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职业病折磨的工人们对未来忧心忡忡 刘继明 摄

　　广东佛山一家粉尘弥漫的人造钻石工厂已停产解散，得了职业病的工人只能解除劳动合同拿钱走人——一家厂出了36个矽肺病人

　　他叫侯兵，25岁，每月2000多元的工资，吸引他从家乡来到这里。他每天在粉尘弥漫的密闭车间里穿梭，磨出一颗颗人造钻石，不知不觉中患上矽肺；工厂已停产解散，厂方催他解除劳动合同，拿一笔钱叫他走人，这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他昔日的同事现在是他的病友，大家面临同样的命运。

　　36张诊断书

　　广东省职业病防治医院的医生出具了36张来自同一个厂家的职业病诊断证明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余朝军、王茂林、李绍飞、侯兵、郭开华、刘波、周显银、李跃飞……他们来自四川、湖南、江西等广东周边各省农村。36张诊断书大同小异：在佛山市三水二友饰品材料有限公司从事磨钻工作，工作中接触矽尘；临床表现气促、胸痛、胸闷、咳嗽、咯痰；首次诊断结论为一期矽肺；诊断书的主人公年龄最大的42岁，最小的才23岁，在该厂工作时间最长的将近5年，最短的几个月。今年以来确诊的矽肺病人至今还有16人住在广东省职业病防治院。

　　余朝军是最早被诊断患了矽肺病的，他说：“我爬不了楼梯，爬上三楼就喘不过气来。得这个病后，经常感冒发烧，一个月要闹五六次，一发烧，肺里面就像要炸了，像吃毒药、灌辣椒水一样难受，有时候坐着都头晕。”

　　吴刚的病情已进入矽肺病二期，背也驼了。他来自四川威远，昔日嗜辣如命，如今辣椒碰都不敢碰。

　　车间像雾天

　　8月23日，这些身穿病号服的农民工回忆起几年来的工作环境，仿佛再次走进噩梦。余朝军说：“我在一车间，车间有3个窗户，只有1个开着，另外2个在外面用铁条焊死，里面粉尘飞扬，像起了大雾。虽然装了6台吊扇，吊扇上的粉尘都有几厘米厚，吊扇转得费力。刨石头时，粉尘雾又带水，又带粉，粉尘比面粉还要细。得了这个病后，我们才知道，那是一种硬度很高的二氧化硅。”

　　侯兵、李绍辉、余朝军在记者的采访本上画他们的工作线路图：刨机和磨机相隔两尺远，走正反“之”字形路刨磨石头，他们拿着约5公斤重的铁夹具快速穿梭在机组之间，一天要走七八十里路。

　　“经过刨机和磨机时粉尘浓度最高，一天要从那里经过上千次。每次经过刨机和磨机，我们都会屏住呼吸，至少要憋5秒钟，有时憋久了不得不大喘一口气。车间里有40个人，每年都有几个人晕倒。”侯兵说。

　　玻璃粉、刨光粉落到地上，每半个月铲一次，很难铲，就像口香糖一样粘。“落到地上的都铲不掉，进到人肺里面的石粉怎么能除得掉？”李绍辉说。

　　厂方想私了

　　余朝军最早发现病情。医生要公司提供余“从事粉尘作业的经历”。这个证明很关键，但老板却拒绝提供。

　　2004年3月，厂里200多名参加体检的工人中，有多人被列为疑似矽肺病。从2004年11月至今，公司又查出28名矽肺病人。

　　今年3月，老板委托律师找余朝军转达老板的意见：你只要跟厂方解除劳动关系，在赔偿的基础上，可以再给一点钱。公司今年5月停产了，厂里有人在催他们解除劳动关系，去年7月第一批确诊的8个矽肺病人，有7个人跟厂方“私了”，其中，有3人拿了8万多元，3人拿了9万多元，1人拿了13万多元，就走人了。

　　李绍辉说：“前几天，厂会计打来电话说，厂子已经停产解散了，要快点谈。怎么谈，10来万元钱就可以买一条命吗？”7、8月，这些住院的矽肺病人陆陆续续有人回到厂里去交涉，他们说：厂里设备在转移，准备开办新的宝石加工厂。种种迹象让他们忧心。

　　专家说维权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职业卫生与职业中毒控制所尘肺病首席专家李德鸿说，按职业病防治法规定，厂方应该为工人提供足够的医疗、康复保障，还有必要的赔偿。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工人的医疗保障不是一次性给多少钱，矽肺病是终身疾病，呼吸系统感染后很容易有并发症，有并发症后要赶紧治疗。

　　李德鸿提出，国家没有“私了”这个规定，也不同意这么做，企业不能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企业以任何方式逃避责任都是违法的，职业病患者应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

　　唐迎春(本报广州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