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乐山日报讯
盛慧
父亲不在家,风雨使屋子有些不安,我从午睡中醒来,路上行人稀少,他们的身体前倾得厉害,恨不得头一伸就钻进自己的家门。我还看见,一个老头,打着伞,浑身却已湿透,他的额角沾着一枚树叶,他浑然不知。
母亲从服装厂回来,从她那里我得知,父亲在砖瓦厂。舅舅要盖新房,正在砖瓦厂买砖。她又加了一句“生两个女儿,盖什么新房”我的心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在母亲转身去厨房时,我溜出了门,一种逃脱的放纵使我越走越快,雨打在脸上,有一种甜丝丝的快慰。
我没有去过砖瓦厂,但我知道它的方向,我趿着拖鞋,它是去年的凉鞋,今年剪掉了后帮,有些咯脚。地上是稀薄的泥巴、踩上去像鸟粪一般令人生厌。雨停了,像是一次长长的喘息。我远离了小镇,远离了密密麻麻的细语和酱油的气味。带着水稻气味的风吹进我的裤子,让我腹部受凉,让我的牙齿发颤。
我终于来到了砖瓦厂,它比我想象中大得多。红色的砖排列在一起,类似于一块块的酥饼。此刻,它们蹲在雨中,瑟瑟发抖。我在砖堆之间盲目游走,搬运工的推车闪着光。后来,我去了码头,在那里我找到了我的父亲,他看到我,竟然没有说话。上了船,舱里有浓重的机油昧,不过,暖和的空气让我昏睡起来。
我醒来时,船已开动。大人们坐在一起,没有抽烟,雨把火柴打湿了。发动机发出突突突的声音,黑烟和谈话使天色暗下来。雨还在下,不过小了许多。河道狭窄,树枝像十指一样交叉在一起,河岸像狮子的脊背。岸上的一切,房舍、炊烟、树木、洗菜的人,舌头般的河埠……雨将它们洗亮,每一片树叶都像是发亮的眼睛,一切都像一个微暗的梦境。
在没有人的旷野,树木的枝条繁茂,还有水鸟,漂浮的棕色瓶子,经过坟地时,我的眼皮在跳……经过鱼簖时,喝白酒的渔夫拼命收线,鱼网升起,它将天空划成方格,风吹落水滴、腥气弥漫。
船快到后赵圩了,我看到了长满芦苇的小岛,村子里所有的房舍,仿佛都在叫我的名字。我想舅婆看到我,一定会喜出望外。雨却突然大了起来,像某个人的大嗓门。
风吹掉了一个人的凉帽,他惊叫了一声,接着我听见水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击掌,再接着,有一条不知好歹的鱼跳了起来,它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落在船舱里……船靠岸了,舅舅把它装进了蛇皮袋,扔到场院上。我看到这条鱼比我的身子还长,我和它在稀泥里打起了架,它让我也变成了一条鱼。我洗了热水澡,换上表姐的花衣裳,坐在灶堂口,让头发一点点变干。晚餐的时候,我尝到了它的鲜味,雨像鼓点一样,响彻屋顶,从门缝里涌进来的风,让人感到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