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晚报讯

　　郭林

　　幸运小芳，结婚十年盼来育儿苦

　　2005年3月12日，家在沈阳市东陵区万柳塘的董小芳历经九死一生后，在丈夫和亲人的陪伴下，走出了中国医科大学附属二院的产科病房，临出门时，她对几个月来用精湛的医术为保住她来之不易的胎儿和性命的产科主任尚涛及其他医生、护士开了句玩笑：“要是我觉得没‘折磨’够你，明年就再回到这里来！”这话让医生们大骇，待明白过来，医生们笑骂她：“死丫头，再来就把你赶出去！我们可经不起你折腾了。”

　　这个没折磨够医生的产妇，是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表达她对医生的感激之情。

　　董小芳患有ＩＧＡ免疫缺陷症，婚后怀孕的几率很低，即便怀孕，身体内部也会对胎儿产生强烈的排斥，并导致胎儿夭折，医学上叫ＡＢＯ溶血症，这种病不仅对胎儿的生命构成威胁，患者自身也会产生严重的变态反应，并带来生命危险。

　　董小芳是在结婚十年后才体味到这种痛楚和致命危险的。

　　2002年年末，结婚十年都没有孩子的董小芳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谢天谢地，莫不是自己的一腔心愿感动了上苍？身为产科医生的她，每天看着自己负责的孕妇们骄傲地挺着肚子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同为女人，同为人妻，她也渴望像别的女人一样，有一个孩子偎依在自己身边。

　　怀孕后的董小芳也给全家带来了惊喜，可她的这种喜悦不久就被阵阵而来的疼痛取代了：手疼，脚疼，全身关节疼，像有许多小虫子在体内噬咬她，忍无可忍中，董小芳一次次把头撞上墙。董小芳是医生，毕业于沈阳医学院，面对自己的怀孕反应，作为医生的她心惊了：“自己怎么了？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妊娠反应，不正常就意味着情况异常，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经过系统、权威的检查后，董小芳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是ＩＧＡ免疫缺陷症患者，她明白，这意味着虽然她心里非常想要这个孩子，可身体却在百般排斥这个肚子里的小生命。她和他在自己的体内厮杀着，而惟一能调解这种厮杀、让他们亲密融合的一种抗体却“丢失”了，造成她身体剧烈疼痛的原因就是这种抗体丢失后的变态反应。

　　董小芳决心和命运争夺这个孩子，辛苦怀孕，她要奋力抗争。

　　2003年5月的一天深夜，由于缺乏经验和有效的医疗保护，董小芳被一阵剧痛痛醒，她一摸裤子，坏了，全是血，她赶紧喊丈夫起来，急忙赶到就近的医院，可还是晚了——其实不晚也没有办法，医生早就说过，怀孕会带来生命危险，不仅是孩子，而且也有她的份。要命的是，已经5个月大的胎儿虽经百般努力，就是无法引产，主治医生说：“赶紧送到尚主任那儿去吧，她是这方面的权威，她也许有办法。”

　　痴情一博，磨破肉身也要做母亲

　　救护车载着董小芳去了，事后证明这是极英明的决定，晚来一会，她就有可能被自己种下的果子要了性命。董小芳后来说：“我去了，结果被尚主任‘一刀拿下’。”

　　这个孩子打掉后，董小芳痛不欲生，家人们则一致反对她再拿性命做赌注要孩子。2004年2月，家人得到了一个让人又气又恨又怕的消息：董小芳又怀孕了。惊恐不已的丈夫马上劝她做掉，董小芳对丈夫说：“你只要准备钱就行了，命是我的，我自己选择的事谁也管不了。”

　　“我不给你钱，我要对你的命负责！”气急败坏的丈夫说。

　　“不给钱我就卖房子！”回答他的是更干脆的一句话。

　　2004年10月，怀孕两个月的董小芳住进了中医大附二院的产科病房实施保胎。此后半年中，522号病房就成了她的家。

　　董小芳很快就再一次体味到变态反应的痛苦了。她的手上多了一本厚厚的书，不过她不是在读，而是用来击打自己的，腿痛打腿，头痛撞墙，力学上有个内外力相互抵消的规律，她也要靠这种作用来缓解疼痛，那个头痛欲裂、身体各个关节像被插进竹签般剧烈疼痛的时刻过早来临了。这是她怀孕初期的反应，她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更痛苦，而且会要人命的危险游戏也开始了。与此同时，医生们也开始如临大敌似的对她进行日夜监控，因为眼前不仅仅是董小芳能不能继续怀孕下去，挑战ＩＧＡ免疫缺陷症患者的生育问题也让她们着迷：“要让这个奇迹继续下去。”医生们兴奋、紧张、但有条不絮，因为董小芳的情况随时考验着她们的医术是不是最好的。这是一种挑战，国内没有，世界少见，只能根据董小芳的身体情况随时诊治。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董小芳的心脏。照她的说法是心先“坏”了，她开始心慌、冒虚汗，浑身没劲，晚上只能坐着睡觉，感觉像要猝死似的。尚涛检查后对她说：“心律失常、早博、伴有心衰。”2004年11月的一个晚上，睡梦中的董小芳感到脖子被一双手勒住了，她想大喊救命，可怎么也喊不出来，惊急中猛地挣脱身子，头“嘭”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她憋醒了，也痛醒了，摸着自己一身的冷汗，董小芳哭了。

　　董小芳也是医生，她知道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只有积极配合治疗这一条路可走，也才有可能在这场与命运的赌博中赌赢，自己上了这条赌船，船已经驶离海岸，而且越来越远，她的资本是自己的性命，赢的几率是10％—20％，自己惟一的依靠是尚涛主任，董小芳要把自己的手伸到她信任的主任手里，和帮助她的人一起使劲。尚主任开出的“络活喜”等药物，都被董小芳“愉快”地送进了嘴里，几天后，她的心脏问题暂时缓解了下来。

　　不敢言痛，“听话”孕妇过生死九关

　　2004年11月，怀孕不到三个月的董小芳全身开始浮肿，有一天，她早起洗脸时，发现结婚时丈夫送给她的金戒指不见了，她伸开手指，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肿胀的肉已经漫过指缝，把戒指埋住了。

　　怀孕3个月以后，董小芳的身体各个器官开始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病态反应，血压达到180，这是可怕的妊娠高血压，头晕得必须扶着墙走，脚底像踩在棉花上；接着是骨质疏松症，骨干疼得像谁在用锤子击打骨头，让人想到痛不欲生这个词。更要命的是，她排不出尿了。情况严峻，尚涛说：“不行就中止妊娠吧。”董小芳不干，她艰难地指了指医生又指了指自己。尚涛明白了，不再说什么，精心调配了几种药给她用上，又调整了治疗方案。排尿刚解决，董小芳又出现了严重的血稠。艺高胆大的尚涛又给她用上了“肝素”。这是一种抑制血小板凝聚的药，但用在董小芳身上变成了行血药，这也是国内第一例敢如此用药的医生和孕妇，它的副作用也是明显的，很容易造成消化道等多种器官出血。这种药董小芳一用就是半年，因为一停药她就尿不出来，也抽不出血。现在董小芳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因为哪怕碰破一点皮，她身上的血就会止不住地流出来，直到流尽。而不可回避的是，她每天都要输上好几种药和营养液，每天手臂上不少于六个针眼。更严重的又来了，ＡＢＯ溶血症还严重威胁着体内的胎儿，正常人的抗体为1∶28到1∶64之间，如果达到1∶256时就不能要孩子，董小芳则达到了1∶512。她的体内怎么也不能容忍来自丈夫的另一半血脉，厮杀不可避免地进行着，尚涛说：“上抽血机吧，进行血液置换，清洗掉抗体，这是惟一的希望和办法。”董小芳说：“行，听你的！”

　　考虑到董小芳的心脏和身体情况，尚涛创造性地采用了二级膜置换法，而上了手术台才知道什么是惊心动魄：医生打开她的桡动脉血管，接上血液置换装置，再把她的另一侧动脉切开接上胶管，形成一个体外血液循环系统，进行血液清洗、过虑。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董小芳感到自己的桡动脉血管像被刀片切割着似的，一股一股地向上蹿动着痛，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挺住！挺住！但很快，意识就不属于她自己的了……

　　董小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手术台的，抽血机几乎卷走了她所有的勇气。但医生告诉她：“不是一次就能洗掉所有抗体的，排斥强烈时还得做……”回到病房的董小芳马上又输入400ＣＣ红血球——不这样她就严重贫血，而输血则意味着增加感染的几率。董小芳顾不得了，洗掉一分抗体，胎儿就少一分危险，就多出一分存活的希望。她的信念是：“我拿生命作赌注，一定要生下这孩子！”董小芳前后11次置换血液，她也同时输进了4000ＣＣ的红血球。也就是增加了十次感染的机会。幸运的是，她没有被感染！

　　危机接着降临，2005年1月，董小芳又患上了妊娠糖尿病和脂肪肝，这是身体进一步走向衰退的表现。现在她的全身器官已经没有健康的了：心、肝、肾、肺还有甲状腺。孕妇患脂肪肝的死亡率在90％以上，而血糖高更是会要孩子的命。正常人的血糖在5－6之间，而她最高时达到了18。她扎在手指尖上的针眼每天最高时也有20个，她自己扎自己，一小时测一次，就怕血糖高出哪怕一点点。单是测血糖一项她就用去了差不多1万元；医生在拼命控制，董小芳自己也在使劲控制，吃饭用天平量，一顿吃一两，连续4个月，她不敢看别人吃饭，病房里也没有吃的东西，闻到饭菜香味，就会引起幻觉……

　　破啼婴鸣，千辛万苦都一笑而过

　　严重的变态反应终于迫使董小芳考虑自己的生命是不是能坚持到孩子出世那一天了，思前想后，为了不给医生和其他人增添麻烦，她背着丈夫立下了一份遗嘱……

　　2005年2月，董小芳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了，这是甲状腺功能受到影响的结果。重要的是，一旦产生甲状腺抗体，她无疑将面对另一个致命的威胁；接着，她的皮肤也开始皲裂，像披上了一层细细的小毛屑，又痛又痒，不敢碰也不敢挠，人就像一个毛茸茸的玩具。顾不上这么多的董小芳脑子里只考虑一件事：肚子里的孩子，千方百计也要让孩子来到人世间，用药有危险，可是如果不用药就连痛苦的机会也没有。2005年2月初的一天，丈夫竟然看见她在摸索着拿桌子上的东西，大吃一惊的丈夫以为她眼睛看不见东西了，连忙扶着她站住不动。事实上董小芳真的视线模糊、看不见东西了，这是妊娠脑垂体肿大、压迫视神经的结果。可是她不敢对丈夫说，怕沉不住气的丈夫在她完成美人鱼蜕变前的痛苦时刻，强行阻止她。按照预期的目标，董小芳应该在怀孕7个月时就必须采取措施产下婴儿，可那时的胎儿还没有发育成熟，成活率低。尚主任说：“坚持到8个月吧，争取给你个4斤重的孩子。”

　　董小芳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坚持，每多坚持一天，肚子里的孩子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可是由于长时间使用激素类药物，她的胎盘已经老化，羊水也渐渐干涸了。

　　2005年2月16日，多普勒仪检测出董小芳的胎盘出现了异常，孩子不能再等了，必须手术，此时正好是董小芳怀胎满8个月。决定剖腹产手术后，董小芳来了精神，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怀胎8个月，没有体味到一天的幸福感，全是痛苦的历程，现在终于要结束了。尚涛也兴奋起来，对董小芳的保胎治疗已经进行了6个多月，这期间董小芳给她出了多少难题、自己倾注了多少心血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在此一举，最后时刻她要亲自来检验自己的成果。

　　上午10时，董小芳被推进了手术室。上阵的全是主任级医生，麻醉科主任亲自给做麻醉，儿科主任负责保胎，尚涛主刀，甚至专门有医生给董小芳看着血糖，以防孩子出生后她的血糖突然降下来要了她的命……

　　亲人们一颗颗焦虑的心也在伴着她，他们在走廊里不停地走动。

　　手术在有惊无险地进行着，11时多，医生在董小芳的肚子里取出一个3斤9两重的男性婴儿，婴儿取出后，立即进了保育箱。在缝合董小芳的刀口时，她的肠道又出了问题。由于长时间忍饥挨饿，她的肠道已经麻痹了：僵硬、没有弹性。医生们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肠子塞回肚子里。至此，董小芳8个月炼狱般的怀胎日子终于结束了。2005年3月16日，董小芳的儿子在医大二院的保育箱里度过28天后终于出院了，激动不已的董小芳抱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泪流满面：“你是妈妈用生命换来的，希望你快乐地长大。”

　　可是由于孩子是早产，身体器官发育不完全，还不会吃奶，往往喂一次奶粉要花去两个多小时，怕呛着、怕噎着、还怕撑着；室内温度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干湿度也要掌握好，不过令人惊喜的是，孩子很健康，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孩子刚满月，董小芳又做出一个惊人举动：让儿子游泳。她把儿子天天放在温水池里，手托着他划动，儿子的手脚也渐渐习惯在这如母腹般温暖的环境里踢蹬了。科学的锻炼和喂养，2005年4月中旬孩子在两个月时，体重达到了7斤多，小胳膊、小腿也很结实，这一切都是董小芳自己来完成的。至此，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是幸运的，孩子也是幸运的，因为她们遇到了尚涛这样医术高明的好医生。

　　2005年4月中旬，董小芳两个月大的儿子已经在浴缸里学会了游泳，她告诉我们，孩子一个月时就开始吃果汁，而她自己3天后就下了地，身体也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