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短信群发公司是目前垃圾短信泛滥的主要根源，而目前的监管措施还不能有效地约束它们的行为
谁在制造垃圾短信
“本公司贷款并出售枪支假钞迷药黑车窃听器，还替人报仇和私人侦探，也办上网文凭车牌发票”，张亮（化名）在键盘上轻轻地敲完这句病句的最后一个字，然后又敲了一下回车键。
一个小时内，上万个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就在广州城的各个角落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这些手机的机主们看到这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时，大部分都会厌烦地删除掉。
张亮并不在意这样的结果，他只是做生意，做替客户发送短信的生意。不一会，一些上钩的“目标”的回复短信开始出现在电脑的屏幕上，张亮将这些信息导出，提供给客户，这单生意就算结束了。
他在广州天河科技园的一家民营数码科技公司工作。2004年，这家公司开辟了一项新业务——为有需要的客户代发短信，之前该公司研发了一种可以通过电脑群发短信的设备，名叫短信群发器。
这段时间，短信欺诈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风声太紧，公司主动压缩业务，即便如此，他每天至少发出1万条短信。
根据使用的设备不同，该公司的代发短信业务分为两种，一种是商务型短信，客户主要是一些大企业，委托他们发送一些节日问候、生日祝福，发布公司内部重要信息等等，收费是6分钱每条。第二种就是隐秘型短信，利用短信卡发送，最后在用户端显示的是手机号码，这个比较便宜，2分5每条。
两者价格相差两倍多，在于前者走的是运营商提供的固定端口，后者则是用一种“短信卡”。除了集团用户，大多数人选择的是后面这种方式。
和运营商们一样，这项业务是先付费，然后提供服务。客户付上几百块钱，提供一个70字（包括标点）以内的短信内容，张亮马上就操作机器，将这一短信内容发送到不同的手机用户手中。电脑上，同时连着十来张短信卡，唰唰唰，一下子全都发出去了。
张亮的顾客要求发送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卖六合彩的、拉皮条的、做形象广告的、诈骗银行卡的、设SP服务陷阱的，花样百出，但他和公司的其他人从来不过问客户的身份。
公司的客源充分，从公司企业到政府部门，他们都需要发送大量短信，因为通过张亮的电脑，他们就进入了一个有着3.7亿用户的大市场，如果1万人中有1人对他们的业务感兴趣，这数字就相当惊人了。张亮的公司可以提供手机号码，并按照地域供客户选择，保证95％以上的准确率。
神奇的短信卡
10月16日，我与张亮交谈时感到，他并不因为制造了许多垃圾短信而难为情。
“说真的，你收到的那些短信中肯定就有我发的。”聊天时，张亮忍不住说。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工作与午夜里在天桥上贴牛皮癣广告实际区别不大。只不过他借助网络和科技的力量将这些牛皮癣广告直接贴到消费者的手机上。
其实，这份工作的科技含量并不高。张亮透露，通过一个群发器、几张短信卡、移动电话号码段加上一台电脑（有时电脑也不需要），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发送大量短信。一些个人用户买了设备，在家就可以发。
张亮所说的群发器，实际是一种GPRS发射器，在日常的电脑城里买不到，但在许多网站上却是公开出售。
比如一家名为“南方商城”的购物网站，称自己出售的群发器是和广东某大学计算机系联合开发的，还能根据客户的要求，量身定做相关不同功能的软件。只要购买任一款产品，就可以随机附赠价值200元的国内手机号段。
张亮告诉记者，机器的原理很简单，各公司研发的群发器也都大同小异，售价从800元到2000元不等。
在这些器材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短信卡，没有它，其它器材就成了一堆无用的电子零件。
这种短信卡，外形与市面上公开出售的手机SIM卡并无区别，在发送短信时会在手机上显示该卡的卡号，但仅能用于发短信而不能通话，拨打过去，语音提示是该号码已停机。
所有短信息的传送都要经过运营商的平台，并支付一定的费用。消费者所熟悉的短信价格是0.1元或0.15元每条，包月卡更便宜，联通推出的UP新势力，是市面上见到的最便宜的短信包月套餐——26元包月，可以发送150条网内短信和500条网间短信，这样折合来算，每条短信的费用是0.04元。
但是，短信卡的价格更加优惠。价值100元的卡可发送5000条，折算后每条短信是0.02元。
一般人并没有能力拿到这种短信卡，但张亮介绍公司由于“和移动、联通关系很好，可以在内部拿到”，而且在卡源充裕的时候，会向器材购买者供应。
记者就此致电中国移动，其质量监督方面的负责人认为，中国移动的短信定价，都是通过了发改委、物价部门的审核，有些网站或者服务供应商与地方公司之间肯定是签署了相关协议的，与一般用户的资费有所差别，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这属于地方公司资费的问题，属于自主定价，总公司无权干涉。
广州联通市场部的负责人对此表示惊讶，觉得不可能，同时表示公司从来没有提供过这类短信卡，并向记者询问这些贩卖短信卡的网址。
如果这些卡真的出自运营商内部，那么他们肯定是短信的受益者。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受害。
联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认为，运营商之间的结算都不止这个价格，这些地下短信群发公司很有可能是利用了短信平台的技术漏洞——精确话费结算是在通话或者短信业务结束10分钟之后，有人就可以利用这一时间上的间隔，利用群发设备，疯狂发送，然后把这一张卡丢掉，留下一个欠费账单，让运营商自行结算。
有时结算时，发现几万甚至几十万的短信发出去之后，运营商实际只收到几十条的费用，如果大部分是网外发送的话，还要向合作方支付结算费用，运营商为此也非常恼火。另外，这些短信发出来也是要占用系统资源的，会堵塞网关，造成其他用户的信息传输不流畅。用户会对运营商产生不满情绪，也容易让运营商流失用户，这都是运营商们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张亮告诉记者，一般的短信群发速度，在3秒到5秒之间，一张卡一分钟也就是发送20条而已，10分钟最多发送200条，从而并不太可能利用运营商的技术漏洞。外界传言短信群发十分神速，其实是多张卡同时进行的，目前他们最多同时在群发器上连18张短信卡。
监管盲区
张亮很少想他的行为给社会造成的后果，他只是一名打工仔。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公司每天至少净赚1000元。最近，他们公司也觉得要讲“职业道德”，所以只在白天发送，晚上基本不发，避免打扰别人休息。
但有的消费者收到这种只显示陌生号码的短信之后，信以为真，结果损失惨重。仅北京一地，黄金周期间就有上千名机主向银联投诉，由于短信欺诈，银行卡被盗用，最多高达10万元。如今垃圾短信已经成了一大社会公害。
去年4月开始，信产部开始要求运营商加强对SP的监管，并出台了《关于规范短信息服务有关问题的通知》。今年9月26日，又出台《进一步加强移动通信网络不良信息传播治理的通知》，主要针对运营商和SP加强监管，近期还将出台专门的法规。
今年8月以来，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也向媒体公布了打击违规SP的名单，但在此情形之下，垃圾短信并没有销声匿迹，反而愈演愈烈。
对张亮来说，政府部门打击垃圾短信的举动对他们的业务影响不大。仅仅是，两三个月前的那种每条发送成本为0.014元的短信卡，现在已经拿不到了。
张亮曾担心这份工作做不长久，但他的朋友告诉他，就算查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每天发送不超过一万条，只是小鱼小虾，算得了什么，要罚也不过是停卡，反正短信卡本来就是用完后丢掉的，换个号码照样继续！
张亮所在的公司恰恰成为监管的盲区，他们这类公司和许多个人信息发送者一起，还在源源不断地制造垃圾短信。面对这种情况，运营商们也左右为难。
中国移动的有关负责人介绍，运营商监管SP时的效果不错，但对一些人用群发器进行欺诈短信发送，监管的难度很大。
一些省的移动分公司，也找了一些方法。比如限制容量，每天一个手机号码最多只能发送100条短信，发现有号码发送短信异常，数量特别多而且集中，会采取七天内禁止该号码再发送信息的处罚。
还有关键字过滤技术，但由于现在都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表达，不停地变换字眼，也防不胜防。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用事后补救的方式处理，收效甚微。
更重要的是，运营商也不能贸然替客户屏蔽掉这些短信息，其中有些可能是用户需要的。比如交友信息，有些人觉得是骚扰，但是有的人可能会乐意接受。同时，运营商也要顾及到客户的隐私权。
有趣的是，在监管部门将打击矛头主要对准SP时，一些不法SP开始转移阵地，找张亮所在的这类公司来代理发送短信，逃避监管。
按照目前的情势，这些地下群发公司才是最主要、最活跃的不安全因素。如何监管这些地下短信群发公司是彻底解决垃圾短信泛滥的关键。(实习生 黄金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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