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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对岸男人也苦


NEWS.SOHU.COM  2004年10月17日16:00  来源:东南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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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体给予了铜钵村的妻子们很多关注,而对被抓到台湾的铜钵村的男人们的生活,却知之甚少。

  今年93岁的黄文卿老人告诉早报记者:因为他们几乎都没有文化,所以到台湾后的生活,并不如人们想像的那样好———

  当年被抓走的147人中,黄文卿老人是健在的26个老人中年龄最大的,今年93岁,他1997年办了定居手续。而铜钵村负责对台工作的黄炳生介绍:目前办了回铜钵村定居手续的只有三个老人,黄阿嵩已经去世,还有一位耳朵几乎听不到,只剩下黄文卿老人可以接受采访。

  黄文卿说:“从来没有想到,能活着回家。”

  他回忆起当时被抓的情形,仍然泪流满面。

  夜里兵一来,一些人被抓,大家就知道不对劲,我就躲到最里面一个放杂物的空房子里。一直没有出去过,就蹲在最靠里的一个角落里,外面还放了一堆草。

  老婆将饭送进来,就在里面悄悄吃一些。第二天听到外面的草簌簌簌地响,我想这下完了,当兵的找到了,身体不停地发抖。硬着头皮拨开一点草,却听到“嚓嚓嚓”的声音上了房顶———原来是只耗子。不过此时我已是满头冒汗,浑身哆嗦。

  黄文卿说,躲也没躲掉,最终三兄弟都被抓走了。

  船开了,看着自己离家越来越远,所有男人都抱成一团使劲哭。当时,没有一个人敢想,还能活着回到铜钵村,还能看到妻儿老小。

  到了晚上,大家也哭透了,坐在船板上,谁也不说话,傻呆呆地随着船晃。满脑子都浮现着老婆和孩子的影子。

  后来到了金门,我被拉了下来,开始了在金门当兵的日子。刚开始,军官们天天宣传逃跑要杀头,其实,根本就没法逃跑,在一个岛上,到处都是兵。我们分了队,每天都在岛上练兵。还要读书,现在我认识的字都是在金门当兵的几年学会的。

  当了四年多的兵后,我复员到了花莲县,分了一间工房住。也没多少文化,我开始只能赶些鸭子找些活路。渐渐地在一棵大榕树下卖点小东西,像甘蔗、豆浆什么的。由于很多工作都需要文化,而我又没读过书,只能在大榕树下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很苦。

  四年后,分给我住的工房不知什么原因被收回去了,我只好租房子。而此时,我开始和一位台湾高山族女人同居。后来,我们领养了别人的一个女儿。但不幸再一次发生,两年后,同居的高山族女子得病去世。领养两年的女儿也没有认我这个养父,自己走了。

  从此,我又开始了一个人在大榕树下卖小东西度日的岁月。还好,后来我和同样被抓去台湾的一个弟弟联系上了,而另一个已经死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一起,对着大陆,对着铜钵的方向喝上两杯小酒,想着家里的妻儿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终于希望来了,1988年,快70岁时,我收到了铜钵老家妻子的第一封回信。她和孩子们都还活着。1992年,第一次回到老家,阔别42年后,又见到了妻子,不过我们都老了。从此,我回来住几个月,签证到了,再回台湾。1997年,我办了回铜钵的定居手续,终于实实在在地回到了铜钵,回到了自己的家。不过,这一年,老伴也去世离我而去了。

  黄文卿说:我在台湾的大榕树下卖豆浆、做小生意做了几十年,都是一个“苦”字。不过,我是幸运的,最终能落叶归根,回到了铜钵村,回到了铜钵村这颗百年榕树下。

  团圆幸福的背后

  团圆的一刻是幸福的,但一刻过后呢?

  目前回铜钵村定居仍健在的老人有两位。今年87岁的谢老王是2000年回铜钵定居的。

  到了谢老王家,家里人称,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了。其孙女说,可能在祠堂,可能在路上溜达。而谢老王的妻子吴阿银正坐在家里,身旁幸福地围着孙儿孙女。

  孙女说,爷爷最爱到祠堂去看别人打牌。记者赶到了祠堂,提到谢老王,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哦了一声说:“是那个台湾人吗?”

  记者纠正道,他是当年被抓到台湾的,现在回来定居了,铜钵人。老人有些不耐烦,就是台湾人嘛,“他刚刚走了”。据祠堂里的村民介绍,谢老王耳朵不好,所以大家都不和他打牌,他一天也没什么事,只好一个人在村子里孤单单地到处转。

  我们在谢老王的家等。过了一会儿,谢老王终于回来了,孙儿大声告诉谢老王我们是记者。他明白了,问道:“漳州的?”孙儿大声给他说是泉州的,可他怎么也听不明白。问:“台湾的?”他问了好几遍,孙儿的回答他都没能听清楚。孙儿说爷爷耳背,听不明白。不过,在谢老王直盯盯地看着我们,问孙儿我们是不是台湾记者时,脸上的皱纹扯出了几条笑纹。后来孙儿一直摆手,谢老王似乎明白我们不是台湾来的记者后,从皱纹中挤出的笑容又收回去了。

  拍照时,我们要进谢老王的房间去拍,可老伴吴阿银坚持不肯。一个孙儿介绍,奶奶是嫌爷爷房间味道太重,不愿进去。拍照时记者将两个椅子并在一起,可吴阿银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将椅子拉开后才坐下去。

  一位村民说,台湾人回来的并不是都有钱,而且和他们有感情的只有原来的老伴,而第二代第三代的后人,几乎就没有什么感情。如果当年他们寄予希望的台湾爷爷没有带回来很多钱,这些儿孙们对他们的感情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好。

  而在采访中,一些老人并不愿接受采访,村民提醒要给一些“糖果钱”。果然,我们给了两次200元的“糖果钱”后,采访顺利了不少。村里有不少漂亮的小楼房,一个村民说:不少是当年被抓到台湾的人回来盖的。

  他称:铜钵村挺穷的,人均年纯收入不足1000元,而且,村民们似乎已经习惯,无偿从台湾亲人那里得到寄来的钱或从别人那里得到给予。台湾记者来,也是给了老人们一些“糖果钱”的。

  信的故事

  1970年代末,少数铜钵村的女人开始通过在海外有亲友的人将信转寄到台湾。但村里这些妇女多半不会写字,都由村里的一个人代写。从那时开始,铜钵村就开始了一个人代一个村子写信的故事。

  这个人叫黄镇国,出生在铜钵村,今年54岁了,可他称,当年其他人被抓时,自己刚刚出生。现在他是“寡妇村”展览馆的馆长。

  生于铜钵长于铜钵的黄镇国,知道村里的大婶大娘们思念丈夫的感情。所以代写的信非常感人,寄到台湾效果都非常好。

  黄镇国介绍,铜钵村被抓走男人的家庭分三类:一类是在台湾有了新家庭的;一类是在台湾没有成家,回家定居团圆的;一类是叶落归根,在台湾的妻子死后,回到老家定居的。

  许多被抓到台湾的人,现在都会在清明回老家扫墓,而很多人家里也有了电话。很少再有人找他代写信了,而1988年以前,人们还只能通过信的方式联系。

  黄镇国称,自己也不知代写了多少封信。“但第一封代写的信,仍然能记起,是替一位母亲写给儿子的。”

  记者在采访时得知,一位台湾回来的老人,一次就带回了100多封从铜钵寄出的回信,而这全都是黄镇国代笔的。

  黄镇国对信的理解是这样的:信就是要让对方相信,相信信上所写的。

  “一定等你回来”、“你在那边有了新家庭,一定要告诉我”等这些句子,感动了所有当年在台湾的丈夫。有些时候,妻子不止不会写,连表达感情也不行,所以黄镇国就和她们聊天,知道她们和未被抓走的丈夫很多故事。每一次写完信,他都先将信念给她们听。

  有一次,他在信中代写了一位丈夫在家时打过一位妻子几巴掌,写到什么原因,什么时候打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这封信去了后,在台湾的丈夫彻底相信这是妻子亲自叫人代写的了。并很快寄了一些钱回家,让妻子好好抚养孩子,自己一定回来。

  黄镇国说,写信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化解矛盾。

  当年父亲被抓到台湾去时,一个孩子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后来这个孩子成年后去了台湾一趟,但由于和父亲在台湾的儿女们闹矛盾,最后这个人和父亲闹翻了,回到了铜钵,并与父亲断了联系。过了一段时间,这个人想和父亲再建立联系时,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找到了黄镇国。

  黄镇国提笔代写了一封信。他替不知如何向自己父亲开口的人在信开头就承认,在台湾的时候,是自己没文化,所以和台湾的亲人闹矛盾,是自己不对,错了。不过信中写道:后来,由于没有父亲,自己12岁就开始放羊、捡牛粪、讨小海。自己非常希望能多学些文化,但现在不可能了。自己孩子快上大学了,一定要让孩子上大学,学文化。

  这封信寄往台湾后,不仅化解了以前的矛盾,从此恢复了两家的关系,而且在台湾的爷爷还寄了300美元回来供孙子上大学。

  五年前,“寡妇村”展览馆成立了,黄镇国当上了馆长,他说现在有了电话,而且回铜钵探亲也很方便,所以代写信的人少了。黄镇国说,现在他想做的就是把这个展览馆办好,让人们不要忘了这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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