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采访的未成年犯中，孟凯是最沉稳的一个。在整个采访过程中，这个17岁的男孩一直平静地向我们诉说他的故事，在他平和的语气中分明透着坚忍，这让我们产生错觉，以为坐在对面的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直到提起父亲他失声痛哭时，我们才意识到他不过是个孩子，一个再坚强的孩子也难以承受远离至亲的感觉。

　　孤独寂寞 寻找玩伴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现在的妈妈是后妈，她没有工作，我们三口人的生活就靠我爸打工开车来维持。我们的日子并不宽松，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我爸每天从早忙到晚，回家就睡觉，醒了就上班，我和他几乎没有聊过、沟通过。”孟凯说因为爸爸在家里的时间很短，他时常感觉孤独，于是他开始接触那些辍学的同龄孩子，整天与他们一起玩，在外面上网、打球、去歌舞厅。从那时起，孟凯对学习逐渐失去了兴趣，初三毕业后，孟凯觉得自己再也学不下去了，于是在与爸爸的一次长谈后，孟凯辍学了。

　　“离开学校后，我玩得更疯了，因为经常出入网吧、歌厅等娱乐场所，花销也更大了。在零用钱上，爸爸一直不勒着我，只要我要他就给，我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每次也不多要。可自从辍学后，从家里要的那点钱根本不够我平时的花销。钱一紧张，我就想方设法弄钱，找学校的朋友要，学校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凑钱给我，一次最多几百块钱。”孟凯说，因为有钱花，所以他不会去想邪门歪道。第一次抢劫，根本不是出于他的意愿，而是在朋友的要求下去的。

　　受人唆使 结伙抢劫

　　“第一次抢劫是在2004年9月，我和五六个朋友去歌厅玩，当时并没想抢劫，在玩的时候与另一伙儿人发生了冲突，其中一个朋友挨打了，为了给他‘拔闯’，我们便打算去找人，结果从舞厅出去后发现连打车的钱也没了。当时大伙儿一肚子气，就想着报仇，什么都不管了，这时一个朋友想到了抢钱，打算抢了钱打车回去，回来再跟他们打架。既然朋友说这话了，我们不能不帮忙呀，于是，我们就去了万新村的一个网吧。”

　　孟凯说，到网吧后他就有些害怕了，他知道抢东西是违法的，可是为了“哥们义气”他不得不这么做。“我平时没有打过人，也害怕挨打，可是人多了，互相壮胆，胆就大了。我们每人拿了块砖头进了网吧，在里面我们看见一个拿着手机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朋友们对我使了一下眼色，我就朝那人砸了一下，他脑袋流血了。”孟凯说，当时一看到血，他非常害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个朋友就上前抢了那个男孩的手机掉头跑了，他随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有了第一次抢劫的经历，孟凯的胆子大了起来。“第二次就不怎么害怕了，那次是在河东南站草坪，抢的是一对情侣，也是抢手机。当天晚上，我们几个出去喝酒，醉意朦胧时，一个朋友提出抢劫，大伙儿就一窝蜂跟着去了。那一次，我也是负责打人。那个男的反抗得很厉害，我就想，要是我不打他，他就得打我，我也害怕把他打坏了，可那么多朋友在旁边看着，我不能给自己丢脸。”孟凯先后参与过4次抢劫和几次斗殴，每次都是有人挑头，他就跟着去，而实际上每次都与他的利益无关。孟凯说他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犯了罪，如果当初多想想，自己根本不会有今天。

　　狱中反省 心存愧疚

　　归案后，孟凯被法院以抢劫和聚众斗殴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半。孟凯说在监狱第一次接见家属的场景让他终生难忘。“那天，我爸爸跟我姑姑来了，爸爸没怎么说话，眼圈红了，一直是姑姑安慰我。我爸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特别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接见时，看我爸哭了，我心里特别难受。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就想说点安慰他的话。因为我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我就跟他说，这里用不了多少钱，吃的也挺好的，活也不多，不用太惦记我，不用送太多钱。我爸听完我的话好像更难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说到这，孟凯的声音也哽咽了，眼泪夺眶而出。接着孟凯停顿了很久，他强忍住泪水告诉我们：“我们父子俩当时就是这么隔着玻璃面对面哭了半天。我觉得我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争气，进了监狱，感觉特别对不起他。”说到这，孟凯再一次掩面抽泣。

　　“在这里，通过队长的教育，我学会了怎么做人，也矫正了很多坏毛病，每天生活很有规律。我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回家，回去好好孝敬父母。我出去后想学点东西，替他分担点家庭负担。接见时，我爸爸让我学学英语、电工，可我最想学的是开车，这样还能替替他。”一提起出狱后的人生规划，孟凯滔滔不绝起来，这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孟凯说：“出狱后，除了努力学习技术外，我在交朋友方面也会有个界定，要和那些能够将心比心的朋友交往，不能再交那些把自己带上犯罪道路的玩伴了。”（文中人物均为化名）孙启明吴阿娟 刘莉

　　记者手记：孩子更须慎交友

　　将孟凯推进大墙的，是第一次进网吧打劫时他手中的那块砖头，更是不时在他耳边响起的“朋友”蛊惑的声音。在我们看来，孟凯应该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到极容易听从劝告，做起事情来主动地冲在前面。岂不知他出手的时候，前面就是罪恶的泥潭。他并非不可以选择后退，但我相信，他会受不了身边“朋友们”鄙视的目光。

　　我并没有继续寻找与孟凯同案的那些未成年人逐一了解他的情况，如果将孟凯归纳成一个因不慎交友而走上抢劫之路的未成年人可能过于简单，但我相信，将“君子必慎交游焉”的古训作为孟凯今后生活的一条座右铭，应该是恰当的。人是不能没有朋友的，特别是当今家中无兄弟姐妹的未成年人，都特别看重在同学或者同伴中能找到几个贴心的朋友。作为成年人，也完全可以体会很多孩子将“不带你玩儿”作为朋友间最大惩罚的心境。但从孟凯身上我们得到的教训是，在交友时，要慕贤而交，同时，任何时候都不要为了朋友而打破做人做事的道德底线。否则，在朋友面前风光的背后，等待你的还有一颗难以下咽的苦果。孙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