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金嬴

　　新年过后，从大众视野中消失多日的日本传媒巨头、读卖新闻集团总裁渡边恒雄再次成为新闻人物。1月上旬，他与对手媒体《朝日新闻》的主笔坐到一起，就两报长期意见不一的靖国神社问题举行对谈并达成共议。

　　2月11日，他成为美国《纽约时报》的特写人物。在接受该报的专访中，渡边一反以往的强硬论调，大力呼吁日本主动反省侵略战争，反对首相参拜靖国神社。22日，澳大利亚《悉尼先驱晨报》也刊出对渡边的采访文章，文中称“靖国神社和其内部的战争博物馆错误地讲述了二战和日本的历史”。

　　长期以来，围绕历史认识等问题，日本主流新闻界一直处于左右对立的局面。这种对立影响到民间，造成了国民层次上的“国论二分”。去年10月，共同社一项调查表明，在对待首相参拜一事上，反对派民众与赞成派民众势力相当，后者的比例甚至微高。这与十余年来日本媒体左派式微、右派崛起的发展趋势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

　　这个时候，长期居右的《读卖新闻》倒戈一击，不仅令媒体阵营内部的力量对比发生改变，也会对政界的“参拜派”及民间的“厌华派”产生强烈震撼。

　　渡边出人意料的转向，究竟出于何种动机？《纽约时报》的报道可以给人们一个较为可信的答案。“便是他，也无从左右时光的逻辑，”这篇题为《影子将军现身，意图改变日本》的特写这样开头，“在人生的黄昏，神秘的日本媒体大佬渡边恒雄决定走出暗影。”说白了，渡边的转向缘于两点：一则忍无可忍，一则来日无多。

　　渡边忍无可忍或想极力改变的，集中于几点：一、日本再也不能自说自话地否认侵略战争，美化军国主义了。这不但会使日本的国际形象近乎疯狂，更恶劣的是，还会令今天不经世故的年轻人简单化、美好化地理解过去的战争。据渡边的亲身经历，在那场战争中，普通民众“奴隶般”地冲锋陷阵，军队首脑和政治家却躲在一边。作为年过八旬的老人，有责任将“战争真实的残酷留在世上，让日本人自己清楚，当时的日本军队是何等惨无人道”。

　　二、日本再也不能激怒中、韩等亚洲邻国，认为抱住美国的大腿就可高枕无忧了。渡边将小泉“只要日美关系搞好，亚洲外交就会顺利”的路线称为无知和愚蠢。对日本来说，在当今中国充当其复苏引擎、东亚合作加速的背景下，与亚洲交恶无疑等于自断生路。而且，继续与亚洲对抗，最终也会影响到美国的利益，令其不快。即使不会再有“越顶外交”，美国撇下日本，积极接触中国的倾向也愈发明显。

　　三、日本再也不能放任少数政客通过鼓噪狭隘的民族主义，污染政治空气，谋求一己之私了。几年来，小泉之流打着坚决不向中、韩屈服的牌子，树立了“硬汉”形象，赢得了强势政权。但这种“一言堂”，由少数人独揽大权的政治模式，最终要抹杀朝野及政党内部合理的势力平衡，使日本走上危险之路。鉴于并不久远的战争历史，鉴于小泉在9·11大选中的骄狂，人们决不能不以为然。

　　渡边改变日本的愿望能否实现？笔者认为，只要他能做到自己所说的“努力和坚持”，就必会有效。首先，日本媒体对社会有着巨大影响。前首相宫泽喜一就说过，日本人战前相信国定教科书，战后相信大众传媒。政治学家京极纯一甚至将媒体称为与政党、官僚并立的三极政治结构中的一极。通过广告经营，新闻传媒与经济界紧密相连；通过传播网络，新闻传媒又对民意进行塑造。读卖新闻集团是日本实力最强的传媒集团，《纽约时报》将渡边称为“影子将军”，就是借以表现他的非凡能量。

　　其次，随着小泉下台日期的临近，政界的反小泉联盟也在加紧活动，跨党派的“国立追悼设施思考会”就是其中的基干组织。“思考会”以自民党山崎派首领山崎拓、森派“王子”福田康夫及加藤派首领加藤纮一为核心，客观上形成了与小泉、安倍、麻生“鹰派铁三角”相对立的“鸽派铁三角”。目前，鹰派掌握更多资源，处于强势。如果媒体能给鸽派以舆论支持，双方的力量将趋于接近。

　　最后也最为重要的是，通过向民众报道更多的具体事实，提供合理的判断标准，即便普通大众再后知后觉，也终将会从“小泉热”中清醒过来。届时，就算其钦点的接班人接棒，料也不得不顺应大局，有所收敛和改变。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所学者） 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