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绪

　　60年前的8月6日，美国在日本广岛投下了人类第一枚原子弹。瞬息之间，整个广岛市变成废墟。14万无辜的日本人死于非命。今年7月底，我出席第五十五届普格瓦什广岛大会时，广岛市市长秋叶忠利告诉我们，广岛人民在遭遇这一厄运后，幸存的人们面对生与死的选择，选择了勇敢地活下去的道路。他们身受灼伤、辐射和白血症的折磨，艰苦生活的困扰，但是坚持活下去，重建了广岛。广岛人民大声疾呼，要防止再次发生核战争，绝不能让人类的悲剧重演。广岛人民意识到，不能树敌；不记住历史，历史就会重演。

　　5年前，我到过广岛。当时，日本友好人士、著名画家平山郁夫告诉我，1945年广岛遭到原子弹轰炸时，他正在广岛一所中学念书。他的同班同学听到轰隆巨响，纷纷跑出教室，去看天空中一堆灼热的火团。平山郁夫不知什么缘故留在教室中，当他走出教室时，只见他的同学已经倒在地上，或死或伤，广岛市已遍地废墟。我注意到，平山郁夫先生用非常平静的声调叙述这段往事。他的目光流露出丝丝哀伤。几年前，我和平山郁夫都是21世纪中日友好委员会委员，有七八年时间每年都开会讨论如何加强中日友好。中日双方委员在讨论国际问题时，时而因存在分歧争论不休。平山郁夫先生从来也不参加我们的争论。他年复一年提出一个又一个建议，促进日中友好，加深双方的相互了解。我很少有机会和他直接交谈。但是我来到广岛，听到他谈自己的亲身经历后，我理解他真正懂得应该怎么爱人类，怎么来促进中日友好。

　　我多次到广岛。广岛和平纪念馆展示的文字说明和图片，重现了日本人民遭到原子弹残害的悲剧，告诉人们无辜的日本人民是战争受害者。几年前，来自重庆的中国客人在广岛参观时告诉日本朋友，来到广岛不禁想到，在中国人民抗战期间，日本对重庆施行大轰炸，和广岛受到轰炸后的情景非常相似。他们邀请广岛人民也到重庆了解当时发生的一切。此后，这个纪念馆也展出日本发动对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侵略战争造成严重后果的内容。广岛纪念原子弹爆炸受害者的一个大理石纪念碑上刻着：“让人们的灵魂在这里和平地安息吧！我们再不要重复错误！”1952年建立这座纪念碑时的广岛市长曾说，这个错误是指日本军国主义犯下的错误。希望后来人参观纪念碑时祈愿不再犯下这个罪行。

　　我每次到广岛，内心总是有股疑团：日本会不会扪心自问？是不是认识到遭到原子弹轰炸是日本发动侵略战争造成的后果？最近这次到广岛，有机会听到当时幸存者高桥昭博先生叙述他的亲身经历。他说，当时他是一个中学生，在学校时，受到的教育是日本为了生存要打仗，打仗就要杀敌人。他讲到战争受害者不仅是广岛人，还有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期间遭到杀害的中国等亚洲国家的人。听了这一席话，我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7月26日，一名日本右翼分子企图用铁锤和凿子铲去这个大理石纪念碑上的“错误”两个字。此人声称“为什么日本要承认错误，这是美国人犯的错误”。次日，广岛电台先播送美国老兵重返广岛参观的消息，一位美国老兵说：“日本应该记住偷袭美国珍珠港的历史。美国没有犯下什么错误”。这一天广岛电视台同时播送了日本战俘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时重返抚顺战俘收容所的报道。日本战俘如今多已七八十岁了。他们有的人利用余生制作木刻画，揭露日军侵略中国时犯下的罪行。

　　当我即将离开广岛时，再次凝望今日的广岛。它背倚一片绿意盎然的群山，面对波浪迭起的蔚蓝色海洋，人们过着平静的生活。我在沉思，一场骇人听闻的原子弹爆炸已经过去了60年，岁月的消逝绝不会抹平广岛人民心中的创伤。但更为重要的是人们是否意识到原子弹惨剧是日本对外侵略战争造成的。广岛市长秋叶忠利说：“不记住历史，历史就会重复！”我在想，如何正确认识历史，依然是人们面对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