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广岛，世人皆知，而二战期间日军制造毒气的大久野岛，却知者寥寥。不久前，本报记者专程实地寻访——
本报记者 潘高峰 本报通讯员 殷占堂
日本广岛，因为60年前一场惊世浩劫为世人熟知。那里，竖立着日本人“被伤害”的象征——“原子弹爆炸纪念塔”。
然而，至今仍然很少有人知道，就在同一个县，还有一个堪称日本军国主义“加害世人”象征的大久野岛。这个形如一片秋叶飘落在濑户内海上的小岛，二战期间曾是日本违反国际条约、秘密制造作战毒气的基地，大量装有毒气的炮弹就是从这里运往中国。60多年之后，侵华日军遗弃的毒气弹仍然威胁着中国百姓的生命安全。
就像这个小岛曾在战争期间凭空消失于日本地图一样，这一段历史在日本政府别有用心的沉默中，始终游离于大多数世人的认知之外。每年，成千上万的游人来到岛上休闲度假，他们不会想到，这个绿树掩映、海水环绕的美丽小岛，曾有过一个恶魔般的名字——毒气岛。
今年7月中旬，记者专程赶往日本大久野岛，寻访那一段不该被遗忘的历史。
1 当年90%毒气在此生产
从广岛搭乘新干线，2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在忠海港车站下车。忠海港的对面，就是大久野岛。
日本友人山内先生已在车站前等候。这位熟悉大久野岛的专家，每年都热心地接待数十批来自国内外的参观访问者，这一次，他又当上了我们探访大久野岛的义务讲解员。
今年60岁的山内先生原是广岛县竹原市的教师，退休后专门研究“毒气岛”的历史，是民间团体“毒气岛历史研究所”的负责人之一。在他的名片上，印着岛上最大的毒气仓库的遗迹照片，还写着八个字：“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在开往大久野岛的轮渡上，山内先生向记者讲起毒气岛的历史。日本在二战期间的毒气生产基地共有两处，一处是旧海军管辖的习志野，一处就是旧陆军管辖的大久野岛。当时的日本军部把这里作为毒气制造基地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大久野岛是濑户内海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岛，容易躲避空中侦察和袭击；这个小岛离日本的“军都”广岛只有3小时的水陆路程，便于指挥；此外，这里距离中国也比较近，可以快速将毒气补充到侵略战场。
据介绍，大久野岛当时制造的毒气占日本生产毒气总量的90%。这里生产的毒气装弹后作为化学武器，主要被运往中国使用。
2 陈列日军在华“施毒”证据
上岛后的第一站是参观“毒气资料馆”。山内先生介绍，这个资料馆是毒气受害者与和平人士共同出资近8000万日元建造的。为了把大久野岛改造成一个旅游胜地，掩盖那段罪恶历史，日本政府多年来花巨资在岛上兴建宾馆和各种旅游设施，但就是不肯为“毒气资料馆”出一分钱。
“毒气资料馆”里陈列着各种毒气容器、生产机器、防化装备和历史资料。山内先生首先向记者介绍的是陈列在玻璃橱窗内的两份地图，一份是1931年版的，上面清楚地标注着大久野岛；另一份是193 8年版的，地图上，大久野岛凭空消失了。“因为大久野岛作为毒气岛1937年开始增产，为了掩盖罪恶，小岛成为秘密基地，不欲为世人所知。”
在陈列的资料中，有不少详细描绘毒气岛上生产过程的图片，都是曾在岛上工作过的工人所绘。当时忠海的百姓饱受日本经济衰退之苦，不少人为了生活，进了这个工资待遇较高的工厂。从1929年毒气岛投产，到1945年日本投降，16年间有6600多名当地的民众在其中工作过，他们中有很多人也饱受毒气泄漏之害。
由于战后日本政府作了紧急处理，加上占领美军出于某种用心加以保密，日本一直否认大久野岛的毒气生产历史，直到1984年6月15日美国公布相关资料——在“毒气资料馆”的陈列中，我们看到了这份资料，内容包括日本在中国战场进行化学战的情况、日本投降后美澳军队在该岛处理毒气和拆除机械的经过，以及在该地从事生产并受害的日本士兵和工人的调查报告等。内山先生告诉我们：“这些资料在日本别的纪念馆都没有，只有这里才能看得到。”
山内先生指着一本《中国使用武器战例教科书》告诉记者，这是日本军校当时使用的教材，里面记载着防毒、放毒和辨认毒性的方法，同时列举了日军在中国河北、山西等地发动的几场毒气战。还有一份1939年日军总参谋长命令日军在山西等地使用装入迫击炮的“赤筒、赤弹”(刺激性毒气)的指令，指令要求做到“严格秘匿，不留痕迹”。
资料馆的另一边是录像室，循环播放着毒气岛历史的资料片，片子开头的一段文字触目惊心：二战期间日本在中国共发动过2000多次毒气战，直接造成10万多人死亡。
3 还有防空洞存放着毒气罐
从“毒气资料馆”出来已近中午。顶着烈日，山内先生带我们去寻访岛上各种毒气生产遗迹。
岛上约有70个大大小小的防空洞，这些防空洞现在都已被封死。根据当年工人的回忆，其中有10多个防空洞还存放着毒气罐。在一处树丛中，山内先生带我们找到了一个明显的防空洞入口。洞口虽然已经被堵死，但是形状依然。山内先生判断，这里靠近当时最大的生产车间，因此里面很可能保存着紧急处理过的毒气罐。
二战期间，整个大久野岛至少生产了6600多吨毒气、毒液和大量的毒气弹。战后遗留下来的还有3200多吨，这么多的毒气能把全世界的人都毒死。大久野岛被美军接收后，美军用了将近一年处理当时剩下的毒气，有的燃烧毁掉，有的就地掩埋，还有的装上轮船，沉入海底。其中，投入海洋的毒液有1800多吨，烧掉和就地掩埋的毒气弹达65万多枚。
山内先生指着我们刚刚上岛的轮渡港口说，就在那个位置，曾经沉下一艘巨大的军舰，上面满载毒气和毒液。
在我们的要求下，山内先生带我们来到了他名片上印着的那个仓库遗址。这个遗址位于大久野岛北部，是全岛最大的毒气储存库。遗址前立的牌子上写道：“从1929年到战争结束，旧陆军在岛上秘密制造毒气，主要是芥子气和路易氏毒气，为糜烂性毒气，能使皮肤溃烂，年产达1200吨。”
面对高达6米的被大火熏黑的残破墙面，以及残留在地面用于固定毒气罐的石头底座，可以想象当初这里储存的毒气罐是多么庞大。山内先生告诉我们，理论上10吨芥子气就可以杀死全东京的人，而这里的6个库房每个都可以储藏一个容量为100吨的巨大毒气罐。
除了死的遗迹，在岛上还随处可见活的“遗迹”——各种颜色的野兔。它们在草地、树丛中觅食，不时走近我们，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访客。
山内解释说，因为兔子的皮肤与人相似，毒液直接抹在兔子身上可以观察到皮肤溃烂的速度，所以当初岛上实验室用兔子来做实验。战后，一些兔子从毒气实验室逃了出来，在岛上繁衍生息，如今大久野岛上有150多只野兔，成为那一段历史的特殊证物。
4 岛上的地下水至今不能喝
从最大的仓库遗址往北，是一片开阔地，如今堆满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白色布袋。在堆场中间，我们看到穿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的工人操作着掘土机和巨大的吊车，把从地上挖出的泥土装进布袋里，用吊车堆放整齐。
山内先生告诉记者，这些人是在处理带毒的土壤，这个位置以前是生产防冻毒气的工厂。日本一直准备占领中国后对苏联开战，所以专门研制了－40℃仍然不会冻结的毒气。由于长时间生产，直到现在这里的泥土中依然残留着剧毒。
事实上，16年的毒气生产给整个大久野岛的环境造成了巨大的破坏。1996年，日本环境厅曾在岛上作过土壤和水质调查，结果发现土壤中含有大量砷化物(俗称砒霜)，污染浓度超标达470倍。岛上污染最严重的地方曾渗入地下4米，政府被迫投巨资把毒土挖出，送到秋田县大馆市的工厂清理。在修建海水浴场和防潮堤的过程中，发生过多起芥子气和氢氰酸中毒事件，证明岛上或近海地区仍然残留着糜烂性毒气。直到如今，因为地下水不能饮用，岛上的饮用水依然是靠外面输送的。
“毒气岛”给中日两国人民带来的伤害都是巨大的。就连当初生产毒气的那些工人，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助纣为虐”，他们中的许多人因为毒气泄漏而伤亡。岛上有一处为日本的毒气受害者修建的慰灵碑，记录着6600多人在“毒气岛”上劳动和受害的历史。碑前堆满了一串串色彩斑斓的千纸鹤，都是前来祭奠的人留下的。
山内先生介绍说，战后毒气受害者曾经联合上告日本政府，日本政府却要他们拿出自己的病是由毒气所致的证据。广岛大学的几位教授出于义愤自费调查，最终查实了病因，证实了毒气的危害，但日本政府依然不肯赔偿，只是给予一些医疗补助和生活救济金。
尽管如此，这些人每个月还能拿到相当于1万多元人民币的补偿，而中国被毒气弹残害的百姓，至今依然无法向日本政府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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