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北京晚报》报道了玉渊潭有游泳者溺水身亡的事，有人又以此论述公园禁止游泳的必要。我认为，个案说明不了问题。“一个”吸烟50年的健康者不能说明吸烟无害，“一个”吸烟的癌症患者也不能说明吸烟有害。认识吸烟后果的根据是统计不是个案。北京市事故死亡的统计如下：2003年11月底，死亡1731人，其中交通1472，生产165（其中建筑92，煤矿59），煤气中毒60，火灾29，游泳溺水4，食物中毒1，但其中的游泳仅限于游泳池。1993年全市溺水死亡47人，其中自然水域36人。今年至今已超过50人。

　　游泳死亡人数低于交通、建筑和煤矿。但后两者显然不能禁止，因为人们的生存需要住房和煤炭。于是笔者将比较集中在游泳和轿车上。从绝对数字上看，交通死亡人数是游泳的20倍。两者的好处是：一，给使用和参与者提供了乐趣；二，轿车可以代步，游泳可以健身。后一个好处可以通过伤亡较小的方式获得，比如公共交通工具和游泳池。但前者可以替代，因为成本小，后者对低收入者来说则可能支付不起。两者的弊端是都有伤亡的危险。这之中又有不同。游泳带来的人身危险几乎完全是自己的。轿车导致的危险则往往涉及他人，甚至对他人的伤亡比对自己更严重。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没禁止轿车的使用？我本人是中国最早也是最激烈反对发展私人轿车的人。但我从来不主张禁止使用轿车。为什么大家不主张禁止轿车？

　　我认为，根本原因在于，虽然死亡绝对数不低，但仍然是小概率：平均大约每1000辆车一年导致1人死亡，每30万次使用导致1人死亡，北京市每年大约6000人中有1人死于交通事故。如果100辆车一年造成1人死亡，1万次使用造成1人死亡，我们可能早就禁止使用轿车了。我反对发展私人轿车，但是有人喜欢轿车，可我并没权力根据目前的伤害概率禁止别人驾车。

　　对比轿车，我不理解为什么要禁止在自然水域游泳。玉渊潭每年都有几个人溺水身亡，但据笔者估算，玉渊潭每年游泳的人数应在10万人次以上。死亡概率低于万分之一，而且死亡者只是游泳的人，并没有伤及他人。至于不禁止轿车而禁止游泳，我认为，地位可以解释这种区别对待。轿车拥有者是优势群体，在自然水域游泳的人属于弱势群体，特别是当地位高的人越来越多地进入游泳池，乃至室内游泳馆时。攀登雪山为什么也没被禁止？因为登山者有响亮的口号：超越极限，乃至为国争光。在自然水域游泳的人既无社会地位，又无话语上的霸权，便有了今天被遭禁的命运。

　　我反对发展私人轿车，别人也可以反对在自然水域游泳。但大家都没有权力完全禁止二者。不禁止不等于不去想办法减少伤亡。我以为政府打击醉酒驾车的惩罚力度还不够。减少在自然水域游泳死亡的手段则是：加强教育，尤其是加强对特殊群体的教育。比如少年儿童和外地农民工，因为莽撞是游泳死亡的最重要原因；再有就是开辟浅水区，使到自然水域的初学者有地方可去。有关部门要想办法减少溺水死亡，但死亡绝不是禁止自然水域游泳的根据。

　　郑也夫（北京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