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农业史上,2005年12月29日将是一个永远无法被模糊和忽略的日子。这一天,中国立法机关以高票通过决议,废止《农业税条例》,这意味着在中国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农业税正式成为历史,中国九亿多农民从此减去了一项负担。 应该说,这是一个富有历史意味的时刻,这是一个可以被写入史册的决议。
取消农业税并不仅仅是农民的福音,对于当代中国来说,它至少有这样几个深刻的含义,首先,它象征着中国经济形态的根本嬗变,以农业为支撑的时代已经过去,工业经济开始成为国民经济的绝对主力,并且有能力对农业和农民做出“反哺”;其次,取消农业税又是一个重大的信号,国家开始意识到对农业进行补偿不仅能够造福于农民,也能增进广大农村地区的消费水平,为国民经济的持续发展提供动力,为建设和谐社会提供切实保障;此外,取消农业税也会深深触动中国农村的政治形态和社会结构,以征收“皇粮国税”为主体的基层政府工作必须转向为农民谋福利,相对于几百亿税负的取消,这一转变对于农民来说尤其重要,也更为艰巨。
后农业税时代,中国基层工作所面临的形势无疑更加严峻。一方面,农民的增收和减负并不能完全依赖于减税,由于农村基础设施还相对落后,经济发展缺乏内在动力,劳动力质量、土地减少、政府效能不高等问题还将长期困扰农业的发展,如何让农民的腰包鼓起来、如何给农民带来更多的福利,就更加考验政治智慧和政府的决心。取消农业税之后,转移支付的力度将直接影响到乡镇政府的运作和农村工作的开展,虽然国家财力完全能够承担这一支付,但还必须以良性制度作为保障,否则“跑部钱进”的现象会愈演愈烈。另一个问题是,中西部地区县乡两级财政都背负着大量的债务,受不良政风的影响,这个赤字仍像滚雪团一样扩大,如果没有有效的化解措施,政府债务仍有可能变成农民的负担,事实上,在不少地区,农民负担抬头的现象屡有所见,而国家补贴被克扣的问题早就不是新闻。
后农业税时代,三农问题将由经济问题向公共政策问题转移。中国社会之所以出现农村和城市的断裂,更主要不是缘于税收的不公平,而是一系列公共政策的偏向。虽然农民收入远远低于城镇居民,但他们承担着同样高昂的医疗、教育负担,与此同时,农民的各种社会保障却尽付阙如。几十年来,农业不仅为工业的发展提供经济支持,也为城市发展输送了大量的人才资源,农村的人才积累显得十分薄弱,而现行的教育政策却没有建立起“人才反哺”的机制。只有着眼于一系列公共政策的公平安排,农村问题才能找到一个坚实的着陆点,那些根深蒂固的难题才有可能找到求解的途径。更深层次的问题是,农村地区的政府形态和运作方式也面临着考验,政府职能的转变、政府服务功能的彰显在农村地区还是一个陌生话题。
对于我们这个有着数千年农耕文明的社会来说,摆脱对农业的深度依赖绝不是易事,取消农业税的决定由此显示出远见卓识和坚定信念。在表达由衷敬意的同时,我们也要郑重提醒,应对后农业税时代的挑战还任重道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