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现象值得重视：第一，发生“颜色革命”的国家都被美国视为战略重点；第二，大都是正在转型的“部分民主”国家

　　●本报记者、特邀专家联合报道

　　从格鲁吉亚、乌克兰到吉尔吉斯斯坦，一场“颜色革命”正在延伸。令人印象深刻的，不仅是一个个政权倒下速度之快和几乎毫无抵抗，还有随之四起的各国反对派的街头斗争：从独联体到中东，声势之大，远远超越地域的限制。“颜色革命”究竟能闹多大？就这个问题，本报邀请了驻俄罗斯特派记者吕岩松、驻哈萨克斯坦特派记者孙力、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所政治研究室主任倪峰和特约记者顾小清共同探讨。

　　为什么叫“颜色革命”

　　顾小清：所谓“颜色革命”，是指这几次“革命”都有鲜明的颜色标志。格鲁吉亚的叫“玫瑰革命”，也称“玫瑰色革命”，因为格是盛产鲜花的国度；乌克兰的本来叫“栗子花革命”，因为栗子花是橙色的，所以后来就被称为“橙色革命”；吉尔吉斯斯坦的被称作“黄色革命”，也叫“柠檬色革命”，因为该国首都比什凯克的市花是黄色迎春花。

　　其实，“颜色革命”与上世纪苏联东欧剧变时捷克斯洛伐克的“天鹅绒革命”一脉相承，指的是通过非暴力的柔性政变夺取政权。鲜花、美丽的色彩与天鹅绒一样，都暗示着组织者试图让“革命”以尽可能“优雅”的方式进行。

　　倪峰：“颜色革命”最大的卖点就是“街头非暴力革命”，它迎合了所在国一些老百姓“求变”又怕大乱的心理特点，同时符合西方政治文化中强调走程序的传统。这样它就在西方和“革命”所在国之间形成了一种共识。

　　孙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颜色革命”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反映了民众对于新体制和新生活的一种模糊的渴求。记者在吉尔吉斯斯坦时，曾问过街头的抗议者：你们佩戴的标志有红色、黄色，还有其他颜色的，都是代表什么？他们的回答非常干脆，管他什么颜色，只要“有色”就行。

　　这些国家为何发生“颜色革命”

　　吕岩松：格乌吉的政权更迭均有外部背景，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过，人们普遍认为主导因素是内部矛盾。俄罗斯总统普京对谢瓦尔德纳泽下台有过一段相当精彩的评论：格鲁吉亚多年来在内政、外交和经济政策方面犯了一系列错误，政权更迭是“必然结果”。具体来讲，谢瓦尔德纳泽未能巩固民主机制和国家基础，只是一味在各派政治力量之间进行“无助的躲闪”。另外，国家经济沦落到了“崩溃的边缘”，人民生活艰难，甚至“看不到隧道尽头的光亮”，而腐败却渗入各个方面。阿卡耶夫丢失政权后，普京也直言不讳地指出：吉尔吉斯斯坦发生的一切对俄罗斯来说并非意外事件，这是吉政权软弱、社会经济问题积重难返的必然结果。

　　顾小清：没错，从表面看，“颜色革命”都是因为选举不公引发的，但实际上，没有把国内经济搞上去才是政权更迭的最主要原因。独立十多年来，吉尔吉斯斯坦一直是中亚五国中最贫穷的国家之一。格鲁吉亚人的生活在独联体中也属低水平。我曾经两次去乌克兰的旅游胜地———雅尔塔和塞瓦斯托波尔，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独立后的乌克兰人生活不如苏联时期。中国有句古话：穷则思变。当反对派以选举不公为由鼓动群众上街时，自然有许多人起来响应。

　　在独联体三国发生的“颜色革命”中，当反对派走上街头，甚至进行打砸抢的情况下，警察和军队竟保持中立。在残酷的政治斗争面前，如果当权者软弱无力，不采取断然措施，最终只能自食其果。

　　倪峰：如果我们对近一段时间发生“颜色革命”的国家作一个归纳，可以发现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现象，即这些国家都是所谓的“部分民主”国家。美国国会在“2005年民主主义推进法草案”中，将世界各国分为“完全民主”、“部分民主”和“非民主”国家三个类型。按照美国学者约瑟夫·西格勒的观点，“部分民主”国家，“是那些正在向民主化方向转变或者虚假地进行民主化的国家，这些国家都建立了相对固定的选举程序，表面上允许有反对党、公民团体和新闻自由，然而受到许多限制……”

　　我们看到，发生了“颜色革命”的国家都符合所谓“部分民主”国家的定义。在格吉两国，谢瓦尔德纳泽和阿卡耶夫长期执政，乌克兰是典型的转型国家，黎巴嫩则是中东地区为数不多的几个所谓“民主制度比较完善”的国家之一。这些国家由于领导人长期执政或社会处于转型期，都积累了相当多的内部矛盾。而已经建立的民主程序（比如选举制度），则为国内的反对势力发泄不满和外部势力的介入提供了机会。可以说每场“颜色革命”都是内部“合法”反对势力与外部力量“合作”的结果。

　　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

　　倪峰：目前“颜色革命”主要集中在两个区域，一个是独联体，一个是中东。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外因，就是美国，因为这正是美国两大战略重点地域。美国会继续在这两个地区不遗余力地推进这种革命，从而达到控制中东和挤压俄罗斯战略空间的目的。

　　在中东地区可能爆发“革命”的国家有埃及，因为穆巴拉克长期执政，国内积累了一些矛盾；另外，“9·11”事件后美国对埃及的抱怨不少，认为穆巴拉克的高压政策导致了埃及极端势力的发展。另一个中东国家可能是伊朗，因为这个国家战略和能源地位十分重要，而且与美国矛盾尖锐。在独联体地区，美国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哈萨克斯坦。

　　顾小清：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西方媒体一直在炒作哈萨克斯坦可能发生“郁金香革命”的新闻。明年，哈萨克斯坦将举行总统选举，纳扎尔巴耶夫可能谋求连任。俄分析人士认为：“如果哈萨克斯坦政府试图对明年的大选结果弄虚作假，就不排除发生吉尔吉斯斯坦情况的可能性。”除此之外，白俄罗斯一直是美国最想输出“颜色革命”的国家，但美国试了几次都碰了壁。

　　吕岩松：“我们比吉尔吉斯斯坦人差在哪里？”日前，白俄罗斯反对派打出了这样的口号。不过，“革命”在白俄罗斯能否掀起巨浪还是未知数。俄舆论现在普遍对乌兹别克斯坦的前景表示担忧。吉尔吉斯斯坦南部同乌兹别克斯坦联系密切，吉中央政权对该地区控制力已明显减弱，乌兹别克斯坦极端势力有可能乘机渗透，杀个回马枪，在乌境内制造动荡。此外据俄媒体报道，华盛顿正在加大对土库曼斯坦内政的干预力度。

　　各国怎样应对“颜色革命”

　　孙力：面对邻国局势的突变，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都立即关闭了与吉尔吉斯斯坦的边界，避免“祸水”流到本国来。同时，各国对吉尔吉斯斯坦现政权都避免发表任何评论，保持一种观望的态度。

　　相对吉尔吉斯斯坦来说，中亚其他四国对西方渗透的警惕性要高一些。去年，乌兹别克斯坦就将美国的“索罗斯基金会”赶了出去，哈萨克斯坦也对该基金会提出了严正警告，而土库曼斯坦压根就拒绝外部势力的渗透。塔吉克斯坦今年也举行了议会选举，但就没有引发动荡，这是因为该国独立后曾陷入长达5年之久的内战，国民饱受战乱之苦，向往安宁稳定的心理占了主导。

　　吕岩松：在乌克兰总统选举过程中，莫斯科旗帜鲜明地支持亚努科维奇，俄对乌关系也因尤先科上台陷入被动。应对吉尔吉斯斯坦政权更迭时，俄表现得更为灵活。普京不仅通过同巴基耶夫通电话事实上率先承认了吉新政权，同时还指示政府向吉提供春耕物资等具体帮助。阿卡耶夫虽说丢失了权力，但他对吉未来政局的影响力并未彻底消失。莫斯科通过接纳阿卡耶夫及其家人也为今后对吉施加影响保留了一张底牌。

　　俄媒体当前关注的焦点是这一风潮是否会波及俄罗斯，俄一旦发生“革命”又将是何种颜色？不过大部分政论家认为，同格乌吉三国相比，俄罗斯已经处于全然不同的发展阶段。俄已经实现了从“人心思变”到“人心思定”的历史跨越，政治精英掌控政权的能力亦非其他独联体国家领导人能比。

　　“颜色革命”影响力有多大

　　顾小清：对“颜色革命”的影响力绝不可低估。可以说，这是在争夺独联体的斗争中，美国找到的对付俄罗斯的最佳办法。

　　倪峰：据了解，美国对“颜色革命”的效果也非常满意。试想，美国以武力的方式解决伊拉克问题，花费几百亿美元，伤亡千余人，还搞坏了与欧洲盟国的关系，在自己国内也引起了很大争论，到目前为止伊拉克局势还没有平静下来。而一场“颜色革命”成本只有几千万美元，在国内没有批评声，在国外还得到了欧洲盟友的支持。最典型的例子是，尽管美法关系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在推动黎巴嫩的“雪松革命”中，美法几乎配合得天衣无缝。

　　倪峰：现在已经有些人把“颜色革命”看成是所谓的“第四波”民主浪潮，也有人把“雪松革命”看成是中东的“柏林墙倒塌”。我个人的观点还是倾向于把发生在中东和独联体的“颜色革命”分开来看。由于独联体国家的社会世俗化程度比较高，与西方社会重合的部分比较多，因此由所谓“部分民主”国家走向“完全民主”国家的概率要高一些。而中东的情况还很难说，因为这里有许多特殊的社会状况，伊斯兰教如何与西方式民主制度相结合，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世界性难题。如果埃及发生“某某色革命”，会闹成什么样子，我想连美国人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至于“颜色革命”会不会扩散到世界其他地方，我看还是要看两个条件，一是对美国来说这些国家是否重要，二是要看这些国家是不是“部分民主”国家。把这两点结合在一起，似乎世界其他地区符合条件的国家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