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这几年,名师讲课实录和名家演讲集是图书出版的热点。以口语化的方式,讨论学术问题,往往比写出来的学术专著好读。诸如《在北大听讲座》之类的图书,卖得很好,以至一些著名教授,课还没讲完,讲稿就被出版社盯上了。 最近又有一个新情况,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今年2月以前,广西师大出版社出了一本《大学人文十四讲》,作者徐方是山西大学工程学院的副教授,以前在学术界不知名。但她的讲稿也很受欢迎,刚一投放市场,就脱销了,出版社已经重印。
毕:徐方我认识。她的确不是知名学者,只是太原市的一个普通大学教师,以前也没出版过学术专著。她的课的确讲得不错。她在山西大学工程学院任教,这所学校原来叫山西省电力专科学校,所有专业都是为培养电力工业人才设置的,近几年才升格成为大学本科。在这样的院校,人文课程本来处于边缘位置。可徐方开设的大学人文课,却成了学校里最受学生欢迎的课程,学生报名选修十分踊跃,有的学生为报不上名而苦恼。她在几百人的阶梯教室讲授,学生为了听课要提前去占座位。这种盛况,引起过一些媒体的关注,派记者采访报道。广西师大出版社可能是了解到了这个情况,才给徐方出书。
梁:出版社原来没想到这本讲稿能被读者看好。出版以后火起来,出乎他们的意料。出版社出名家的书,理所当然,无可厚非。出无名作者的书,让无名作者变为有名,更值得提倡。
毕:其实,只要读一读这本书,就能理解它受欢迎的原因。现在,能够深入浅出地向读者说明诸如大学精神、人生意义、青春与爱情、知识分子、公民与宪政、平等与公正、民主与人权、科学与技术、全球化与普世价值等问题的书,还真没有几本。如今的教育日趋功利化,很少讨论怎么做人的问题,徐方的讲稿,正好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
梁:我对这本书最突出的印象就是通俗生动。书里讲的道理在学术界看来都是常识。但能够以亲切的语言说清常识,其实也很不容易。我一向认为,不论是讲课,还是写文章,深刻不是最难的,深入浅出才是最难的。学术界的风气,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却不擅长把复杂的问题说得很简明。
毕:这本书的每一讲,都是很大的问题,都值得写一本书。学者在研究这些问题时,求新、求深,值得提倡。但课堂教学不同于学术研究。尤其是面对社会阅历不深的大学生,如何把握好学理的深浅,适合他们的消化能力,是个很实际的问题。用一堂课的时间,万把字的篇幅,和大学生讨论这些问题,不能一味引经据典,掉书袋往往吃力不讨好。徐方在学理上点到为止,举的例子都是贴近学生生活的,这很明智。
梁:大学里有两种老师。一种能研究,但讲课并不受学生欢迎。听说周作人当年讲课声音很小,学生并不看好。还有沈从文,讲课效果也不很好。这种教师的长处在学问上。还有一种老师,能比较及时和准确地把新东西传达给学生,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自己独立研究的成果,但作为教师,这也是一种长处。那些又有学问讲课也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从来都是很少的。这些年的问题是,只重视有研究能力的老师,而不管他所在的学校是什么类型的学校。
毕:我们考核大学只有一个模式。国外有研究型的大学,也有教学型的大学,还有许多社区大学。中国目前的情况是,研究型大学的水平也很低,他们研究的也未必是真问题,更不要说其他大学了。可是教育部门却荒唐到连小学老师评职称也要有学术论文的程度。因为不能区分大学的类型,只用一个标准,所以导致造假成风。
梁:比较现实的选择是明确中国大学的分类,特别是地方性的一般高等学校,不要强求所谓的学术研究,要让教师专心在教学上下功夫。如果有些老师在教学之余,有研究的兴趣和能力,那是个人的事,不要作为学校的一般通则来要求,这样可能会更务实一些。徐方的课受学生欢迎,我以为就是因为她比较实际,比较贴近学生。她的讲稿就是教学用书,不标榜学术,不强调研究,反而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创新——普及知识的创新。
毕:现在就是要提倡真实的学风,教学就是教学,科研就是科研。特别是地方普通院校,可以明确提出以教学为中心的主张,不要以论文和学术专著来为难老师,让他们踏踏实实地完成教学任务就不错了。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劳民伤财,制造那么多毫无意义的学术泡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