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珠峰活动所遗留的大量垃圾仿佛一张圣洁的面孔上遍布的雀斑。作为一系列大规模清洁活动的延续，2004地球第三极珠峰环保大行动看上去已经不仅仅是为珠穆朗玛峰做一次简单的面部护理。
文/玛法达
珠穆朗玛峰的神圣，源于她高不可攀的宁静与纯洁……”1966年，26岁的高登义第一次走近珠穆朗玛峰时，珠峰是一个妙不可言的神圣的童话世界，海拔5300米的地方，就已经随处可见晶莹剔透的冰塔林。然而数十年过去，在这位中国第一个走完地球三极的科学家眼里，珠峰的“宁静与纯洁”已不复存在。
在一茬又一茬征服者来了又离去之后，人类在珠峰活动所遗留的大量垃圾仿佛一张圣洁的面孔上遍布的雀斑，而“关注珠穆朗玛峰的环境变化就是关注全球的环境变化”。在这样的背景下，1996年，高登义，这位中国科学探险协会主席、中科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研究员联合中国登顶珠峰第一人、前中国登山协会主席王富洲发起组织了一支清洁队，与西藏登山协会一起，开展了首次清洁珠峰活动。2004年的6月5日，中国科学探险协会与西藏登山协会又在北京发起了“2004地球第三极珠峰环保大行动”。9月2日，这支包括专业登山队员和全国招募的志愿者在内近百人的清洁队伍踏上了征程，开始为珠峰进行为期1周的保洁行动。
珠峰垃圾场
对于珠穆朗玛峰而言，人类的每一次攀登几乎都是一次伤害。
1953年5月29日上午11时30分，新西兰人希拉里和尼泊尔夏尔巴人丹增在海拔8848.13米的珠峰顶上的拥抱，是全人类关于珠穆朗玛峰的最初印象，这是人类第一次登上地球之巅，也是第一次站在了珠穆朗玛女神的头顶上。在希拉里和丹增举起悬挂着联合国、英国和尼泊尔国旗的冰镐互相留影之后，他们在雪地上挖了两个小洞，分别放进了一个小十字架和一包巧克力。
7年以后，也就是1960年5月25日4时25分，中国人王富洲、屈银华和贡布在这个高度的出现成就了一个民族的历史性梦想。胜利者们庆祝胜利的方式总是相近的。3位英雄将带上去的五星红旗和毛主席的石膏像，放在顶峰西北边一块大岩石上，然后用细石保护起来。随即王富洲用黑色自动铅笔在“体育日记”的小本上写下了一行字：“王富洲等3人征服了珠峰。1960年5月25日4时20分”，这张纸被撕下放入一只白羊毛织的手套，埋进了垒起来的细石堆里。
几乎每位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的队员都会以类似的方式进行庆祝，而登顶人数逐年增加。1953年至1983年间，总共有158人登顶，死亡49人。进入1990年代，尤其是在最近几年内，每年登顶人数都达到了3位数：1998年120人，1999年116人，2000年147人，2001年182人，2002年159人。2003年仅5月份，中国西藏的北麓大本营就有28个团队，近600人盘踞珠峰。截至2002年登顶的总人数达到了1655人，其中90%都是非专业运动员。
怀着兴奋之情留下证物的希拉里和王富洲们在那一刻并未意识到，这些代表着“我们来了”或者“我征服”的英雄般的证据，若干年后，会成为珠峰垃圾堆里的数字。而真正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些被胜利者们刻意留下的证据比起那些登山队员们随手丢弃的氧气瓶、电池、塑料袋，甚至粪便等人为垃圾，倒有些微不足道了。
根据资料统计，从1921年到1999年共有615吨垃圾被丢弃到了珠峰的冰川里，包括在珠峰的各条登山路线的营地间被登山者和徒步旅行者留下的大量的诸如帐篷、睡袋、氧气瓶、电池、塑料袋等生活垃圾和人类的粪便，每年遗留的废弃物最多达到67吨。甚至那些因山难而被深埋在冰雪底层的登山队员尸体某种程度而言对珠峰都是一种污染。而在正常条件下需要95年才能完全锈蚀的钢铁，大约220年才能分解的塑料制品，因为珠峰气候的寒冷、干旱，需要更长的分解时间。
除上述人为因素外，据高登义的介绍，导致珠峰环境遭破坏的因素主要集中于一些决定全球环境转变的重要事件。作为世界的第三极，珠穆朗玛峰的环境状况一直可以和世界的另两极南极和北极相媲美。之前有科学家曾断言，包括珠峰在内的三极的环境状况一直是不受外界环境影响的本底状态，是地球的环境本底值。
然而根据科学家观测，从1996年到1999年，珠峰顶部由于雪层融化，从8849.75米降到8848.45米，总共降低了1.3米。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姚檀栋分析其原因是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川融化进程加快，冰面急剧降低。珠穆朗玛峰是全球环境变化最敏感的地区，也正是从这个角度，高登义提出了“关注珠穆朗玛峰的环境变化就是关注全球的环境变化”。
想象一下，当珠穆朗玛峰的冰层一日一日地褪去，后来的登山者突然发现珠峰上充斥着人类的生活垃圾，特别是人类的粪便，还包括同胞们的尸体，是种什么样的场景？后来者看到的不再是皑皑的白雪，而是自己同胞的粪便，这样的想象多少让人感到泄气。
事实上，无论是专业的科学家还是普通的志愿者，一直以来珠峰并不缺乏保护者。高登义介绍说：中科院院士刘东生老先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对珠峰的环境进行关注的科学家，正是他在1975年“命令”高登义进行最早的关于珠峰的环境样本采集，也正是拥有了这一份珠峰的环境本底值，才为后来研究它的环境演变提供了依据。而针对人为垃圾的此次2004珠峰清扫大行动招募志愿者，来自全国各地的报名者不计其数。
珠峰清洁工
“2004地球第三极珠峰环保大行动”的目标是要对海拔6500米以上的珠穆朗玛峰废弃物品进行“全面清扫”，把登山者遗留的废弃物全部背下山来。据估算，这次活动志愿者收集的废弃物可达10吨重。废弃物运到山下后会移交当地政府机构统一处理。
在清洁珠峰的事情上，西藏自治区一直很重视。自治区体育局党组书记群增表示：“珠穆朗玛峰的环境保护我们非常重视，我们不定期地在登山大本营进行清扫，每年‘五·一’进行清扫，每次登山前要强调保护环境的要求。”而珠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已经明确负责6500米以下的垃圾清理，并且首先在登山者和旅游者汇集的大本营建立垃圾站，保证日常垃圾及时运送下山。
但是海拔6500米以上地区的清扫行动，还必须组织专业登山队员才能完成。这一点使得组织普通的志愿者参加这样的清扫活动是否具有实际意义产生了疑问。
在高登义看来，其实清洁珠峰活动没有太大的困难，“因为去年我们在首次登顶成功50周年的时候有那么多的业余登山队员都登上了珠峰，所以现在登上珠峰不是望而却步的事情了，只要你有一定的基础，有一定的条件，就可以做到。像我们清理珠峰也不是很高的高度，所以我们面临的难度不是很大，主要是意义很大。”
群增的说法是：“我们西藏自治区专门成立了珠峰自然保护区，我们也有相关的规定。但是规定并不能阻止污染，人们的环保意识一下子要树立起来，不是一个很容易的事情。所以我们想主要还是通过像这次活动的一些大的行动，我们通过新闻媒体大力的宣传，强调环境保护的意识。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我们当地的，包括我们的登山队，我们的高山协作人员，我们的翻译导游，以及我们当地的老百姓都一定要养成良好的环境保护意识，所以我觉得这是从根本上解决珠峰的环保问题的关键。”群增也表示，今后会通过立法的形式，对珠峰进行保护。
同尼泊尔的南坡相比，中国境内的北坡，垃圾相对要多一些。1993年，针对那些未将氧气瓶和塑料垃圾带回的登山者，尼泊尔政府采取了罚款的处罚方式。此外，尼泊尔政府还在通往珠穆朗玛峰峰顶的峡谷内修建了一座大型公园，并规定登山者不得砍伐树木用于取暖。同时，尼泊尔政府和一些私人企业也积极资助进行清扫工作的登山队。
负责这项清扫工作的登山队队长、日本人野口健在2003年6月的东京发布会上曾介绍说，自2000年以来，登山队共清扫了8吨垃圾，清除了丢弃在各处的400多只氧气瓶。促使他多年来一直从事此项事业的原因来自于欧洲的登山家的批评。“日本在经济上是一流的，但在文化和礼貌举止上是三流的。”这一批评使野口健很受刺激，从那以后，他开始自己组织登山队对珠穆朗玛峰和富士山进行“清扫”。“我们把从山上带回的垃圾在日本和韩国展出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们发现，在山上乱扔垃圾的登山队，其国家的环境垃圾也很成问题，相反，注意山上环境的登山队，其国家也是很干净的，街上没有垃圾。外国人批评日本的登山队把垃圾留在山上，我认为这不仅仅是有关珠穆朗玛峰环境的问题，而是包括环境教育和道德教育在内的整个日本社会的问题。”这些话，对于中国人来说，同样具有深刻的意义。
“清洁珠峰的意义并不局限于珠峰。”高登义说，“我们想借这次行动，唤起更多的人关注我们生存的环境，珍惜我们的大自然。”
民间环保力量
从1996年开始，高登义所在的中国科学探险协会和西藏体育局等相关部门便组织过多次珠峰清扫活动，但“2004地球第三极珠峰环保大行动”因为数家跨国企业的赞助而显得与之前的活动有些不同。
因为这些商业赞助的因素，通过网络招募志愿者、举办珠峰环保体能训练营、21位社会知名人士寄语“2004地球第三极珠峰环保大行动”等等活动经过精心的策划得以开展，因而与往年相比，此次珠峰清洁行动更热闹，宣传力度更大。这令人很自然地想起同是在今年6月5日世界环保日正式启动的“阿拉善SEE生态协会”中国百名企业家治沙行动。
6月4日，在“阿拉善SEE生态协会”的成立会议上，SOHU网站CEO张朝阳说道：“我这次感触很深，除了我个人资金的贡献，还有就是媒体对于环境和生态的保护，保护阿拉善。很多的问题在媒体探讨，就是成功的一半，就是解决问题的成功的一半。”而一天之后，在“2004地球第三极珠峰环保大行动”的新闻发布会上，高登义也说：“任何一个公益的活动都离不开新闻媒体，离不开科学家，离不开企业的支持。我们这次活动实际上是一次科学、企业和新闻媒体相结合的，这也是一条重要的途径，我相信它会取得更好的成果。”
1980年代，我国的环保事业刚起步，还只是环保工作者、科学家、学者和政府主管部门关注的分内工作。到1990年代，作家、记者开始关注环保；企业家和厂商们也逐渐开始加入环保的行列。而根据有关机构的调研：解决我国环境问题的一个根本途径是公众参与环境保护，“2004地球第三极珠峰环保大行动”以及“阿拉善SEE生态协会”的成立无疑是一个好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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