坚合众国出现各种各样侵犯人权的案件。这其中除了制度不完备之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制度是由人制定的，也是由人来执行的，在制度的执行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侵犯人权的现象，最近美国暴露出来的一系列虐待战俘的丑闻足以说明这一点。

　　当然，判断一个国家制度的好坏，不能仅仅看这些制度下有多少屈死的冤魂，还要看这些制度是不是具有自我修复的功能。如果制度本身缺乏自我修复的能力，那么，这些制度就是非常不好的制度，需要尽快修改。在任何国家，制度的修复需要公众的广泛参与，因此，建立公众参与的通道，实行社会监督非常必要。事实证明，一个国家舆论越开放，制度的弊端暴露的就会越彻底，制度的修复时间就会越快。因此，当务之急是要让公众有充分表达自己意见的渠道，并且在公众的表达和决策部门的决策之间建立回环的运行机制。只有这样，这个社会才能不断进步。

　　一些朋友告诉我，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选择留在国外。我想要说的是，留下就留下吧。中国大陆人口很多，能够出去对中国减轻资源压力也有帮助。如果能够为国内的父老乡亲、亲朋好友改善福利，那么，这样的青年应该是好青年。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现代人的观念是，大丈夫志在四方。能够出去说明眼界很宽，值得赞赏。即使在外边生活不顺，重新回到国内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年轻人渴望行万里路，只要依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家长能力，都应该鼓励。现在的问题是，一些年轻人出去之后不走正道，偏偏隔着大洋彼岸高声叫骂自己的祖国，甚至把这些举动当作自己的生存方式，这就有点叫人瞧不起了。混口饭吃不容易，但是如果依靠骂娘来讨饭，那就连乞丐都不如了。

　　作为发展中国家，我们在制度设计上有太多值得改进的地方，但是，如果为了破坏而破坏，缺乏建设性，或者在某些国家或者某些人的指示下，恶意的攻击现行制度，那么这些青年就不是生存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一个拥有反叛性格的青年未必就是坏青年，但一个自愿被当作棍子，以骂街为生的青年就是坏青年了。在许多时候，批判性和建设性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仅仅具有批判性，并且是在别人的指示下或者资助下进行批判，而缺乏建设性的意见，或者所谓的建设性缺乏实践的可能，那么，这样的批判毫无价值。当批判的目的是为某个国家的国家利益服务的时候，年轻人的慷慨陈辞就变得十分可疑了。这个地球毕竟是由一个个国家组成的，国家之间还存在着直接和现实的利益冲突。如果将自己标榜为超越国家利益，为全人类的事业而奔走呼号的解放者，那么，这样的青年是高尚的青年。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青年希望解放全人类，将批判的武器对准了自己的祖国，却忘记了身边还有需要解放的人群。

　　一个不尊重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或者自愿出卖自己人格的人，是不值得别人尊重的。一位年轻朋友曾经和我谈起朱自清先生，认为他不吃美国白面活活饿死，纯粹是不识时务。在这位青年朋友看来，吃美国白面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对这样的看法我难以认同，但是，既然他那么向往美国白面，让他多吃一些也未尝不可。只是希望他在吃美国白面的时候，不要随便骂人就行了。

　　这是一个观念多元的时代。青年人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行为方式。对前辈们的所作所为有看法可以理解，但是，历史的发展不是一部分人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另一部分人的过程。因此，青年人在表达自己意愿的时候，应当学会换位思考，应当尊重别人的判断、理想和生活方式。不要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教训别人。我们现在一些青年人在媒体上骂人毫无遮掩，那种自以为站在道德和伦理的制高点上，咄咄逼人的狂妄心态让人浑身发冷。希望这样的人不要成为我们的领导人。也希望我们的领导人千万不要被这些人所左右。

　　总之，我需要送给青年朋友的是三句话：第一，不迷信制度，但不要忽视制度，应当对现行制度有一个初步的了解；第二，不迷信制度，更不要迷信外国的制度，在每一个制度下都有屈死的冤魂；第三，用自己的脑袋思考问题，作出判断，而不要用脚底板思考问题，更不要用别人的脑袋来指挥自己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