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与东方的关系，这是俄罗斯的战略需要。

　　撰稿／刘 洪

　　2005年，肯定是中俄关系史上颇具里程碑意义的一年。

　　8月18日至25日，中俄将首次举行“和平使命——2005”联合军事演习，而且在下个月，俄罗斯新任驻华大使拉佐夫也将赴任，工作重点将放在“发展两国经贸关系”上。而就在今年春天，两国遗留百年的边界问题也获得了彻底解决。

　　在经济、能源、安全等一系列问题上，中俄正进行着卓有成效的合作；但如同任何两个主权大国一样，友好合作中也不乏一些疑虑和摩擦。

　　如何正确评价发展中的中俄两国关系？新的“伟大友谊”将向何处去？本刊专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盛世良。

　　新民周刊：一些国家的舆论炒作中俄间的合作及军事演习，认为军演标志着中俄关系进入了一个“蜜月期”，您怎么看中俄关系的变化和发展？

　　盛世良：西方喜欢用“蜜月”这个词，我觉得感情色彩过分浓厚了。个别国家和地区把中俄联合军演说得神乎其神。其实俄罗斯跟美国、印度以及北约多个国家都进行过军事演习，我们都觉得这种军事演习很正常。外界所谓中俄要“军事结盟”，完全是耸人听闻。

　　这次军演是两国历史上一次大规模实兵演习，双方参加部队上万人，俄方有将近两千人；另外，军演将展示一些先进武器装备，海陆空都有。比如，空军方面，俄罗斯远程战略航空兵的“三剑客”：图－95、图－160、图－224三种飞机都要出动。

　　军演意义重大，首先说明中俄两国达到了很高的政治互信。两国领导人经过多年的交往、协商，对彼此的国家利益都有很充分、明确的认识。这次联合军演，一个国家的军人要到另一个国家去，没有高度的政治互信是无法实现的。

　　同时，军演也说明两国间的高度军事互信。这同中苏时期不大一样：当时苏联军事比较强大，中国相对比较弱，军事上双方并不对等。现在不一样了，两国完全是在进行平等的交往。

　　新民周刊：俄总统普京日前在接见新任命的俄驻华大使时指出，俄将大力发展与中国的能源合作。但在远东石油管道问题上，俄立场也多次出现反复，中国在能源问题上应该怎样和俄罗斯进行合作？

　　盛世良：能源问题涉及中俄两国重大国家利益，双方态度都比较谨慎，这很正常。

　　俄罗斯在管道问题上的立场有一些反复，避免使石油管道只通向一个国家，这可以理解，因为它确实有过教训。历史上，俄罗斯曾向一个东欧国家、一个西亚国家，分别铺设了一条石油管道和一条天然气管道。但这两个国家后来以自己经济不发达，不需要过多油气为由，要求俄罗斯降价，否则就减少购买，这曾让它很被动。

　　在远东管道问题上，俄已决定将“泰纳线”最终铺设到太平洋岸边，这样既可以兼顾中国，也能照顾到美国、日本、韩国的利益，对俄罗斯来说更有利。不过，“泰纳线”的先期工程将铺设到中国边境，表明俄罗斯既考虑到了自己的长远利益，也考虑到了中国利益。

　　另外，油气合作只是中俄能源合作的一个部分，其他合作还包括电力、核能合作。能源合作确实非常重要，但也不过是两国经贸合作的一部分，不代表两国关系的全部。

　　新民周刊：有评论说，在中俄边境问题上，中国政策的重点已从地缘政治转向现代地缘经济。而俄罗斯对远东政策相对比较保守、谨慎，您对此怎么看？

　　盛世良：俄罗斯在远东地区政策确实比较谨慎。它考虑较多的，一是生态因素，一是人口因素。俄远东地方广阔，但人口稀少，俄有这样的担心：远东如再不好好开发，俄将在经济上失去它。

　　通过“泰纳线”，俄远景输送石油将达到每年8000万吨，但现在的油源还很难达到这个要求，所以它要实施管道工程。俄罗斯还必须开发东西伯利亚的油气资源，开发资源对俄远东经济很有好处。管道经过之处，将带动当地经济发展。

　　新民周刊：尽管中俄关系处于历史最好时期，但在俄罗斯，“中国威胁论”还是颇有市场，尤其在远东地区，害怕中国人涌入的声音接连不断，针对中国人的暴力事件也时有发生，怎么看待这些不和谐音？

　　盛世良：说到所谓“中国威胁论”，这不是俄执政当局的看法，它首先是俄边境地区一些别有用心的政客提出来的，他们为了能够当选，发表这些耸人听闻的言论。

　　当然，种种“担心”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因为在边境中国一侧，我们东北人口大概有1亿人；但和中国接壤的俄远东地区，只有五六百万人，而且最近几年人口还在逐渐减少。如果中国人越来越多地涌入远东地区，俄罗斯自然会担心。

　　但实际上，中国根本不存在“移民俄罗斯”的意图——即使对去过俄罗斯的普通中国人来说，也不会有移民俄罗斯的想法。最近几年，特别是今年上半年两国最终解决边界问题后，所谓的“中国威胁论”的说法也就明显减少了。

　　新民周刊：中亚被认为是“颜色革命”的突破口，美国在这里也设置了多个基地，上海合作组织不久前明确表示，鉴于阿富汗战争已接近尾声，美国也在考虑撤出这些地区。您怎么看上海合作组织和中俄两国的作用？

　　盛世良：上海合作组织共有6个成员国，中俄是其中两个国力较强的国家，但6个国家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关于涉及美国军事基地问题的上合组织宣言，是6个国家一起通过的，并不只代表中俄两国的意志。因此，外界对中俄的指责，我觉得很可笑——中亚国家都是主权国家，怎么可能都要听中、俄两国的话呢？

　　上合组织发表宣言后，有些国家在美国军事基地去留问题上态度又出现了一些变化，比如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就表示，在美国阿富汗战争结束之前，他们仍可以继续提供美国军事基地。这种调整也充分说明这些国家对如何发展与美国的关系有自己的立场。

　　当然，我们也要考虑到这两个国家的经济情况。像塔吉克斯坦，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不到200美元，吉尔吉斯斯坦也只有200多美元，因此，它们非常在意美国军事基地带来的经济收益。比如在吉尔吉斯斯坦，美国已表示将可能给予2亿美元的援助，另外，还要增加3000万美元的人道援助，这可是相当于吉国半年的财政收入啊。

　　但有的国家也有不同立场，如乌兹别克斯坦，它就很明确地宣布：美国必须拆除其在乌境内的军事基地。这实际是下了“逐客令”，没给美国任何面子。乌兹别克斯坦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不久前的安集延事件，让它看到了美国在反恐问题上的双重标准。

　　新民周刊：从俄罗斯外交上看，似乎东西方并重，但一些分析家也表示，主体部分在欧洲的俄罗斯更希望融入欧洲，对此您怎么看？

　　盛世良：俄罗斯是一个欧亚国家，其政治、文化中心的确在欧洲。从我在俄罗斯多年的经历看，俄罗斯人在思维方式、生活习惯、传统价值观念方面，与欧洲的确比较相近。

　　历史上，欧洲对俄罗斯的帮助确实很大：彼得大帝曾到荷兰当学徒，俄罗斯很多官员也都到德国学习过；圣彼得堡的很多建筑也是意大利人设计的；俄罗斯人曾以法语为荣，普希金和莱蒙托夫当时的通信都是用法语。

　　但也正是欧洲给俄罗斯带来过沉重灾难，譬如俄经历的两次“卫国战争”——1812年法国拿破仑入侵和1941年德国法西斯入侵。俄罗斯因此有很深的欧洲情结，爱不得也恨不得。

　　俄罗斯的亚洲部分，尽管人口稀少，但蕴藏丰富资源。俄知名启蒙学者罗蒙诺索夫就说：俄罗斯的未来在亚洲，俄罗斯要发展只能靠亚洲。

　　用俄罗斯人自己的话说：俄罗斯是一只双头鹰，一头向西，一头向东，它在大力发展与西方关系同时，也一直希望发展和中国、印度、日本、韩国等国家的关系。发展与东方的关系，这是俄罗斯的战略需要。

　　新民周刊：应该说，中俄关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平等过，但普京也说，俄罗斯注定是一个大国，俄现在处于一个力量积蓄期，如果它有一天重新强大以来，中俄关系走向将会如何？

　　盛世良：两国关系肯定会随着时代变化而有变化。中俄已彻底解决边界问题，两国在反恐、维护地区稳定上进行合作，对世界许多重大问题看法一致。两国的相互支持，还包括对彼此国内的一些问题，比如俄罗斯坚决支持中国在台湾、西藏问题上的立场；中国也对俄罗斯在车臣和人权问题上的做法表示理解。

　　除了安全合作外，在经济方面，两国的共同利益更多。一些人可能说，中俄在油管问题上、中国商人问题上经常有摩擦——各国毕竟要考虑自己的国家利益，在经济问题上发生碰撞很正常。

　　从目前形势看，中俄两国关系只会发展，不会倒退。至于一些摩擦，两国也都在很妥善地处理，不可能影响到两国关系的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