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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中部话崛起]景德镇嬗变


NEWS.SOHU.COM  2004年12月12日08:09  来源:荆楚在线-湖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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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004年,北宋真宗皇帝将祈求天下太平的年号“景德”,赐予鄱阳湖支流一个烧瓷的小镇昌南镇,由此开创了中国瓷都的传奇历史。

  公元2004年,这座建立在无数盒钵、窑砖和碎瓷片上的城市,迎来了“置镇千年”的华诞。

  然而,它似乎没有若狂的欣喜。

  11月28日清晨,记者爬上荷花塘边的一座小山,打量这座从梦中醒来的千年古城,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景德镇,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正在静静的沉思中。

  千年窑火

  如果说瓷器是土、火、水的艺术,那景德镇似乎就是为瓷器而生。

  三面环山一面水,半城松木一城窑。城东润白质坚的高岭土,成为景德镇瓷器最重要的原材料;周围盛产的松柴和槎柴,为千年窑火提供了廉价燃料;一条昌江水穿城而过,粉碎了瓷石,淘洗了泥坯,送来了八方工匠,也运走了精美瓷器。“水土宜陶”的天资禀赋,让景德镇人自汉代便开始冶陶制瓷,至今2000多年。

  因窑事兴旺、赋税充裕,这个小镇备受朝廷重视。宋真宗赵恒令该镇烧造御器,器底书“景德年”款。蓝浦《景德镇陶录》云:此类御器“光致茂美,四方则效,天下皆称之为景德镇瓷器”。

  当时,与景德镇并驾齐驱的,还有哥窑、定窑、镇窑等七大窑场,因战乱频繁,相继被毁。

  唯有景德镇,得益独特的地理环境,幸运地避开了战事的破坏;更得益海纳百川的胸襟,引得天下能工巧匠携技前来。他们用高岭土和昌江水作原料,糅入自己的巧思与娴熟,再经过千年窑火的淬炼,烧制出了“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謦”的景瓷,也铸造了景德镇“具天下名窑之大成”的瓷都地位。

  在景德镇陶瓷馆,顺着历史的脉络,记者饱览了瓷文化的至美与至精:宋瓷的温润清新,元瓷的充实茂美,明瓷的精工典雅,清瓷的雍容华贵;质细腻、色莹润的青花瓷,据说映着光亮能够照见指纹的薄胎瓷,釉上釉下互相辉映的成化门彩瓷……

  一千年的历史就是一千年的辉煌。瓷器因景德镇而身价百倍,景德镇因瓷器而扬名四海。“江南雄镇记陶阳,绝妙花瓷动四方”。从华夏大地到欧洲中东,从王公贵族到庶民百姓,对景瓷展现出的灿烂的手工业文明,无不推崇备至。

  对外国人而言,瓷器是“china”,中国是“Chi-na”。有说法称,“china”其实就是景德镇的古名昌南的音译。城市与国家如此血脉相连,让景德镇人在骄傲之余,更多了一份历史的厚重。

  官窑崇拜

  从1004年宋家皇帝下诏烧造御瓷,至元十五年设置“浮梁瓷局”,到明洪武二年正式设置官窑,景德镇为皇家烧了整整六百年的官窑瓷器。

  史料记载,北宋真宗景德年间,景德镇创造性地烧出了青白瓷,由于接近玉的色调和质感,受到士大夫阶层的喜爱,并得到宋真宗的赞赏。从此,这里开始为皇家制造御用瓷器。

  为皇室烧御瓷,景德镇向来都是“不计成本”,甚至是百里挑一的。“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即便经过繁复的工序,官窑瓷器仍免不了碎身的命运。“烧成后若发现即使是芝麻大的缩釉点,整个瓷器也会被打碎,并就地掩埋。”景德镇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陈长庚说。

  就连试制品、残次品也不能幸免。在景德镇成化官窑遗址中,有许多破碎的瓷片。当地陶瓷考古人员分析成因:为保证皇帝独享最高水平的瓷器,也怕民间仿制官窑,所有的试制品、残次品,甚至超过皇帝需求的合格品都被统统打碎,挖坑掩埋,这就留下了一窝窝陶瓷碎片。

  上千件瓷器中才能产生一个贡品。这样的价值取向,造就了景瓷艺人追求“华缛之极、无上之品”的艺术态度,也让景德镇从各地名窑中脱颖而出。

  然而,长久地服务于一个“贵族化”的小市场,长久地沉湎在“唯我独尊”的优越感中,景瓷渐渐地远离了生活,也远离了创新。

  走俏于市的高仿官窑器便是典型例子。龙怎么在云中盘曲,凤怎么穿过牡丹,鸟与花怎么呼应,都有着固定的纹饰模式。几百年来,工匠们严格遵循。这种“导向”的结果是,仿得逼真就成了好手艺。

  计划经济时代,景德镇瓷器在追求艺术上的登峰造极的同时,继续游走于市场与商业之外。

  当时几大国有陶瓷厂的产品多数由政府采购,其中相当部分是国家领导人出访的赠品,既不愁销路,也不惜成本。

  “重艺术瓷器,轻日用瓷器”、“精品意识强、商品意识淡”、“重产不重销”,六百年的官窑,让景德镇登上了瓷业的“九五之尊”,却没有让它获得一套健康的、有利于瓷器长期发展的市场机制。

  “封都”风波

  2004,景德千年。正当景德镇人为“置镇千年”华诞忙碌时,一场风波意外而至。

  今年4月,中国轻工业联合会和中国陶瓷工业协会将“中国瓷都”的称号授予了广东潮州。6月19日,潮州将“中国瓷都”的牌匾扛到北京,推出规模宏大的珍品展销会和新闻发布会。

  对于一座以瓷为图腾的城市而言,拥有了整整1000年的立城之本———“瓷都”的封号竟然旁落,景德镇人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

  愤怒、质疑、阵痛,整整7个月,景德镇人心中五味杂陈。

  刚开始,有人以愤怒作回应,抨击评选的公正性和合法性。一些民间陶瓷协会甚至成立了志愿律师团,要为景德镇“讨回公道”。在他们看来,“瓷都的地位是历史形成的,不是评出来的”。随意使用瓷都称号“是一种损毁民族精粹,自毁世界品牌的行为”。

  但愤怒过后,景德镇人显示出了“千年瓷都”人的大度与从容。不张扬,不争论。沉默中,他们开始了集体反思。

  一位景德镇人说,我们可以质疑评审的合理性、权威性,但我们不能不在乎“瓷都”这个称号,我们也不能不在乎别人竞争这一称号的努力。如果漠对桂冠,我们终将聆听丧钟。

  反思令人痛苦。撇开古时的辉煌不提,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陶瓷产业的规模,无论潮州还是曾与景德镇并称三大古瓷都的福建德化,均难望及景瓷之项背。

  然而,当市场经济大潮涌来,长期沉湎在艺术陶瓷的象牙塔中、习惯于政府统购统销的景德镇,注定要为“会做不会卖”付出代价。

  数据显示,2003年,景瓷年产值只有20亿元人民币,占全市GDP的8%。而在鼎盛时期,这个比重曾高达60%。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1995年仍与景德镇旗鼓相当的潮州制瓷业,如今已坐拥1万多家民营陶瓷企业,去年销售额达到116.8亿元,出口6.43亿美元,陶瓷年产值占全市GDP的47%。

  尽管,在艺术瓷器的象牙塔里,景瓷仍享有无可撼动的地位。但是,面对市场经济的大潮,它似乎有些手足无措;面对工业文明的浪潮,它似乎显得步履蹒跚。历史的积淀,如果不能及时地“刷新”,它会演变为现实的包袱。

  反思促人警醒。景德镇市委书记许爱民说:“在目前的格局中,景德镇的艺术陶瓷在国内仍独领风骚,但在建筑、卫生洁具、电瓷方面,景德镇已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产品。”

  风波之后,景德镇的选择:卧薪尝胆,重振雄风。

  凤凰涅槃

  10月11日至18日,景德镇国际陶瓷博览会举行。作为“置镇千年”盛大庆典中的一项,景德镇人对本次博览会寄予无限的希望。

  许爱民的观点是:景德镇要重振雄风,关键要更新思想,要有宽阔的胸襟。不仅要走出去,更要引进来。不能只讲“景德镇话”,还要讲“普通话”,讲“英语”。短短7天,日本的、美国的、韩国的,英国的统统汇集于景德镇。景德镇人一面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有着千年文化积淀的艺术瓷器,一面把做大做强日用陶瓷和高新技术陶瓷产业的信号传给外界。

  昔日“工匠四方来,器成天下走”,让景瓷集各家之长而一枝独秀。今天,面对新兴陶瓷基地后来居上的竞争格局,景德镇依然选择打自己擅长的“牌”:取长补短、借兵打仗。与科技部共建国家陶瓷科技城、引进深圳香江集团投资13亿元建中国陶瓷城、规划14平方公里土地建陶瓷工业园、引进台湾海畅、台达等外资企业,生产日用瓷器,抢占高新技术陶瓷“制高点”……景瓷人从“官窑崇拜”中走出,以市场的眼光、开放的眼光重新审视陶瓷业。

  在外引内联的同时,景德镇并未忘记自己的根。62岁的熊国瑞老人做了40多年的陶瓷彩绘。在他看来,无论怎样发展,景瓷的工艺水平都独一无二。

  他举例:用景德镇的瓷杯装水,装满后可以漫出一点而不溢,别的地方产的瓷就不行。这就是景瓷的独到之处。

  这点点滴滴的独到之处,正是景瓷重振的“本钱”。

  景德镇陶瓷学院图书馆馆长陈雨前说,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景德镇涌现了无数陶瓷瑰宝,拥有众多身怀绝技的制瓷工匠。这种文化积淀,是其他瓷区所不可比拟的。

  为了让“千年窑火”重新发光,景德镇授予24户人家“陶瓷世家”称号,与国家开发银行签订了优惠贷款项目,从资金上帮助本土艺术家走上“艺术家设计+工厂产业化生产”的模式。景德镇开始尝试让艺术与资本接轨。

  采访中,记者获悉,由于考古发现办公大楼为明清时代御窑厂的遗址,市政府毅然全部迁出,将那里留给了考古人员。直到现在,市政府仍在一个临时工棚办公。

  这就是景德镇,一个永远尊重艺术和文化的古老瓷都,一个至今仍是中国最精美瓷器生产地的城市。

  在与现代工业文明的对接中,景德镇如凤凰涅槃,伴着阵痛,走向新生。  湖北日报记者熊家余 谢慧敏 杨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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