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大”图“强”,是对于2010年外贸愿景最为准确和简洁的概括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袁元
“在瑞典,一双中国制造的鞋大约卖人民币299元,但是国内厂商只能得到70元,扣除原材料、工资等费用,其中利润仅有5元钱,毛利润才1.6%”,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经济学家萧灼基这样描述“中国制造”走向世界时的高数量、低利润率窘境。
提到“十一五”中国外贸发展愿景,代表委员们谈到最多的,是实现对外贸易由数量增加为主向质量提高为主转变。
还是看那299元的“一双鞋”,到“十一五”末期,如果中国厂商有耐克那样的设计与品牌塑造力,就可以得到43%的毛利润——120多元;或者中国厂商有沃尔玛那样的渠道掌控力,也可以再增加3%以上的净利润,相当于多赚10元钱。
总量达1.4万亿美元,规模位居全球排第三,直接提供8000多万个就业岗位,相较于消费和投资,对外贸易可称为带动我国经济增长的头号主力。
然而,在成长为一个贸易大国的同时,简单粗放的产业扩张模式在外贸领域也再次显现:从宏观经济的指标来看,我国外贸依存度过高,风险暗藏;从国际交换中的利益分配来看,我国仍处低端,外贸发展的规模与效益并不对称;在贸易额中,加工贸易和外商投资企业所占的比重均超过了一半,国民收益并不高;在多边贸易体制中,我国的话语权还不十分有力;在越来越频繁的贸易摩擦中,我们所处的位置仍较为被动。
正因如此,由“大”图“强”,是对于2010年外贸愿景最为准确和简洁的概括。
做出来的是肉喝到嘴里是汤
2005年国际贸易领域关注度最高的就是中国纺织品出口,然而盘点全年,中国的纺织品虽实现了1150亿美元的出口额,顺差超过900亿美元,但是,这些出口额是由200亿件服装和大量纺织品原料换来的,相当于给全球除中国外的每人做了3.7件衣服,而一件纺织品在国际市场上的平均售价不到4美元。
而在微薄的收益背后,开放的经济态势也增加了中国经济对国际市场的依存和需求,外贸依存度从开放之初的8%到如今直逼60%,无疑引起了对于中国外贸下一步发展潜力与空间的反思。
“因为中国有一半左右贸易是来料加工贸易,所以实际的外贸依存度只有33%。”萧灼基委员这样分析。但是,外贸的大而不强却令他颇为忧心。在他看来,外贸发展至少需要反思这样三点:一是在开放之初提出的“以市场换技术”,但是让出了市场却并没有换到核心技术、先进技术和前沿技术;二是,降低成本,尤其是降低普通劳动者工资,却并没有换来效益的提高;三是,外贸规模扩大,却并没有提高国际竞争力。
萧灼基的反思直指我国大进大出的外贸模式之弊。
谈及此,全国政协委员、香港南华集团董事张赛娥对《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说,当前,我国的外贸增长更多地表现为数量型增长,出口产品在全球产业分工中仍处于低端,对国内产业结构升级、国民福利的贡献相对有限。
分析原因,全国政协委员、社科院亚太研究所所长张蕴岭告诉记者,依靠对外开放发展起来的中国经济外循环性很强,大部分高端产品出自拥有自主产权的跨国公司,而非中国企业。这些跨国企业在封闭技术品牌的基础上,借用中国的劳动力和土地优势建立出口基地,这种加工贸易在国内采购率低、加工链条短,我国往往只承担产品增值链条中附加价值较低的加工组装环节,“现代经济已经建立了一个很大的框架,但最终落到我们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却很少。”
“中国制造的产品全世界覆盖率非常之高,在世界出口产品中占6.4%的份额,但其中85%是外国的品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赵晋平认为,中国企业的模仿复制能力非常强,但很少能形成自己的品牌。“品牌的研发,是商品附加值最高的部分。”如果这个部分缺失,则意味着“我们的‘中国制造’,在国际分工中处在一个非常低端的位置”。
这直接影响到我国产品的国际竞争力,比如我国的纺织品、服装、皮革产品的国际市场份额都在全球占到了第1位,但国际竞争力仅为第12位、第30位和第13位。
商务部研究院的梅新育博士认为,竞争力不强,首先表现为我国一些传统的出口商品缺乏自主创新的能力,如我国是电视机的最大的生产和出口国,但在电视机的40项专利中,我们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仅有18项,并且都是一些非核心的技术;其次,现在我国出口的商品中,拥有自主品牌的商品不到10%;三是因为,我国还缺乏自主的营销网络。由于我国的出口大多数是订单贸易,缺乏自己的国际营销网络和销售终端,与最终客户的直接联系往往被一些国外的贸易中间商所割断,大部分的贸易利益被中间商拿走。
不仅如此,我国进出口产品结构单一、市场较为集中,也成为引发贸易摩擦的主要原因。而资源、能源的消耗高速增长,也造成我国对外部资源、能源依赖程度日渐加深。“长期如此,外贸发展就会遇到高成本的问题,劳动力低成本会被原材料的高成本抵消掉。这使长期、可持续增长受到了限制”。张蕴岭如是说。
让外贸转型为综合拉动器
“‘十五’之前是外贸发动机的启动阶段,‘十一五’及今后更长一段时间,要使这台发动机能够保持稳定、高效的运转,并能够带动更多的动力机制”,张蕴岭告诉记者,下一阶段,外贸要转型为综合拉动器,“而不再是遥遥领先于经济的增长”。
特别进入“十一五”之后,中国经济与外部的联系将会越来越紧密,中国要承担大国责任和适应外部形势,“转变外贸增长方式已刻不容缓”,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周可仁认为。
他提出了四条具体举措:一是,以动态调整出口退税率为主要措施,以提高出口商品附加值为重点,提升贸易利益。同时加大执法力度,严格准入标准,使出口产品的劳工成本、环保成本和资源成本得到合理反映。
二是,以培育自主品牌和增强国际营销能力为突破口,提高对外贸易的核心竞争力,促进出口从生产成本优势向综合竞争优势转化。综合运用财政、金融、税收措施,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大力培育自主出口品牌;尽快提高我国在国际价值链中的地位,鼓励内资企业建立自主的国际营销网络。
三是,加快形成保障资源安全的贸易机制。限制或取消高污染、高耗能以及资源性产品的出口,取消资源和能源的进口关税;完善规避国际商场资源价格风险的机制,积极融入全球资源定价体系,争取定价参与权、协调权和影响力。
四是,通过完善进口体制,扩大并规范进口,实现外贸进出口平衡发展。建立先进技术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机制。对大宗产品和长期顺差的国家进行集中采购,降低进口成本;对重要的资源和技术,努力开辟稳定、顺畅、安全的多种进口渠道。控制污染型、耗能性投资品进口,以进口调控出口。
此外,梅新育还建议,培育对外贸易的新增长极,包括具备国际竞争优势并符合新型工业化方向的重点产业,以及现代服务业。“我国已经是全世界名列第三的货物贸易大国,货物贸易顺差巨大,服务贸易则发展相对滞后,服务贸易收支逆差庞大,从而严重损害了我国对外贸易的效益。”因此,“十一五”规划纲要(草案)中已经明确提出,到2010年货物贸易、服务贸易进出口总额分别达到2.3万亿美元和4000亿美元。
“产业升级、国内替代、结构调整是一个缓慢而长期的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赵晋平说。他以其中的一个指标——加工贸易的增值率分析说,这一指标从上世纪90年代初的百分之十几,增长到2000年的20%,现在逐渐增长到了30%多,这是一个缓慢而不断推进的过程,“这说明我国的中间投入品、产业链条延长的趋势是在持续的,只是不如我们期待的那么快,也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但是差距仍然很大,是一个长期的任务”。
摩擦考量贸易
从劳动密集型的纺织品到技术密集型的手机、笔记本电脑,从资源型的焦炭到资金密集型的钢铁、汽车,面对潮水般涌向全球市场的中国产品,发达国家甚至发展中国家相继动用反倾销、特保措施、技术设限、环保设限、劳工标准、社会责任标准、知识产权保护等手段对中国企业发难,贸易摩擦在诸多领域短兵相接。
就在今年,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对我国17家木地板生产企业提出的“337调查”正在紧张的应诉阶段;而从5月29日起,日本一项专门针对进口农产品的新规《食品中残留农业化学品肯定列表制度》也将正式实施,这无疑将会严重影响我国的农产品出口。
对此,代表委员们普遍认为,我国已经进入了贸易摩擦的多发期。
赵晋平告诉记者,应对之策,短期看要扩大内需,降低出口压力。而长期来看,一方面,政府要加强预警机制,使企业能够对市场运行情况有准确地把握,并以此调整自身的生产周期和产品结构;并需要加强政府间的协调对话,不仅是事后解决,而且还要能做到事前通过对话和协调来防止出现摩擦;同时,还可利用政策手段来进行结构性调整,对于相关产品的出口增长速度可以起到调节的作用,也可以防范摩擦风险,并通过立法,加大执行,来规范市场秩序。
另一方面,需要让行业组织、中介组织发挥更大作用,对企业行为进行自律,进一步规范市场竞争行为。此外,企业也要完善自身的法人治理结构、收入分配结构,企业的经营活动要符合国际规则,并加强相关的法律人才、贸易人才的培养。
“面对摩擦的多发,企业要早做准备,关键在于制订工作标准、质量标准,按此标准建立完善质量监督保证机制,引进先进的管理方法和制度,提升自身的产品质量”,在全国人大代表、江苏波司登公司总裁高德康看来,解决贸易摩擦的根本之道还在于转变贸易增长方式、提高出口产品的质量和附加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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