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28日 星期四 晴

　　河南卢氏小分队：白洁寻访日记

　　今天找我们的贫困高考生的过程颇为曲折。早上的时候，我们走过崎岖的山路后，到达一个安静的小镇，郭妞的家就在这里。走进小院时竟有恍惚回到了北京的大杂院的感觉，因为在这个小院里住了好几户人家，不过不同的是，北京的大杂院是绝对不会出现像郭妞家这样的土坯房的。郭妞在班上一直是前4、5名，今年考上了贵州民族学院。她的继母在家，我们只是简单的聊了一下。

　　随后，我们又来到了莫龙伟的家。让我吃惊的是，他的家虽然简陋，但是特别的干净整洁，可见他的妈妈是多么的勤劳能干。我看见在莫龙伟的床头贴着执着、勤奋等字幅，在另一个房间的土墙上，贴着两副很大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让我深切的感到，尽管身在乡村陋舍，但心早已飞远了。

　　他的妈妈和弟弟告诉我们，莫龙伟和他爸爸现在都在卢氏一高的工地上打工呢，中午也不会回来。妈妈还拿出莫龙伟的录取通知书给我们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工商管理专业，能看出来，他的妈妈在谈到自己的儿子时是特别的骄傲，邻居也说，这孩子一回家就在院子里看书，很少玩，一般都是弟弟在屋里看电视。说到这里，莫龙伟的弟弟显出了特别不好意思的神情。弟弟今年该上初三了，他说他没哥哥那么用功，哥哥老是说他，说这些时，弟弟还像个小孩似的，但当说到上学期期末考试没有考好时，他竟然哭了，俊秀的面孔上挂着伤心的泪水。这时，我强烈的感到，其实他同他哥哥一样懂事；农村孩子的早熟时常令人怜惜和敬佩。

　　下午，我们在学习的工地上见到了莫龙伟和他的父亲。学校的操场正在翻建，他和父亲来这里打工希望能挣些学费和路费。莫龙伟今年考了608分，是卢氏县高考文科第二名。刚聊起来，他就说他准备考研。我很是吃惊，毕竟做这样长久打算的学生不是很多。问他为什么，“（上研究生）是必须经过的过程”。原来，他了解到工商管理硕士（MBA）非常受欢迎，他报考工商管理这个专业就是为了以后能够比较容易的考研。

　　这个假期，他几乎一直在打工，在这之前，他还打过钉（在房子的墙上）、修过坝，一共挣了有200多块了。

　　“明年夏天我不打算回来了。”他希望留在武汉打工。

　　他有好几次表示，现在自己特别想学电焊和开车；上学以后，除了家教，他还想过去摆水果摊和收废品。这在别人看来似乎不应该是大学生做的事情，但莫龙伟不在乎——能用自己的劳动赚到钱就行。

　　“我的信条就是‘踏踏实实做事，认认真真做人’。”

　　“不怕苦，不怕累，我就是这个劲儿。”

　　“上高中的时候，我认为玩就是种罪孽。”

　　“我上大学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成材，啥都能干的那种。这样实现目的的可能性更大，当然也是为了改变家庭的（经济）条件。”

　　采访结束后，看着莫龙伟在工地上同其他工人劳作的身影，我庆幸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告诉他更多。当他告诉我他想毕业后考MBA时，我只是告诉他这需要有工作经验才能报考，却忍住没有告诉他，MBA那高昂的学费并不是一般人支付的起的，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出身贫寒的农村孩子。看着他那么卖力的干活，我想，还是让希望和理想留在他心里吧，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有个理想来成为自己努力前进的动力。

　　在找到莫龙伟之前，有个孩子和他妈妈找到了我们的住处，希望我们能够见他。他叫刘万波，本来也是我们的寻访对象之一的。我们曾经想找过他，但是因为前几天下雨，去往他家的道路被冲坏了，所以没有去成。但他听说我们“新长城”的来了，给我们打了3、4次电话，希望见到我们。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了，问他为什么这么想见我们，毕竟他也写过申请的，同样也有领到资助款的机会，他告诉我，他觉得这样更保险些——尽管从家到我们这里，需要3、4个小时的路程。

　　他和妈妈长的很像，母子的感情看起来也特别好，一问，果然，刘万波说，妈妈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也是他最感激的人。母亲教给了他如何照顾自己，教会了他做人处世的方式；从小学四年级，他就开始住校了，也从那时起，妈妈老到学校去看他，给他送些钱。有一件事情他至今仍念念不忘：小学毕业时，刘万波考上了一所很好的中学，但是，却被人家顶替了，于是妈妈坐着三轮车跑到学校去，跑了有3、4回，才终于说通，让他顺利入学。这件事让他感受到母亲的爱，也成为了学习的动力。

　　家里孩子只有刘万波是还在上学的了。他的两个哥哥都是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妹妹仅上到小学四年级就不上了，这与当年家里情况不好有很大的关系。现在，妹妹在县里的乐队里学唱歌，希望以后以此为生。妹妹今年仅仅16岁。

　　“小时候家里不合，爸妈总是吵架，主要是因为当时上学的孩子太多，爸爸人又特别直，不会赚钱，妈妈总是抱怨他。”他特别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家庭经济条件改善，家庭也能更和睦，这也成为他的学习动力。

　　现在，他正在附近的矿上打工，做“打钻”这个工作，一天的报酬是20元。他让我们看了他那布满了茧子的双手，黑而厚实，实在不像是一个学生的手了，想起了城里孩子那白皙柔软的手，我竟不知那是该觉得幸福还是惭愧。他的小腿在前一阵被滚下来的石头砸破了，现在留下了很明显的疤痕。我想起了在一本书上主人公曾经说过的话：“我们都生活在同一星宿下，虽然留下疤痕，但那是为了更好的成长。”看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很小，懵懂无知，现在却终于深有感触了。

　　他有个同学也和他在这个矿上打工赚钱，今年也是考上了大学，考的是河南大学。刘万波告诉我们这样一个情况：这个同学平时的成绩非常好，高三的一次模拟考试还考了全年级的文科第一名。但是高考时，副县长特意把自己的儿子的座位安排在他后面，第一天考语文的时候，由于副县长儿子的作弊行为，这个同学和副县长的儿子一同被老师叫了出去，没收了卷子，半个小时后才又还给了这个同学，这个同学心里非常难过，心情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成绩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本来他是可以考上第一批本科学校的，今年只考上了第二批本科学校。这个同学的家境也很不好，所以和刘万波一起在矿上打工，尽管很累很辛苦。

　　听他说完这个事情，我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们这么的懂事，却又这么的不幸，受了委屈都不知道向谁去说！人世间的不公与苦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什么时候这些贫困的农村孩子能和我们一样，拥有花般美好的青春呢？

　　刘万波很乐观，向我们描述他对未来的憧憬：“工作以后帮家里把欠的债还了；不再让他们（父母）干粗活，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年；还想带他们到外面、到大城市去看看。”他眼睛里闪烁着和刚才不同的光芒，仿佛这一切已经实现了一样。

　　“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衷心的祝福他，也相信他。

　　从他们身上，我们真的学到了很多，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