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金娘

廖柳凤

覃环虎

　　（6.30播出）

　　前不久，一年一度的高考结束了。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上完高中考大学，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但是对于一些特殊的孩子来说，能上个高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还能参加高考！三年前，广西壮族自治区组建了一所希望高中，这在全国是第一所，是由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希望工程"资助的，这所学校在全区范围内一共招收了100名品学兼优的孩子，他们全部都是因为家庭贫困而没有能力继续读书的孩子，学校每月不仅免去了他们的学杂费，还提供给他们每月180元的生活费，资助他们完成学业。这100个孩子，被称为希望之星。经过三年苦读，今年六月，第一批希望之星参加了高考。我们很多人可能根本想象不出来，就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这些孩子们都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和磨难。

　　6月7号上午9点，高考第一科，语文考试开始了。此时，在另一个文科考场的门口，希望高中高三年级的年级组长兼语文任课老师梁曙明正在焦急地等待一名缺考的学生。

　　梁曙明（广西希望高中老师）：刚吃了早餐，电话铃就响了，一接电话，说是叶高旺生病了。

　　这名叫叶高旺的学生早上起来，就发现下肢没有力气，无法走动，并伴有疼痛。无奈之下，只好叫同学打电话给老师。得知学生在高考第一天生病，梁老师立即赶往学校。

　　梁曙明（广西希望高中老师）：把叶高旺送到医院去后，我就把他的准考证、高考用的文具带着，我以为一会儿他吃了药，马上就可以回来考试了，心里想还有一个多小时。

　　随后赶来的其他老师陪叶高旺去医院检查，梁老师则赶到文科考场，南宁市第十四中学。

　　梁曙明（广西希望高中老师）：跟考场这边的老师联系，怕他来了不让进，就很麻烦了。考场这边也非常同情他，说等一下他来了，马上让他进去。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小时。经过检查确诊，叶高旺因血液中缺少钾元素，必须留在医院打点滴。就这样，叶高旺最终没有赶上语文考试，而此时，他的同学们正在紧张地进行考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2005年6月7日15：00，高考第二场考试--数学）

　　叶高旺直到下午四点才打完点滴，在老师的陪同下回到学校宿舍。由于耽误了两科考试，继续参加高考的可能性已经很小。校方通知了叶高旺的家长。由于突如其来的病痛影响了高考，使得原本就有些内向的叶高旺变得更加沉默。

　　叶高旺：怎么说，复杂。

　　记者：怎么复杂？

　　叶高旺：不能参加高考。

　　记者：觉得很遗憾？

　　叶高旺：是很遗憾。

　　梁老师说，叶高旺的成绩在文科班一直处于中上水平，从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来看，考上重点大学应该很有希望。这次突然发病耽误高考，让所有的人都替他感到惋惜。叶高旺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正读高二，明年也要参加高考。凭借他家的经济条件，能否供得起两个考生；而作为希望之星的一员，按规定，叶高旺只能获得三年资助，他能否继续免费在希望高中学习，明年重新参加高考都成了未知数。

　　记者：你有什么打算吗？

　　叶高旺：先回家养病，明年再考，今年考不了，明年再来。

　　梁曙明（广西希望高中老师）：能不能再读一年我们就不知道了，因为这里也有政策规定，他有资助的这些问题很复杂，我说要由学校领导商量再决定。

　　这就是高考残酷的一面，看着学生的这种情况，我想当老师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当时梁老师就把身上仅有的二百块钱掏出来交给班长，让他在没人的时候给叶高旺。第二天，叶高旺就和父亲回家了，我们完全能体会到他走得有多么遗憾。就在叶高旺离开的时候，希望高中的另外99个孩子还在考场里苦战着。

　　（2005年6月7日17：00， 高考第二场数学考试结束）

　　为防止准考证丢失或遗忘，按规定，学校在每场考试结束后都会将准考证收回。这个帮老师收准考证的学生名叫覃环虎，是希望高中的学生会主席，同学们都叫他老虎。

　　梁老师：他的家庭环境也不好，但是他就是特别的阳光。

　　老虎告诉记者，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了能进入高中，参加高考，都曾经历过或多或少的困难和痛苦。只不过他们比小叶幸运一些。老虎自己就曾因为交不起每年一千多块的学费，而上不了县重点高中。

　　记者：一千多块钱，你说多，它对你是一个什么概念，比如说像对你家里？

　　覃环虎：什么概念，就是一头公牛，用来犁田的耕地的一头公牛。

　　老虎家连一头健康的公牛都没有，他的父亲因身体原因无法工作，家里所有的农活都靠母亲一个人来完成，两个姐姐都因为家里穷而辍学了。

　　覃环虎：一放假就想到下个学期还能不能读，而且整个放假都是在提心吊胆的过啊，然后到初中我倒不是很担心，因为初中校长答应给我免费了，但是到初三，又开始烦恼了，因为要读高中了。

　　比起小小年纪就外出打工的姐姐，老虎算是幸运的，他被录取到希望高中学习，学杂费全免。

　　覃环虎：没有这个希望高中，我可能要借钱去读高中。父母帮我算过，如果是我们这个都安高中起码要负债一两万，再读大学再负债四、五万，那就是六、七万，等到将来等到我出来工作，自己去还。

　　老虎说，他一直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就是再困难也要想办法读高中，考大学，为了心中的梦想坚持到底。

　　覃环虎：我们自己的生活，要靠自己来把握，不能由父母来帮助你，我父母现在过得穷，将来我好了，他们也就跟着我好起来了。

　　记者在一份广西希望高中2002年学生录取名单上看到，60%以上的学生都属于少数民族，梁老师告诉记者，这些学生90%以上都是因为父母一方病逝，残疾，或者离异而造成了家庭贫困。他们来希望高中读书之前从来就没有机会走出过大山，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三年前希望之星们刚入学的时候，很多人都很内向，自卑。

　　凤金娘最初引起记者的注意，是因为她的名字，经过打听才知道，她来自遥远的广西贺州山寨，是人数稀少的土瑶族。凤金娘说，他们山寨很少有人出来，她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念过高中的人。

　　凤金娘：一个是家庭比较贫困，然后家长都认为，因为女孩子长大了终究要嫁出去的，就不让她读书了。

　　凤金娘的母亲开始也不赞成她读书，要不是父亲一直坚持，她也会像山寨里的其他女孩一样，结婚生子，重复着和父辈同样的生活。

　　凤金娘：因为我爸爸是读初中毕业，然后就他一个家长是让女孩子读书的。

　　由于条件艰苦，凤金娘光是小学阶段就转学四次，并且一直是班里唯一的女孩。

　　凤金娘：我爸我妈会尽量让我多出点时间学习，但是我学习也只能在白天，因为晚上没有日光灯。

　　能来希望高中读书原本是件幸福的事，但是凤金娘由于原来的基础比较差，所以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压力。

　　梁曙明（广西希望高中老师）：她的表情那么特殊的，老是这样，别人都雀跃啊，都高兴啊，看着电视……，就她那样。

　　凤金娘：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的成绩很难跟得上别人，然后我反正就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但是这个山里的女孩并不服输，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她慢慢跟上了同学们的步伐。

　　梁老师：她成绩也不是特别好，但是她非常努力，很勤奋。

　　凤金娘说，如果能考上大学，她想报考师范类院校，将来回山寨去当一名老师，努力改变家乡的学习条件。

　　（2005年6月8日9：00，高考第三场文（理）科综合考试）

　　希望高中的老师告诉记者，这些"希望之星"的孩子们都很少回家。他们平时在学习和生活上遇到的问题几乎全靠老师来解决。像这次高考，其它学校的学生家长都已经早早地等在考场外，而希望高中的学生，却只有老师在等待他们。

　　梁曙明（广西希望高中老师）：因为学生来自广西全区各地，这个路费谁负担啊，负担不起。

　　记者：这两个高三班没有开过家长会吗？

　　梁老师：没有，我们唯一跟家长能够联系的是通过孩子。

　　梁老师说，除了路费的原因，还有一些学生的家长是根本就不会来学校的。廖柳凤就是其中一个，早在六岁时她的父母就离婚了。廖柳凤的母亲后来嫁到另外一个更加偏远的小山村，很快又有了三个孩子。

　　记者：你后来想妈妈吗？

　　廖柳凤：想啊。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受到什么委屈，老是在哭，想着妈妈，但慢慢也就习惯了，所以我觉得我自己的独立能力挺强的，我自己什么事情都是我自己管，小的时候我就是自己洗衣服啊，还有帮哥哥洗衣服，做饭什么。

　　由于父亲再婚后也有了两个孩子，廖柳凤只能跟着奶奶过，小小年纪的她就知道，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如果不是听廖柳凤亲口说，记者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在读小学时就已经去广州打工了。

　　记者：你那时候刚小学毕业是吗？

　　廖柳凤：还有一个学期。

　　记者：那你当时等于不到12岁。

　　廖柳凤：挺小的，是我们村一个人带我去的，那个工厂是比较小的，然后不是很严格。

　　记者：你当时是自己要去打工，还是说家里让你去？

　　廖柳凤：家里，那时候我后妈……，我们那里不是很重视教育，像我又是女孩子，他们都觉得女孩子懂得写信就得了，他们（家里）说，读到小学毕业就不让我上学了。那时候我有一个想法，我小学六年级一个学期不上，我不要紧的，我去打工赚点钱，然后留到上初中。

　　廖柳凤当时只抱着一个想法，就是要凭自己的力量凑够初中的学费，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年纪，就到广东东莞的一个制衣厂里去打工。

　　廖柳凤：织毛衣，人家（工人）就是检查残的衣服，有什么地方露针，把线头剪掉，也是比较简单，不过工作时间挺长的，我刚去收衣是按件的，自己做得很慢，所以老是不睡觉，自己都偷偷跑到工厂里面去做。

　　由于年纪小，技巧掌握得慢，廖柳凤经常挨主管骂。

　　廖柳凤：委屈，骂都会偷偷哭，就觉得在外面也不像其他人说得那么好，还是觉得应该自己回去多念点书，这样子才有点出息。

　　三个月下来，廖柳凤一共赚了将近一千块钱，她再次回到了学校。她托一个婶婶代为保管，用做初中的学杂费。虽然打工的日子过得很苦，但廖柳凤认为恰恰是这段经历给她此后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廖柳凤：我认识到如果没有知识的话，到社会上是很难立足的。

　　初中三年一直品学兼优的廖柳凤顺利地考上了地区重点高中。可是由于家里穷，考上重点高中几乎成了空欢喜一场。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偶然得知县里有一个推荐上希望高中的指标，她决定试一试。

　　记者：家里有人帮你吗？

　　廖柳凤：没有，我来到希望高中读书了，他们还不知道。

　　记者：都是你自己跑的，是吗？

　　廖柳凤：再加上一些老师的帮助和指导，要办什么啊，要填什么分数表，去招生办处理什么关系啊，再把我的档案取出来，寄到希望高中，这都是我自己办的。

　　来到了希望高中，廖柳凤觉得离自己心中的梦想仿佛又接近了一步。她有了更明确，具体的想法。

　　廖柳凤：我还挺希望能够回到希望高中继续做老师。

　　（2005年6月8日17：00，高考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

　　两天的高考终于结束了，孩子们的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记者：现在是不是心情特别好？

　　覃环虎：考完了心情就好了。

　　记者：这科考得怎么样？

　　覃环虎：这科英语应该还好说吧。我的英语在我们班很一般，但是我也感觉蛮简单的。

　　和孩子们有着深厚感情的梁老师由于身体原因，以后就不再教课了。为了和大家一起纪念共同走过的日子，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晚上，梁老师特意来到学校和同学们聊天。当谈到未来对大学的憧憬时，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廖柳凤：我觉得上了大学，应该是我一个锻炼自己，发扬自己个性，培养自己各方面能力的一个很好的平台。

　　梁卡：我一直以来就比较喜欢音乐，从高中生活中，在繁忙的学习当中，我也一直在练吉他，假如我能到大学去读书的话，一定会继续我的吉他梦。

　　梁老师：不管怎么样，你们完成了高中学业，你们学会了由自卑拔出来的这种自信，这一点我觉得很重要。

　　同学们聚在一起，又想起了因为生病已经离开了的叶高旺，大家商量要一起给小叶写信，鼓励他安心养病，争取明年再战高考。据悉，高考成绩将会在六月底公布。令人欣慰的是，广西希望工程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些希望之星的孩子们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已经有了着落。

　　余远辉（共青团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书记）：也有一些企业表示，如果他们能够考上大学，资助他们完成学业。

　　16天以后，高考成绩揭晓了。

　　广西希望高中99人中有94人成绩达到本科录取分数线。

　　覃环虎 599分（理科）

　　廖柳凤 576分（理科）

　　凤金娘 524分（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