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采访人:
尚晓援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王振耀 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
马光明 云南腾冲县民政局副局长
张世峰 民政部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司副司长
杜永芬
莫在福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
云南腾冲县北海乡
演播室:
我们遇到一个孤儿的时候,会联想到孤儿这个群体的生活状况。 2005年的秋天,有关部门对我国孤儿整体生存情况进行了一个调查,结果表明,在我国18岁以下,父母双亡和事实上无人供养的孤儿一共有57万多人,其中有1/3没有得到有效的救助。他们的生活概况、学习状况让人担忧。2005年12月,《新闻调查》记者到云南对孤儿的救助情况进行调查。
解说:孤儿是指同时失去父亲和母亲的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莫光辉、莫光泽兄弟俩现在和祖父生活在一起。金凹洪、金贺英、金老三兄妹失去父母后独立生活。代艳梅在父母相继病逝后借养在邻居家里。我们选择三个不同的孤儿家庭入户调查,了解有关孤儿的生存状况以及受教育的情况。
记者:小心、 小心。这是。。。。。。
民政干部:就是这个老公公,一直供养着两个孙子。
记者:他们家的孩子呢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上山去了,上山拿柴去了还没来。
记者:上山去了?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嗯
民政干部:去打柴。
记者:两个孩子都去打柴?
民政干部:嗯。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去了有一阵了。现在的年轻人,
小娃娃。管理 ,不好管理。来了,这个是大的。
记者:小哥俩,回来了?去砍柴了?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嗯。
记者:砍的柴呢 ?那边,我看看。
解说:光辉、光泽的父亲病逝后,母亲也离开了他们。现在哥俩和70多岁的爷爷相依为命,艰难生活。
记者:那现在你孙子,比方说吃饭………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有两亩二分田。
记者:那现在你家这个地,现在谁来种呢?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种,还是我种。
记者:你还种,现在地里种的粮食?够您和您孙子吃吗?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吃,光是吃将将够。够了,将将够。
记者:那平常花的钱呢?过日子的钱怎么办呢?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过日子的钱靠喂点猪。
解说:爷爷年纪大了,许多家务活力不从心,哥哥光辉承担了家里的大部分体力活,喂猪、打猪草、砍柴,样样能干。
记者:打猪草呢 ,要走多远?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六七公里吧
记者:走那么远啊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对
记者:回来的时候呢?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已经黑了
记者:天黑了才能回来?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拿柴,拿猪草或者是干什么,我去不了了。他大一点,给他小学毕业了,在家学干活。
记者:砍柴的地方有多远啊?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两三公里。
记者:两三公里,砍柴好砍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不好砍。
记者:经常是你独自去上山砍柴?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对
记者:爷爷不再去了?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不去了
记者:有的时候也带着弟弟去?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星期六、星期天。
记者:星期六、星期天他都是在跟你一块儿去的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对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照我来说,在我这个年纪来说,哪一天要走了也不知道。我走了,两个不大不小的,让我丢不下。
解说:金凹洪的父亲因吸毒去世后,母亲在巨大的精神和经济压力下远走他乡,金家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们的生活陷入困境。
记者:那你们平常过日子怎么办呢?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过日子跟人家借。没有米的时候,就借来一些。他们又不算钱,我们寨子这些。帮他们做活,又给一点米,大米。
记者:就直接给你粮食?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那你们自己家的田地,还有多少?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有三亩。
记者:有三亩地?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这三亩地是你自己种吗?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是我自己种的。
记者:这个地里的活是你父母在的时候你就学着干了吗,还是后来学的?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后来学一些。那两年我爸爸他们吸毒,我们也不在家,帮人家去干活,看鸭子就是这样。
记者:那你现在这三亩地,这一年能打多少粮食?够不够你们三个人吃?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不够
记者:吃半年够了吗?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半年
记者:嗯。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差不多吧 ,差不多。
记者:那一半靠什么呢?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靠救助,还要靠我的力气。
记者:就是你给别人打小工,换回一些粮食,这样就够了?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有没有肉吃呢 ,平常?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肉吗 ,很少。
记者:那你养的猪呢?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我养的猪还没大。
记者:要是大了以后,你是准备把它怎么办呢?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把它卖了。
记者:卖了以后是自己要留一部分吃吗,还是全部卖掉?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全部卖掉
记者:一点都不留着你们三个人吃吗?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一点都不留。
记者:不能留一点吗?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想卖了就去买,买小猪来养。
记者:妹妹想起什么了?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我们太困难了,爸爸死得早。什么也不大懂,什么都不知道。
解说:为了生存下去,金凹洪和弟弟经常到寨子里帮别人家干活,这样能多挣回一些粮食。年幼的妹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去县城里的饮食店打工。
记者:在那都做什么?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洗碗 ,什么都做的。
记者:一个月挣多少钱呢?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不会的给一百,会了给一百五。
记者:一百五?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管你的吃住?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一百五?
金贺英(孤儿):嗯。
记者:你在那做了多长时间?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做了五六个月。
记者:那你那钱攒着呢,还是回来交给哥哥呢?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交他们买米吃
记者:买米吃?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你自己能留多少呢?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我只留了一点点。
记者:在那一直打工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回来了呢?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他们人多叫我回家来,人少再叫我去。
记者:你现在觉得最困难是什么呀?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最困难的,最困难的 我还有那些。我爸爸他们吸毒的那些账还没有还。我爸爸他们吸毒欠了很多让我们还,我们又还不完,又没有钱。
记者:你父母留下的那个欠债能有多少钱?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还有两千多元,两三千。
记者:两三千块钱的债?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他们有没有上门要这个债,催你们还钱的?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我们说了再等几年 ,再等几年。我们种田攒的钱就还给他们,我们就挣到钱了。
解说:代艳梅不到十岁时,父母相继病逝,孤苦无依的小艳梅幸运地被寨子里一家好心人收留了。
代艳梅(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孤儿):那时我想跟叔叔家在一起。
记者:那后来怎么到阿姨家来的呢?
代艳梅(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孤儿):后来叔叔家不想要我了,我又来了阿姨家。
记者:这么多乡亲这么多邻居你为什么会找阿姨呢?
代艳梅(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孤儿)::因为阿姨待人好。
记者:她平常就对你好?
代艳梅(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孤儿)::是。
记者:她刚才给我指看,她说她睡在这个屋子里,然后她说她跟阿姨一块睡。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是。
记者:她的姐姐妹妹一块睡?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是。
记者:你为什么要带着她睡呢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也不一定是,哪个喜欢跟我谁睡我就喜欢。
记者:都一样?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哎 ,都是一样。
记者:就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是。心目中 她还比我的孩子还亲。
记者:怎么会更亲呢?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她因为没有父母。我的孩子是有父母,她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所以说我就要对待她,比我的孩子还要亲一点。我可怜她!
记者:我听说当时她才10岁的时候,她来找你?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是。
记者:想到你们家?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她是九月初七的晚上从学校回来,同我小孩一起来到我家。她说她在我家住,我说可以,那我就找了衣服给她换。换上了,第二天就把衣服拿去洗了。后来她就不回去了,她说如果我不见我家阿姨,我就去死。所以我只得收留。我很可怜 ,可怜她,本来我的家庭是很穷。
记者:你们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没有。
记者:就无亲无故?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是,只是寨邻。
记者:邻居。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哎 ,邻居。
解说:艳梅的阿姨家已有两个女儿,艳梅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增加了不少的开销。阿姨的丈夫出外打工,每年挣回一千多元来维持全家的日常开销。
记者:那你自己种了多少地呢?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我种了三亩来地,我养点鸡 ,养点猪,帮人家放牛,维持现实生活。
记者:她们三个孩子平常有零花钱吗?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没有。
记者:那这三个小女孩儿呢,都是爱美的年龄,她如果自己想买一个小女孩的小玩意儿。。。。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没有钱。
记者:她们要过吗?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从不要
记者:也不提?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不提。
记者:你穿的这件衣服是哪年买的?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是我做姑娘时候我父亲买的。
记者:你做姑娘的时候?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是。
记者:那就是。。。。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25年前买的。
记者:从你心里你想小梅在你们家待到多久?
杜永芬(云南腾冲县北海乡村民村民):她喜欢待多久就待多久。
解说:尚晓援,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研究所教授,2004年底她和她的学生们开始了对我国孤儿生存状况的调查。
记者:你们面向全国孤儿这样一个课题,调研工作最初是从哪儿入手的?
尚晓援(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研究所教授):这个事情开始很困难。因为社会上的这些孤儿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们既不在民政部门的统计的数据里,中国统计年鉴也没有这个数据。所以这些孤儿的状况吧,就是不清楚的。
解说:为了准确了解我国孤儿的生存状况,2005年7月,北京师范大学和国家民政部协作对我国孤儿状况进行了一次系统排查。调查显示,我国失去父母的未成年人数为57.3万人,其中农村户口的孤儿数量远远超过城市,共49.5万人,占孤儿总数的86.2%。
记者:我们国家比较大型的、面对全国的、面对孤儿的这种调查以前有没有过?
王振耀 (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没有过。第一次把所有的孤儿的名单,所有的名单啊,来登记造册,一直报到民政部。57.3万 ,数据非常具体。每个省是多少,每个县是多少,都登记造册。57.3万真正没有施救的,就是没有进入经常性制度的,是20万。
记者:从你们了解的看,就是孤儿的生存状况,觉得最困难的是哪方面?
尚晓援(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研究所教授):吃饭还是能够保证的。因为都有一块承包地,但是他们就是说除了吃上饭以外,基本生活没有得到救助,这个很困难。另外就是教育和医疗,教育特别困难。
记者:小学毕业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就决定不再上中学了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上。我爷爷不给上。
记者:当时爷爷跟你谈了谈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没有。
记者:那他怎么告诉你的?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他就说没钱。
记者:那有没有当时和爷爷说我还是想上?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说了。
记者:说了他又怎么说呢?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他就说没钱。
记者:你原来上小学的那些书呢?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都被他当废纸卖了
记者:你怎么把哥哥的书都给卖了呢,嗯?你把书卖了 ,钱做什么了?没事 ,我就是随便跟你聊天的,都干什么了?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买零嘴了。
莫光泽(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买书了。
记者:当你发现你那些书不在了的时候,你说你弟弟了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我叫他还给我。
记者:那他呢?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他说他没卖。
记者:你把他说哭了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还打他了
记者:你打他了?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嗯。
记者:没事 ,这事都过去了。我说平常你对你弟弟挺好的,我们看你不常说他,打他吧 ?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不常骂他
记者:那这件事为什么让你那么生气呢?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我就是舍不得。
记者:舍不得。就你生活中连续的碰到意外,先是父母不在你身边,后来你又失了学。现在你还经常想你在学校里曾经想过的那些事吗?比如说读书,比如说你的将来?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想过。
记者:你现在怎么想呢?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我想要是还可以读书,一定好好的读。
记者:你现在要说心里的愿望的话,最强烈的是想做什么?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想读中学。
记者:你心里希望你弟弟念多少书?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希望他能一直读下去。
记者:读到什么时候呢?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读到博士。
解说:光辉虽然辍学在家,但他一直割舍不下他的学习,在帮助爷爷干活之余,他还在悄悄的学习。
记者:你课本现在就剩这一本了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对。
记者:你现在手头有几本书能看?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有一本。
记者:只有这一本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对。
记者:这个是你什么时候写的?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昨天写的。
记者:昨天写的?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对。
记者:那你在自学?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对
记者:这个答案是你读着上面的内容填上去的?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对。
记者:你小时候 就父母在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上学,上了多长时间的学?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上了两三个月吧。
记者:两三个月,不到一学期。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不到。
记者:那个时候父母在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把书读下来呢?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因为我爸爸他们吸毒,钱又不给学校,还欠着学校的钱。人家说你爸爸他们不开钱就不需要来读了。
记者:就失学了?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妹妹的情况呢?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也是这样。
记者:你上学的时候父母也还在吗?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上了多长时间?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几天,一个月还不到呢,几天就回来了。
记者:你现在会写什么呢?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什么都不会写。
记者:名字?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不会。
记者:像数字,1 2 3 4 5,6 7 8 9 10,这个数字会写吗?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会写的。
记者:会写数字?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不会写你的名字?
金贺英(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你弟弟呢?
金凹洪(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他更不会
记者:这个衣服上的这些字你认识吗?
金老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不认识。
记者:你一点学都没上过吗?
金老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一点也没上过。
记者:没有进过校门吗?
金老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没进过。
记者:要是现在有上学的机会你还愿意上学吗?
金老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愿意的。
杜永芬(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我心目中只想着给她读了初中三年就不读了,我的孩子也是这样。因为没有能力供。
记者:你们家一年有多少收入?
杜永芬(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一千多点。
记者:一千多点?
记者:一个孩子上学,从开学要交什么钱?
杜永芬(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开学交的书钱,总的是250,260的时候也有。
记者:那你这三个孩子一开学,你就得花出700多块钱?
杜永芬(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是
记者:每个星期零的还有什么钱吗
杜永芬(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村民):每个星期的早点钱是五块。
记者:每个星期,每个学生五块钱?
杜永芬(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村民):是。
记者:还有别的吗?
杜永芬(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村民):书本用具平常都是一件一件买下,我也晓不得用多少。
记者:那不是给你们家增加好多经济负担呢?
杜永芬(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村民):经济负担是困难,困难 ,在一定的时候不穿不吃,仍然给她上学,别的是没有办法,初三一定要毕业。
代艳梅(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孤儿):我想还是坚持读书,读下去.
解说:艳梅希望自己能继续升学念完高中,可现实的经济状况不能支撑她完成学业,艳梅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有没有实现的那一天。
记者:那你走过多少家庭呢
尚晓援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我自己走过几十个吧
记者:那你在调查中看到这些孤儿,他这个受教育的情况怎么样?
尚晓援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受教育是所有家庭都感到非常困难的.父母去世以后,有的小孩就辍学了.稍微大一点,能够打工的就出去打工了.还有的小孩还在学校上,但是他们回到家里总是要为这个学费发愁.
记者:有一些孤儿能不能享受到一些减免?
尚晓援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应该是有的.因为实际上按国家规定这些孩子都应该享受到学费的减免,但好像是不管什么规定吧,总是有些孩子还是必须得交钱.因为这个经费没落实.
记者:你在这个调查中感觉这是一个普遍问题吗
尚晓援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很普遍
记者:比生存的问题更大
尚晓援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上学的问题比生存大
记者:咱们国家从管理上有没有一个部门专门对着孤儿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众?
王振耀 (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从理论上说是有,从分工上说也有.就是我们的社会福利司,管整个孤儿救助的政策制定.但是由于什么呢?由于孤儿救助,中央财政中没有列这一笔专项的救助经费.这样实际上有政策没有专项的资金来保障,特别是农村.所以实际上农村的孤儿花的谁的钱呢?花的是救灾款.
记者:您这两个孙子现在都是孤儿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嗯
记者:父母都不在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嗯
记者:那么在民政那对这两个孩子有没有什么补助?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有啊,救助也有.
记者:有什么?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米, 大米.
记者:米是一个月有多少呢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一个月,按年给,今年给了一袋米
记者:多少斤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5 0斤
记者:是一个孩子50斤,还是两个孩子50斤?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两个
记者:就是今年…….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嗯 .
记者:今年给了一次?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村民):嗯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我们利用我们正常的救灾资金,比如发生灾害以后的上级补助的救济资金,救灾资金也在救助特困户 ,困难户的同时也救助了部分孤儿.
记者:现在整个德宏州孤儿有多少呢?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有各类孤儿是1756名.
记者:民政部门都采取了什么样的救助方式呢?怎么帮他们呢?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这几年我们也在积极地探索.孤儿的救助从去年开始,我们把救助的重点放在了孤儿和五保户的供养上.当地政府也在财力比较紧张的情况下今年拿出了15万救助孤儿,但是救助的面还很小
记者:大约能占多少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大约就占1/4,只能救助到最困难最困难的那一部分.
解说:现在金凹洪家作为特困家庭,得到了民政部门每月的补助。2004年7月,因泥石流冲坏的房屋已在德宏州禁毒防治工作队的帮助下重新修建。
记者:你们三个人每个人一个是吧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这个证?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救助标准是一个月多少钱?我看一个月是………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每个月一个人50吧.
记者:每个月?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每个人?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50块钱 ?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嗯
记者:粮呢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粮,每个月每个人的粮是12.5公斤.
记者:你去领过吗?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领过
记者:领回来这个钱是还了债,还是平常你们三个人过日子呢?
金凹洪(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孤儿):是还了债,是还了些又留了些.
记者:我们看到有的孤儿手里有一个绿色的小本,救助证,这样的一种救助方式是什么时候开始建立起来的?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从2004年,这个救助证我们是针对特困户,同时也是对特困户里面的孤儿,特困孤儿共同实施的
记者:那这个就是面对最困难人群的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对对,就是面对最困难人群的
记者:能够逐月的落实吗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这个就要根据我们从中央财政,省财政争取到的救济资金的情况来落实.就我们现在对特殊的,也就是现在的艾滋遗孤,我们保证了他一年每个月有50元的生活费.
解说:代艳梅没有享受到民政特困户的补助,但以前她也曾领到过由云南省慈善总会捐助的孤儿救助金。
杜永芬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过去以来是靠上级给点补助.孤儿助养金到今年(2005年)8月份为止我们没有领着,没有通知了.每一次都是通知来叫我们领.从8月份领的一直到现在也是克服下来,没有办法.
记者:如果能够按月到时候就发到时候就发,你还是能够轻松一些?
杜永芬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我心目中要是得到三五个月发一次,能够给她们攒作书钱开一回更好。
记者:假如小梅没有这笔民政的救助, 补助,她要住到你们家你会同意吗?
杜永芬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我也照旧同意.她喜欢在我家再到大, 再到老我仍然喜欢.
记者:那如果民政的钱不能保证,不能逐月地落实?
杜永芬 (云南德宏州盈江县弄璋新府村村民):有, 我也喜欢,宽裕一点;没有, 我也尽量克服。
记者:用善款来救助孤儿的这笔钱?
马光明 (云南腾冲县民政局副局长):对
记者:能有保障吗?它是不是有的时候,能够覆盖到一些孤儿,有的时候就不能到达?
马光明 (云南腾冲县民政局副局长):省慈善总会这一块,前几年是能够保障的.从今年(2005年)开始,8月份发了以后,9月份就无法解决了.这可能也是省慈善总会在资金上无法调剂.
记者: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那就可能会善款接续不上以后,孤儿生活可能就面对着一些被动
马光明 (云南腾冲县民政局副局长):被动 ,对对….
记者:会影响他的生活日常?
马光明 (云南腾冲县民政局副局长):或者上学, 日常生活都会有影响.
记者:我们用什么样的办法来使得孤儿能够得到经常性的救助,制度性的救助?
马光明 (云南腾冲县民政局副局长):就我的看法,第一我们还是要呼吁全社会的人,有识之士, 有爱心的,多关心多关爱他们一点.二 我希望应该我们国家要形成一个完整的制度,形成一个完善的保障救助体系,这样才能保证孤儿的生存生活,正常的生活.
解说:由于没有得到政府制度性的定期的救助,光辉、光泽和爷爷的生活没有稳定的保障,爷爷对两个孙子的生活及前途非常担忧。
莫在福(村民):要争气!爸爸妈妈不在了,不争气要我怎么办?我活一天服侍你们一天。活不了一天哪个服侍你们?
解说:光辉告诉我们,和爷爷生活在一起也常常为爷爷担心,因为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
记者:您自己身体怎么样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我的身体,老,病了吗,以前当过兵。当过兵风湿重一些,去年(2004年)我去拿柴跌倒了,躺了两个多月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爷爷跌倒在山上,兄弟就来告诉我。当时我就哭着回来
记者:你心里害怕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害怕
记者:害怕什么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害怕爷爷会怎么样了
记者:现在你会经常有这种害怕和担心吗?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有
记者:你是在什么时候会想这些事?
莫光辉(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孤儿):晚上睡觉的时候
记者:你在哪些地方,你希望政府能帮你一把?当你自己没有力气来照顾孙子的时候,你希望他得到哪些照顾?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这种事不好说
记者:不好说?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也就是我动不了了,要求政府从经济上照顾一点点,帮助一点点。我也是一个党员,也是一个革命军人下来。我真正过不下去了,我才伸手跟政府要,要是我将将维持得下去,我也不开口要。
王奇 (云南德宏州民政局局长):作为政府职能部门,负责社会救助工作的职能部门,我觉得很愧对他们,对他们的帮助太少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对孤儿的救助还没有一个全面的完善的政策,实施办法。现在就基层来说,最缺乏的还是政策和资金这么两个方面。
王振耀 (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现在是城市比如说有福利院,基本上孤儿都到了福利院,这个情况比较好。那么农村,农村这些孤儿,就是接近五十来万的农村孤儿,其中二十万更不说没得到什么保障的。这些孤儿这是我们国家中的贫困中的贫困。
记者:弱势中的弱势。
王振耀 (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弱势中的弱势。但是因为农村,现在还没有建立低保制,救灾资金的这种标准也比较低。所以这个地方尽管我们理论上说你有五保制度,你有这个制度那个制度,但是资金没落实
所以这样这一块现在实际上存在着一个救助的缺位问题。
记者:现在您也这么大年纪了,要是有一个社会上政府办的机构能替您照顾您的孙子,您愿意送他们去吗?
莫在福(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旧城镇贺勐村村民):愿意。 两个送一个过去。上次州上来招过孤儿,招到芒市,我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我知道了要让他俩去一个,政府去培养好了。我能力上已经没有了
尚晓援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政府就是要充分地承担起对这个群体进行救助的责任,而且把孤儿从政府得到的救助,作为他们的一种权利来保证,而不是说他们接受某种施舍。他们依靠别人的慈善,别人的慈善行为来生活。他们是作为一个公民有权利在失去父母以后从国家得到救助。这是保证他有尊严成长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
王振耀 (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我算过账。
记者:您怎么算的这个账?
王振耀 (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就说57.3万带城市(孤儿)在内,所有的保障起来福利性的保障,就是还不是说仅仅维持在低保的水平,20来亿,20来亿有没有这个钱,我们现在有这个条件。你看 ,城市低保,去年(2004年)中央拿112亿城市贫困人口的生活就基本得到保障了。农村这个问题,特别是孤儿这个问题,我认为大家需要现在主要是统一思想,全社会大家都来统一思想,大家都要尽快地行动起来,来让(救助)孤儿基金落实,政策落实。
解说:为了全面保障孤儿的生存权益,目前民政部社会福利司正在汇同有关部门,制定一个综合性的救助孤儿的政策。
记者:这个文件它的要点是什么?
张世峰( 民政部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司副司长):它的要点应该是说,包括孤儿从婴儿时期到成人这么一个十多年的时间里,在养育、教育 、医疗包括以后的安置、 就业及整个过程都做了相应的规定。这也可以说是第一个全面的规范孤儿从生活 、教育、 医疗各方面基本生活相关的一个政策。
演播室:
面对孤儿艰难的生活状况我们的心情很难轻松。而在采访中,一些孤儿自强好学的精神、一些好心人收养孤儿真挚的情感,也深深打动着我们。在社会中,孤儿是最弱小、最困难的群体。面对着他们的时候,我们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如何健全和完善孤儿救助制度,如何保障孤儿健康成长,一些正在长大的孩子期待着。
总制片人:梁建增 赵微
制片人:张洁
编导:陈新红
摄像: 陈强
录音:刘昶
责编:郑刚 宋薇
合成:张东升
解说:姚宇军
策划主管:赵华
执行制片人:吴征
播出主管:孙金岭
监制:梁晓涛 庄殿君
总监制:孙冰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