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中央纪委副书记、监察部部长、国务院纠风办主任李至伦

　　本刊记者 杨绍华

　　纠风工作自1990年在全国统一开展以来，到现在已经整整15年。回首过去，纠风工作经历了怎样的一个发展历程，取得了哪些成效，新形势下又如何继往开来？为此，本刊记者采访了中央纪委副书记、监察部部长、国务院纠风办主任李至伦。

　　回顾十五载 硕果累累

　　记者：纠风工作在全国统一开展15年来，取得了很大成效。请您谈谈纠风工作的历史背景。

　　李至伦：这要从上世纪90年代前说起。当时一些部门和行业以职、以权、以业谋私问题严重，吃拿卡要，“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现象成风，群众反映强烈。比较突出的如以电谋私、以贷谋私、以车以票谋私等等。这些不正之风损害了部门和行业的声誉，影响到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和威信，党中央、国务院下决心要“集中精力，下大力量，解决这个问题”。各地区各部门针对各自存在的不正之风问题开展过一些治理，但形成声势和规模是从90年代初开始。1990年3月，党的十三届六中全会作出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同人民群众联系的决定》提出：要“坚决刹住行业不正之风”。同年3月20日，国务院向七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当年的廉政建设要抓好四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大力整顿和坚决纠正部门和行业的不正之风”。1990年8月23日，国务院召开“加强廉政建设，纠正行业不正之风”电话会议，纠风工作在全国普遍展开。国务院正式批准设立国务院纠正行业不正之风办公室，具体负责全国纠风工作的组织协调和监督检查工作，汇总分析有关情况，向国务院报告。中央国家机关和省以下各级机关都逐步建立了纠风工作机构。

　　记 者：这15年，纠风工作大体经历了哪些阶段？

　　李至伦：从1990年算起，纠风工作大体可划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1990年至1993年上半年。主要是各地区各部门针对存在的不正之风问题，普遍开展自查自纠。如电力部门重点纠正以电谋私、邮电部门主要解决以装电话谋私等问题，取得初步成效。

　　第二阶段，1993年7月至1997年上半年。中央把纠风工作纳入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进行整体部署，在全国统一开展专项治理，集中解决人民群众反映强烈的不正之风问题，并取得明显效果。

　　第三阶段，1997年下半年至2002年下半年。纠风工作从以纠为主、着重治标，逐步转到标本兼治、纠建并举的轨道上来，在不放松治标的同时，不断推进治本的工作，逐步解决引发不正之风的深层次问题。

　　第四阶段，十六大以来，党中央、国务院把纠风工作摆在党风廉政建设更加突出的位置，更加注重解决损害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并加大从源头上防范不正之风的力度，纠风工作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记 者：经过15年的治理，纠风工作取得了哪些主要成绩？

　　李至伦：纠风工作与人民群众生活密切相关，它取得的成绩大家都能直接体会到。如治理公路“三乱”（乱设卡、乱收费、乱罚款）工作，1995年以来全国共撤销1．5万多个站卡，累计处分近2万人，上路执收执罚的部门也由十几个减少为交通、公安、林业三家。经过多年的治理，现在全国31个省（区、市）已基本实现了公路无“三乱”，特别是一些专项治理很有成效。如：

　　减轻企业负担工作。经过治理，累计取消涉及企业的不合理收费6．4万多项，涉及金额2000多亿元，不少企业因此转亏为盈，为当时实现国有企业“三年脱困”的目标创造了条件。

　　减轻农民负担工作。农村税费改革以前，农民要交农业税，有的还要交农业特产税，同时要向乡（镇）和村交纳一定的统筹提留费。国务院实行农村税费改革以后，已有28个省（区、市）全部免征了农业税，各地取消了除烟叶以外的农业特产税。今年，我国农业将进入“无税时代”。仅2005年一年通过减免农业税和对种粮农民实行直接补贴和种粮补贴等措施，就给农民带来445亿元的实惠。我们还对农民建房、农村集资、用水用电、务工经商等涉农收费进行了专项治理，纠正乱收费和其他违规行为，防止增加新的农民负担。据统计，通过治理，每年减轻的农民负担达上百亿元。

　　治理教育乱收费工作。目前全国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已全面实行了“一费制”收费办法，收费行为逐步规范；公办普通高中招收择校生实行“限人数、限分数、限钱数”的政策，择校乱收费问题有所遏制；高校招生中实施的“阳光工程”，使招生工作更加公开、公平、公正。2005年实施的“两免一补”政策，惠及了3000多万名贫困家庭的学生。

　　纠正医药购销和医疗服务中的不正之风工作。全国取缔和关闭非法药品集贸市场116个；通过政府调控，累计降低药品的虚高价格达340亿元；在县以上公立医疗机构推行药品集中招标采购制度，遏制了药品采购中的暗箱操作；狠抓医德医风建设，医务人员收受“红包”、回扣问题有所减少。

　　十六大以后，我们认真开展“四个坚决纠正”工作，取得了重大成果。1999年以来拖欠农民的征地补偿费现已经全部付清；2003年以前建筑行业拖欠农民工总共332亿元的工资也都交到了农民手中，偿付率达98．8％；城镇房屋拆迁中损害居民利益、企业重组改制和破产中损害职工权益的问题也不同程度地得到较好纠正。其他一些专项治理工作，如治理党政部门报刊散滥和利用职权发行、部门乱着装、党政机关无偿占用企业钱物、私设“小金库”等问题，也取得了明显成效。

　　纠风工作的成绩来之不易，是党中央、国务院正确领导的结果，是各地区各部门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人民群众有序参与和大力支持的结果。纠风工作的深入开展，密切了党和政府与人民群众的联系，广大群众切实感受到纠风工作带来的实惠。据2005年对10省（区、市）的问卷调查，群众对纠风工作的满意度比2002年提高了6．1个百分点，比1998年提高14．8个百分点。

　　实践中探索 纠建并举

　　记 者：15年纠风工作取得了这么明显的成效，请您介绍一下纠风工作是如何开展的。

　　李至伦：要说15年开展纠风工作的方法，概括地讲就是纠正、建设、监督“三条线”。“纠正”就是突出重点、专项治理，督促部门和行业认真纠正群众反映强烈的不正之风，这是各级纠风办大量的、经常性的工作；“建设”就是纠建并举、寓纠于建，引导部门和行业加强作风建设，树立行业新风；“监督”就是依靠群众、内外结合，推动部门和行业转变职能、改进作风。

　　记 者：请您谈谈在专项治理中采取了哪些有效措施？

　　李至伦：开展纠风专项治理，我们着重抓好三个环节。

　　第一个环节：精心选题立项，确定专项治理任务。选题立项主要有三方面的考虑，一是围绕经济建设这个中心，集中治理一些部门不正确履行职责、干扰经济秩序的不正之风，为优化发展环境服务。二是围绕廉洁从政，集中治理一些部门和行业以权谋私、奢侈浪费等不正之风，为深入推进廉政建设发挥积极作用。三是围绕发生在群众身边的、群众反映强烈的问题，集中治理一些部门和行业与民争利、损害群众切身利益、影响社会和谐的不正之风问题，以纠风工作的实际成效取信于民。

　　第二个环节：建立协调机制，集中力量综合治理。纠风专项治理工作涉及多个部门和行业，政策性、专业性很强，单靠某一部门难以有效推进治理工作，因此既要落实责任，又要综合治理。我们在实践中坚持“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建立了专项治理工作联席会议制度，把一些相关部门组织起来，整合各方面力量进行治理。目前，每个专项治理都建立了由多部门参加的联席会议协调机制，其基本职责是：研究制定治理工作方案，解决工作中的重大问题，协调相关部门统一行动，并随着治理的不断深化，完善政策制度，推动体制机制改革，巩固治理成果。

　　第三个环节：加强督促检查，严肃查处违纪违法问题。各级纠风工作机构充分运用《行政监察法》赋予的权力，把加强督促检查作为推动工作的重要手段，会同有关部门及时发现和纠正问题，实行严格的责任追究，维护国家法律法规和政策的严肃性、权威性，维护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

　　记 者：各部门各行业是怎样开展作风建设的？

　　李至伦：我们坚持“管行业必须管行风”的原则，充分发挥行业主管部门的作用，把纠风工作寓于行业管理和业务工作之中。实行“一岗双责”，督促行业主管部门一手抓业务管理，一手抓作风建设，促进部门及其工作人员廉政勤政，解决行政不作为、乱作为的问题。一方面，同有关部门配合，有步骤、分阶段地开展创建文明行业活动。先后在税务、铁道、电力、电信等行业开展了以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为主要内容和“为人民服务、树行业新风”为主题的创建文明行业活动，并同中宣部、中央文明办共同表彰了三批共600多个文明服务示范窗口单位，起到了很好的示范带动作用。另一方面，注重制度建设，完善监督制约机制，在预防不正之风上下功夫。在这方面，中央国家机关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比如，公安部坚持依法从严治警的方针，出台了有关涉及车、枪、酒、赌的“五条禁令”、“九要九不要”等规定，实行“公安局长开门大接访”，社会反响很好；卫生部在全国医疗机构开展了社会服务承诺活动，组织知名专家联名向医务人员发出拒收“红包”、药品回扣和开单提成，维护医学圣洁倡议书。许多部门和行业进一步制定和完善了职业道德规范，逐步推行“一次性告知”、“首问负责”、“全程办事代理”等制度，促进了政务公开、办事提速、服务到位，为从源头上预防不正之风起到了积极作用。

　　记 者：在监督方面，群众的作用是怎样体现的？

　　李至伦：我们党的血脉在人民、根基在人民、力量在人民。人民群众是不正之风的受害者，他们对不正之风深恶痛绝，对纠风工作衷心拥护，积极参与。人民群众的有序参与，是纠风工作深入开展的不竭动力。群众在纠风工作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民主评议行风活动。这项活动目前正在全国广泛深入开展，群众的民主评议，有力地促进了行业作风的改善，群众也从中受益。

　　二是新闻舆论监督。目前，全国大部分地方的纠风工作机构都与当地广播电台、电视台合办了“行风热线”节目，一些与群众生活直接相关的如卫生、教育、电力、房管、交通等部门的主要领导走进直播间，答复群众咨询，受理群众投诉，为群众排忧解难。一些省份还设立了纠风工作或行风建设网站，效果很好。

　　三是信访举报。各级纠风办十分重视群众的信访举报，对群众反映的问题认真调查处理，争取件件有着落、事事有结果。特别是对新闻媒体曝光的问题、群众来信反映的典型案件，都重点督办，并举一反三，以此推动问题的解决。

　　发展中前行 任重道远

　　记者：正如您刚刚提到的，十六大以来，纠风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如何看待纠风工作面临的新形势？

　　李至伦：15年的艰苦努力，奠定了纠风工作良好的基础。但我们也应清醒地看到，不正之风在很多地方仍然比较严重，群众的意见还很大，纠风工作面临的形势依然严峻。首先，不正之风越来越多地触及深层次问题，纠正的难度更大。比如，土地征收征用、城镇房屋拆迁、企业重组改制和关闭破产工作中出现的不正之风问题，基本上是有关地方政府和部门集体研究决策的。其次，不正之风多是受利益驱动，有的解决起来还要受到经济发展水平及体制性弊端的制约，因此，往往是纠而复始、重复反弹。再次，不正之风多是钻法制不健全的空子，在地方保护主义和部门本位主义严重的地方，有些不适应现实情况的法规、政策和制度往往成为不正之风的“保护伞”，滋生不正之风的土壤要随着依法治国、建设法治政府进程的推进来铲除。由此可见，产生不正之风根源的复杂性，决定了纠风工作的长期性、艰巨性。

　　同时，我们更要看到纠风工作的有利条件。十六大以来，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解决损害群众利益的突出问题，把纠风工作摆在了反腐倡廉工作任务的突出位置，更加关注民生、体察民情、反映民意，这充分体现了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胡锦涛总书记等中央领导同志多次对纠风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反复强调要维护好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国务院常务会议专门听取纠风工作的汇报，并对纠风工作作出部署。各地区和有关部门以高度负责的精神抓好各项工作的落实，纠风工作力度进一步加大，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氛围和发展势头。

　　记 者：展望未来，纠风工作将怎样继续向前发展？

　　李至伦：总体思路是：坚持以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认真贯彻落实《建立健全教育、制度、监督并重的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实施纲要》，扎实有效地开展工作，务求在重点项目上有新成效，在难点问题上有新突破，努力构建防治不正之风的长效机制。

　　一是充分认识新形势下做好纠风工作的重要意义，增强政治责任感。首先，做好纠风工作是全面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提高党的执政能力和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内在要求。不正之风损害群众利益，阻碍科学发展观的贯彻落实，影响党的执政能力的发挥和党在群众中的威信，破坏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因此，做好纠风工作，维护好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有利于全面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和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其次，做好纠风工作是推进依法行政的迫切需要，有利于政府机关和公共部门及其工作人员更好地履行职责，规范行政行为，促进法治政府建设。再次，做好纠风工作是深入推进反腐倡廉工作的重要举措。不正之风如不及时纠正，有的就会逐步演化成严重的腐败问题。不正之风严重的地方，腐败案件往往易发高发。因此，扎实有效地做好纠风工作，可以起到遏制腐败案件发生的作用，有利于从源头预防腐败。我们必须站在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高度来认识纠风工作的重要性，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抓好落实。

　　二是坚持正确的指导思想，紧紧围绕发展这个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开展纠风工作。纠风工作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发展。我们当前正在开展的坚决纠正土地征收征用中侵害农民利益、城镇房屋拆迁中侵害居民利益、企业重组改制和关闭破产中侵害职工合法权益、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四个坚决纠正”工作，治理教育乱收费、纠正医药购销和医疗服务中的不正之风、减轻农民负担的“三项深化治理”工作，以及纠正企业违法排污、治理整顿党政机关及其所属单位乱办班、治理公路“三乱”、治理党政部门报刊散滥和利用职权发行、整顿统一着装等工作，都与经济社会发展的全局紧密相联，直接关系到“十一五”规划宏伟目标的实现，必须扎扎实实做好，为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服好务。

　　三是突出重点、标本兼治，惩防并举、综合治理。紧紧围绕群众反映的突出问题，在规范行为、强化监督、从严刹风整纪的同时，加强综合治理，加大源头治理力度。比如，对群众反映强烈的上学难、上学贵，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今明两年，国家将加大教育、卫生投入，国务院已经下发了《关于深化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的通知》，强化了政府对农村义务教育的保障责任，两年内在农村全部实现义务教育免费；加快医疗保障体系建设，积极推进新型农村合作医疗试点，为人民群众办实事、办好事，切实维护他们的切身利益。同时，要加大预防不正之风的力度。对容易出现不正之风的地区和部门，要贯彻预防为主的原则，发现苗头，及时采取措施，防止成风。特别是要坚持用发展的思路和改革的办法推进纠风工作，围绕以农村税费改革为主要内容的农村综合改革、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等国家各项改革措施的出台，完善改革的配套措施，提出改进工作的新思路新办法，不断铲除滋生不正之风的土壤和条件。

　　四是进一步健全和完善纠风工作领导体制和工作机制。实行党委统一领导，政府总体部署，部门各负其责，纠风办组织协调和监督检查，人民群众积极参与。特别是要紧紧依靠部门的力量去开展纠风工作，紧紧依靠广大群众的积极有序参与去推动纠风工作。国务院纠风办将制定纠风专项治理和民主评议政风行风等制度规范，促进纠风工作持续、健康、深入地开展。

　　五是树立常抓不懈的思想，长期抓反复抓，积小胜为大胜，以实际成果取信于民，让广大群众切实看到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成效。

　　纠风工作事关党和国家工作大局，事关人民群众切身利益，责任重大，任务艰巨。我们一定按照党中央、国务院的部署和要求，以高度的责任感和紧迫感，继往开来，乘胜前进，取得新的更大的成效。

　　记 者：谢谢您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