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有15万女性报名参加的唱歌比赛，自5月份开始，每周的收视率居高不下、短信投票达数百万条、网上相关评论也超百万条。《超级女声》已经成为一个社会话题，被无数人以各种眼光和价值标准审视、评判。

　　而其中被关注最少的、也是它的核心音乐价值，却被忽略了

　　★ 本刊记者/曹红蓓（发自湖南长沙）

　　截至8月5日晚，在为湖南台《超级女声》8进6决赛投票的一周内，“超女”收到了数百万条支持其中选手的短信，其合作网站新浪网的总留言数已超过150万条。新浪女性频道负责人李云介绍，决赛阶段的点击量和留言数远远超过热闹的海选阶段。

　　那些从不发短信、决赛阶段才开始看“超女”的观众显然不是冲着闹剧来的，对他们来说，女孩子们的现场演唱水平是吸引他们最重要的原因。

　　有潜质的歌手浮出水面

　　海选时人们牵着宠物、放下扁担来比赛的一幕已经不复重演；这儿再没有什么“红衣教主”、“抽筋女王”，所有的选手正经地按照指定的主题，穿着指定的服装，尽快学会唱两三首自己以前也许从未完整唱过的歌曲经过长达数月的比赛，大部分决赛选手自己的拿手曲目，基本上已经唱完了。

　　“超女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但基本还是一个以比赛模式做成的音乐节目。”湖南卫视总编室主任李浩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以唱为本是我们节目的核心。”尽管，总决选以前，为“超女”感到兴奋的人视线并不在音乐上。

　　有7年电视音乐节目制作经验的超女总导演王平认为，今年的“超女”之所以聚集起很高的人气，“首先是因为她们歌儿唱得好，才会使她们身上一些附加的东西被关注、被放大。”如果超女最后能为中国流行音乐界输送一两个人才，王平说那将是“一个音乐电视节目的最大骄傲”。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决赛超女们唱得到底如何呢？

　　“她们对音乐非常有热情，具有相当程度的感受力，多数人都有实力做专业歌手，但要达到那一步现在还多少欠缺些东西。”天津音乐学院现代音乐系通俗唱法讲师、“超女”音乐指导老师山河这样评价。

　　今年“超女”比赛中，实力欠缺而以外型见长的选手早早被淘汰了，集中关注“超女”唱功的观众群一直存在。例如在如何看待张靓颖的唱功方面，多位专业人士的态度非常一致：单就音乐感觉方面来说，张是个天才，而她的歌喉也非一般人能有。张被拿来和已经成名的黄绮珊、朱桦等相提并论，甚至有人认为张的唱功已高出韩红数倍。

　　总的来说，张是那种每个教通俗音乐的人见了都会爱不释手的一块好材料，虽然还缺乏系统训练。

　　“学院派”的星光大道

　　何洁，这个总是甜甜笑着的19岁小女孩，小时候开始听、学的是范晓萱的歌，后来听张惠妹、徐怀钰，都是那种载歌载舞的类型。上中学以后开始接触BACK STREET BOY，BRITENEY，CHIRSTINA等欧美流行乐，她喜欢CHRISTINA，觉得她是有个性、洒脱的人。考四川音乐学院时，何洁是广州考区的第一名，亲手招收她的声乐指导老师于振义看来，何洁乐感极佳，在台上就像精灵一样，“何洁惟一的遗憾是身高不够，她不敢唱慢歌是因为她怕在台上撑不住”。

　　值得一提的是，决赛阶段的选手里，有一半都来自音乐学院通俗专业（目前被观众普遍看好的李宇春、何洁、张靓颖、周笔畅都是“学院派”）。何洁、李宇春的老师于振义的30多个学生中，有十多个报名参加了《超级女声》。学制四年的流行音乐学习给她们提供了专业的熏陶和教育。

　　中国流行音乐高等教育起步较晚，除了星海音乐学院和沈阳音乐学院，全国其他七大音乐学院的流行音乐教育基本是从2000年后开始的。星海院在招流行音乐考生时把学生大致分为青春、实力、综合、特色四种。周笔畅的老师，星海音乐学院社会音乐系教授罗洪回忆，两年前，满脸青春痘的害羞小女孩周笔畅，是被当作特色生招进来的，现在她是班上最好的学生之一。

　　对这些学院派“超女”来说，历时数月的速成培训能给为期四年的音乐学院学习带来什么呢？“超女不全是比赛，是对新人的一种培养、测练，它在最短的时间里教会你舞台上的生存法则，而且把学习的全过程展现在观众面前。”山河说。

　　乐评人科尔沁夫在成都赛区海选上第一次看到何洁的时候，她穿着白T恤，挽着裤脚，灰头土脸，唱完歌还把话筒碰歪了。另一名评委顺子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替她把裤脚放下来。

　　“它（比赛过程）可以让一个人真正成长。” 在科尔沁夫眼里，现在的何洁已经脱胎换骨。

　　而四川音乐学院大三学生李宇春，一年前还是个因没有完全适应大学的音乐专业课程而苦恼的自卑女孩，如今已成为周短信支持数达67万的女声“人气王”。

　　“正剧”的代价

　　8月4日，超级女声总决选8进6比赛前晚彩排现场，周笔畅头上戴了顶白布帽，鲜艳的葱绿色挎篮背心外面挂了根花领带，穿着立裆长至膝部的肥裤子，唱陈亦迅的《爱是怀疑》。街头烂仔的装束和颇有几分乖张之气的歌曲搭配起来，嘻哈得很直接。评委黑楠在下面看着：“笔畅，唱这首歌一定要把那个‘小流氓气’带出来，不用管那些老家伙们怎么想。”

　　第二天正式直播，还是那首《爱是怀疑》，但周笔畅却换了一身较为正经的衣服，同组唱《一帘幽梦》的叶一茜也没穿彩排时的长裙，而是同周一样四平八稳的学生装。陈亦迅那首歌需要的所谓“小流氓气”也彻底化为乌有。

　　也许是摈弃了闹剧而皈依成正剧的需要，或者因为过高的关注度和太多的争议，决赛阶段的《超级女声》变得“正经”起来。没有了闹剧的点缀，女生们也逐渐唱完了自己拿手的歌，现在她们的主要工作是为了完成缓慢的决赛而每周强化学会一首“口水歌”，并背下歌词。

　　而再受欢迎的表演也该有它合适的周期。当一个节目因为收视率而设定的长达一个半月的决赛周期和改变节目风格，它带给观众和参与者的原本的快乐也就逐渐消失殆尽了。

　　一个月来，100多位工作人员围着15万人里淘剩下的几个宝贝，每天从早上8点到夜里一两点，日夜忙碌。刚比赛完8进6的第二天，“超女”们即被安排进行造型的拍照，化装师给周笔畅上妆时，她坐着就睡着了，“现在纯粹是拼体力了”，还要继续比下去的“超女”私底下告诉记者，在“超女”营地，烦躁的情绪弥漫，女孩子们几乎随时就会哭出声来。

　　李宇春：我做自己就好

　　她是目前《超级女声》中持续得到最多短信支持和网上投票数的选手：在2005年超级女生全国总决选8进6比赛中，李宇春一人一周内得到67万条支持短信，新浪网上网友给她的留言已超过31万条。歌迷追捧程度不亚于内地任何当红歌手。

　　中性的造型和绝对自信的舞台表演，吸引了多数同性的疯狂迷恋，也引来争议。

　　身边的朋友都叫她“春哥”

　　★ 本刊记者/曹红蓓（发自湖南长沙）

　　“4万人啊，海选报名真的太恐怖了！”2005年5月15日，四川音乐学院大三学生李宇春来到成都熊猫城，看到马路快被前来报名的超女们压断了，转身准备回去。一扭头，正好看见学妹何洁。何洁拉住李说：“来都来了，干脆就报了吧，不然过一会儿人更多。”“身份证也没带，还是不报了。”“能记住号码吗？”“能。”“这也行，快去那边照相。”何洁连推带搡的，督着李宇春把名报上了。那天天气很热，海选前有两关面试，等李宇春口干舌燥进到面试现场，一心只想着唱了走人。

　　就是这个不耐烦到差点离开的21岁女孩，成为今年《超级女声》中极为显眼的一个亮点，甚至由对李宇春的关注和“中性”争论成为许多人日常的话题。“玉米”（宇迷）们反复回味她的：唱功、舞台魅力、生活、经历、个性，甚至舞台上的一抬眼、一抹浅笑。而不喜欢她的人态度则根本相反。

　　“宇春，你还可以唱得再男人一点”

　　自信而丰富的舞台表现是李宇春脱颖而出的关键，而围绕她的话题中有一个总会有人提起，即关于她的中性化造型。

　　中国新闻周刊：比赛进行到这一步，用一个词来描述你此时的感觉？

　　李宇春：轻松。

　　中国新闻周刊：连续几周短信支持率第一，真的没压力？

　　李宇春：没有，我始终是唱自己的。

　　中国新闻周刊：人们都说，李宇春的舞台光彩足以掩盖声音上的瑕疵。你在台上那些丰富的肢体语言是临时发挥的还是事先编排好的？

　　李宇春：都是临场发挥的。即便是同一首歌，每一次唱动作也肯定会不一样，全看当时的感觉。而且我们现在每天都安排得很紧，疲于奔命，更没有精力去设计动作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是到目前为止人气最高的选手，觉得自己最吸引人的是什么？

　　李宇春：自然。

　　中国新闻周刊：前两天走台，你唱《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的时候，听到黑楠老师对你说，“宇春你还可以唱得再男人一点”，你有什么感觉？

　　李宇春：这是他对这首歌的理解，其实他这话说得很到位。

　　中国新闻周刊：知不知道你的歌迷中有些女孩子把你当男朋友来喜欢？

　　李宇春：我自己没有太多的这种感觉。这是她们的一种选择方式。我是一个特别自主的人，我做自己就好了。

　　“这是上帝给你的一个礼物，你不要把它当成负担”

　　在中学的一次校园歌手大赛中，李宇春夺得冠军。“我刚进初中时很沉默，不是好学生也不是坏学生，没什么人留意我。所以那次登台比赛，所有人看了都说，这怎么可能是李宇春，完全两个人嘛。”

　　从此李宇春成了学校里的偶像，每次在校园走，总会有人从楼上探出头来看，然后大声喊她的名字；低年级的同学还会找她签名、赠礼物。这种情景一直持续到她毕业，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告别演唱会后，她的骄傲和自信戛然而止。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成都市新都一中门口立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李宇春最后的战役告别演唱会”，数百人挤满了学校礼堂。观众狂热的场面，就像参加一场微缩的巨星演唱会。

　　中国新闻周刊：刚上大学的一年多时间，你一直很消沉低调，是因为不再有人探头喊你名字了？

　　李宇春：有落差。之前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中生，从没接受过任何正规的音乐训练。除了专业课，钢琴、乐理、视唱一点基础没有。第一次上钢琴课，老师布置了20多条练习曲给我，可我那时候连中央C在哪都不知道。总觉得自己这样也不会，那样也不会，很自卑。

　　中国新闻周刊：后来因为什么又变回来了？

　　李宇春：那时我的心情一度很低落，觉得事事不如人，一直到大二什么比赛都不愿意参加。大二下学期，全国青年歌手大赛开始了，我去报名。学校选拔没过。当天是星期五，我回家了。妈妈以为我很伤心，来劝我，可能是压抑了太久的缘故，她这一劝，反倒爆发出来了。我妈以为我太看重这个比赛，就给我的声乐老师于振义打了电话。

　　于老师当时没说什么，过了几天，他找我去私聊。在琴房里，就我们两个人。那次谈话让我终生难忘。

　　其实那天他的话很简单。他说：“这个比赛说实话不适合你。在中国，女中音在比赛里面是非常不讨好的。你的声音条件很特殊，这是上帝给你的一个礼物，你不要把它当成负担。”他还说：“你现在这个状态非常不对，学校里的演出、实践，几乎看不到你的人，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你只要秀出自己，别去管别人怎么看你。”

　　那次谈话是我的一个转折点，那以后，我放开了，什么比赛都参加，而且什么奖也没拿。但是无所谓，我认识了更多的人，这就是机会。去年我得了校园歌手英文歌大赛二等奖，慢慢地自信也恢复起来了。

　　（于振义老师介绍说，因为李的声音属于女中音中偏低的，适合她唱的中文歌很少，而外国歌曲多。所以一直给她推荐国外的歌，一直到大二下学期，李宇春才开始接触外国歌曲。）

　　中国新闻周刊：现在又回到中学时代被人当偶像追的情境了，或许有一天这种东西又会失去，你担心吗？

　　李宇春：肯定还会失去，但我已经知道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并不担心。

　　中国新闻周刊：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宇春：在成都赛区，常宽做评委，当时我问他一个问题：“你做歌手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大红大紫过，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说：“别人很喜欢你也好，不怎么注意你也好，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坚持你最初的梦想，坚持你自己的个性。”

　　中国新闻周刊：比赛当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李宇春：是人。说实话，不是所有的选手都会相处得很好，但有的人值得一生珍藏。

　　中国新闻周刊：在舞台上你显得很酷，平时也是这样吗？

　　李宇春：大笑或大哭我都不会，尤其是公开场合。

　　有一次例外。李宇春说，她在电视上看杭州赛区的“超女”评选，很欣赏一个叫韩臻臻的选手：“她声音沙沙的，会弹吉他，自己创作，比我有才华多了。她那天PK（原意是电子游戏中玩家之间的互杀（Player Kill），在《超级女声》晋级赛中指一种选手二选一的淘汰方法）时候，唱了一首《Don’t know why》，我很感动，忍不住哭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很欣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