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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刑事犯罪举报人的高度戒备
这更像一部小说，虽然事就在我们身边。
这更像是一出戏，一幕幕就像是香港电影中的桥段。
这更像人生哲学，做错了事之后，是刻骨铭心的心灵救赎：
这是曾经获罪之人的救赎；
这是曾经不慈之父的救赎；
这是在非正义之后追求正义的救赎。
失足成痛，悔恨成泪，勇气成歌。
而又为何，歌中的颤音让人悸动……
●失足成痛
八年“三进宫”
秦林海
1969年出生，
在我省某镇土生土长。
1989年结婚，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1992年，企业破产，他失业了。
1993年春天，他犯诈骗罪被判处2年有期徒刑，1995年4月份出狱。
1995年8月，妻子和他离婚，并把4岁的女儿带走，6岁的儿子跟他。
1996年，他再次被公安机关劳动教养2年，1年多减刑回家。
1998年初，他又因犯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半。
2001年，“三进宫”的他回家了。
在他被羁押的日子里，儿子一直被当地派出所照顾着。
24岁~32岁，他虚度了最美好的青春……
●悔恨成泪
儿子话中的刺
秦林海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儿子，因为他被羁押，家里连吃的都没有，更别说学费了，所以儿子才上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因为这个，儿子瞧不起他。
“别人的父亲都能照顾儿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三次被释放时，面对儿子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悔恨有泪心里流……
●勇气成歌
帮警察抓坏人
一位民警劝他：“孩子这么大了，你也该重新做人了。”
重新做人，只有从心开始。
秦林海找到儿子说：“儿子，以后爸爸不再犯罪了！我要协助警方打击犯罪。”
从2001年至今， 秦林海一直是警方的刑事犯罪举报人，协助警方破获的大案有近10起，小案子更多，光盗窃就有10多起。他用行动实践着对儿子的承诺。
2003年初，当地一村民家里丢了3头牛，警方想通过秦林海找到盗牛贼。秦林海不负众望，经过积极探访，终于获得消息，报警后将两名盗牛贼擒获。
2003年年末，河北省吴吉县警方来到秦林海所在镇，请求当地警方协查一起流氓恶势力火拼案件，此案造成一人死亡，在当地影响极其恶劣。经过调查，该镇有几名居民被雇用，曾参与过械斗。吴吉县警方只知道主凶叫刘某，还有他的照片，详情不清楚。
同年12月13日，当地刑警找到秦林海，让他帮助寻找到这个嫌犯，秦林海两个小时就找到了刘某，另外几名嫌犯随后落网，案破。
今年年初到现在，通过秦林海提供的线索，警方又破获了两起案件。一起是破获当地的一个恶势力团伙，他协助警方将一名重要成员抓获；另一起是协助长春警方破获的绑架案。
秦林海在非正义之后追寻正义，也许这就是他的心灵救赎。
但秦林海举报人的特殊身份在当地似乎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2006年的这个春天，秦林海的周围，危机四伏……
呐喊：有能耐就冲我来
4月2日中午，我省某镇街上人头攒动，神秘的秦林海出现了。
秦林海从一家饭店走出来，左顾右盼，非常警惕，他很仔细地巡视了一圈，才向记者走来。他今年37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容貌普通。
记者称他为老秦，不是因为他的年纪，而是因为他的经历。老秦开了腔：“如果他们要报复我，可能不择手段。突然从哪个地方冲出来，咱们提防都来不及，我担心殃及你。”
老秦租住了一间平房，在一个新建的居民小区旁边，临街。打开外门，老秦立即上锁，看得出来，这已是一个习惯性动作。穿过长长的走廊，旁边是居住的房间，3把镐把摆在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走廊尽头是一个后门，后门外是一个狭窄的院落，对面是无人居住的仓房。
2日下午，两位便衣刑警来到老秦家，仔细询问了白天是否发生异常情况。18时30分，夜幕降下。老秦赶紧拉上临街窗户的挡板，然后走进屋里。刑警仍守在走廊里。“这几天，他们都来我家，一直盯到半夜才离开，把他们折腾坏了。”
这一夜没有发生意外情况。
老秦不得不警惕，异常警惕：近一个月来，女友遭到歹徒绑架，还险些被入室强奸；他的朋友开着他的车莫名被打；家里的玻璃经常被砸；已经连续收到了10多封恐吓信……
女友两次遇凶险
老秦的女朋友赵美佳今年19岁，两人相识相恋两年了。记者去时，她正在烧炕，她说外门从来不敢打开，炉子不好烧只能开着后门放烟。
“想起来就害怕。”回忆那些恐怖的事，赵美佳满脸惊悸与痛苦。“她被吓坏了，现在有时精神都不太好。”老秦说。
3月2日18时许，天色已完全黑下来，老秦和警方一起办个案子，很长时间没回家了。赵美佳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屋里灯开着。开门的声音传来，有人进来了，他回手把门锁上，赵美佳以为是老秦回来了。之前有个朋友离开，她没有锁门。
灯、电视一下子都熄灭了，黑暗来得太突然——赵美佳才感觉到：不好，有坏人进来了！
一名男子推开门进了屋，是他拉下了走廊的电闸。他手里拿着走廊里的铁锤子，直奔坐在炕上的赵美佳，抡起锤子就打，头上、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赵美佳开始迷糊起来。（说到这，赵美佳的脸开始抽搐）
之后，那名男子抡着刀砍炕沿，后来又抓住了赵美佳。赵美佳靠着本能和他撕扯，两人从炕上打到了地下，又从地下打到炕上。
赵美佳实在没劲了，那名男子骑在了她的身上，把刀放在了旁边，欲对赵美佳施暴。
刀就在旁边，机会就在旁边。赵美佳抓起刀就向坏人捅去，只听“嗷”的一声，那人跳了起来，拔腿就向门外跑去，在走廊里还摔了一跤……
这次坏人虽然没有得逞，但赵美佳却被吓坏了。她还不知道躲过了这一劫，后面还有另一劫。
3月20日中午，赵美佳和以前的同学到市场买衣服。两人分手后，她自己来到繁华的百货大楼附近，附近人很多。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身边“嘎”地停下了，几个人从车里迅速钻出来，把一个头套直接罩在了赵美佳的头上，把她推到车的后排座位上。几个人又麻利地把她的手绑住，用布条勒住她的嘴。
什么也看不到，又没有办法呼救。绑架——赵美佳吓呆了……
赵美佳感到座位很挤，加上自己应该坐了4个人。轿车平稳地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颠簸起来，“这应该是沙石路，他们要把我带到哪？”就在赵美佳想着的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几个人把赵美佳推进了一个屋子里，脱去了她的裤子，让她只剩下一条内裤，手机也被搜走了。
屋子很冷，冻得赵美佳直打哆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给她穿点衣服，别冻坏了。”有人给赵美佳套上了一条衬裤，又加了一条外裤。在冰冷的屋子里，赵美佳的身体逐渐冻麻、冻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了，赵美佳被拉了出去，又坐上了那辆轿车，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后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赵美佳被推了出去。由于手被绑着，头被套子蒙着，她根本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只能穿单薄的衣服呆呆地站在那里。
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搭理她，赵美佳就哆哆嗦嗦地试着摸索着向前走。走了几分钟，终于碰到人了，那是一辆三轮出租车，司机把她的头套摘了下来，却没有解开她被绑住的双手，理由是：“解不开。”赵美佳就坐着这辆车来到当地的公安部门，在那她见到了焦急的老秦。20时许，赵美佳和老秦一起回了家。
“锁好门，不认识的人，千万不能开，千万别开，不能开。”这件事发生后，每次出门前，老秦都要叮嘱赵美佳很多遍。
但4月3日一早，赵美佳把炕烧热了，然后含泪跟着母亲回家了。
“跟着我没有安全感，确实太危险，她被吓得有时精神不太好。离开我对她有好处。”平时什么都不怕的老秦，眼里已噙着泪水。
老秦说，他不敢让儿子在当地待着，怕出危险，儿子现在跟着朋友到外地打工了。
没有亲人在身边，老秦很孤独。
面对现状，老秦又很气愤：“现在就剩我自己了，他们即使恨我也不应该报复我的亲人，这点让人痛恨，我一定要把主使者找出来。”老秦的表情很坚定。“有能耐就冲我来。”
朋友莫名遭伏击
4月3日，记者见到了受伤的阿水，他是老秦的朋友。在当地一片棚户区内，阿水每月花30元钱租了一处民房。阿水的房间非常阴冷，他就躺在冰冷的炕上，身上盖了两层棉被。他的额头有一道伤疤，后脑有一个鸡蛋大的圆形伤口，已经结痂。阿水当时还有头晕、恶心的症状。本来应该住院治疗，由于没有钱，他只是开了点儿针剂，连消炎药都买不起。
阿水今年33岁，9年前搬到这个镇子，平时靠做力工生活，不招灾惹祸。去年秋天，他认识了老秦后，两人相处得非常融洽，成了哥们儿。
阿水向记者讲述了被伏击的经过。
今年3月30日晚上，阿水临时开走老秦的车（是老秦花2000元买的旧车），这是他第二次开这辆车，刚开走半个小时，就接到老秦的电话：“我们要外出办事，你把车开过来。”
20时30分，阿水开车回到老秦家旁边的居民小区，老秦就待在20米外的食杂店。阿水把车锁好，准备去找老秦，突然从他身后走过来一个人，什么也不说，挥拳就打，阿水回头和对方厮打起来，但旁边又冒出两个男子，他们挥起手中的砖头……浑身是血的阿水昏倒在地上，3个男子飞快地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醒过来的阿水爬到食杂店门前，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痕，他抬起上半身，艰难地敲门。
老秦跑出来，眼前的阿水已变成了一个血人，他一边喊人送阿水上医院，一边向小区的出口跑去，但黑夜笼罩，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从街道到阿水家，沿途要经过五个拐角路口，没有路灯，夜里在任何一个路口埋伏一个人，都很难发现。“别人伏击我很方便，根本不必在繁华的小区对我动手。”阿水说。
这也是老秦的猜测，“这伙人是冲我来的。”
“我和阿水的头型和体形都差不多，他又开着我的车，那伙人肯定是把他当成了我，打错了。阿水没我警惕，所以……”
那伙人到底是谁？“可能是被我举报的那些人的家属或亲友，因为他们肯定恨我。但我的举报也是为了他们好，如果刚刚犯罪不接受处理的话，将来就可能演变成杀人放火等恶性案件，那时再想回头就来不及了。”这是曾经犯过错的老秦的切身体会，但被他举报的人并不理解。
在阿水被袭击的现场，还隐隐看到已成黑色的血迹……
10多封恐吓信
女友和朋友先后遭遇凶险，但对老秦来说，这并不是发生在2006年3月份的全部危机。还有恐吓……3月初至今，老秦家已经接到了10多张恐吓纸条。
“如果让我出现，你就天天打你老婆一个嘴爸（巴）子，我自会出现。”“安全到家了，我还会来的。”这是其中两张纸条的内容。老秦说：“第二张纸条是赵美佳被绑架回到家的第二天早晨发现的。”
“最多一次发现了4张。”据老秦描述，除了手里这两张外，其余的恐吓信，报案时都交给警方了。“秦林海，你还在（公安）分局干呢？”“小样，还想整死我吗？”“我要把你媳妇绑架、毁容，折磨死她。”纸条上的内容让秦林海不得不防。
“纸条大多是在这里发现的。”老秦指着临街窗户的挡板，“许多纸条的背面都有一个‘兰’字。”
3月31日晚，赵美佳听到后面的仓房房顶有声音，打开后门，就看到屋顶上趴着一个黑影，等蹲守的刑警冲出去，那人跳房逃跑了。
在秦家，还遗留着玻璃碎裂、刀砍在炕沿上的痕迹、窗板上油漆被砸掉的崭新痕迹。老秦指着院里的砖头说：“这都是他们扔进来的。有一天晚上，他们把砖头扔过来，我打开外门刚要冲出去，又有几块砖头砸在门上，我只好回了屋。”
彷徨谁在报复
老秦遭到报复的事很快在“道”上传开，不时有“江湖”上的人询问老秦的情况。
4月2日早上，一位和老秦关系不错的社会“大哥”和他取得联系，说：“你和警方走得太近了，你这几天千万注意点……”
老秦明白，这是有人给自己过话，过话的人知道是谁对自己下手。老秦想套对方的话，对方却没露口风。
“谁在报复我？是一伙还是几伙？到底因为什么事？”这些问题折磨得老秦彻夜难眠。
“报复我的可能是3伙人。”老秦分析，“这都是最近办理的案子，但到底是谁干的，我也说不清。毕竟这么多年办了太多的案子，得罪的人也太多了。”
曙光 抓俩嫌犯
一位民警说：“警方接到报案后，非常震惊。光天化日下敢绑架，放完人还敢送恐吓信，还敢持刀入室，这简直是向警方‘叫板’。老秦得罪人太多，虽然锁定了嫌疑人，但关键是证据不好取。”4月5日，当地召开打黑除恶动员大会，将老秦遭到打击报复的案件定为今年打黑除恶的首起案件。上级公安机关和当地党委政府要求限期破案。“我们组织警力全力破案，同时安排人员保护老秦的安全。”当地一位领导这样要求。
4月21日，记者获悉，警方经过多日的调查，终于在20日晚抓获两名嫌疑人，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审理中。
老秦的案子还没有最后完结，但终归已经现出了曙光。希望老秦的这个春天明媚起来……
链接
亟待立法保护举报人
今年2月22日，中央政法委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在全国范围内部署打黑除恶专项斗争。一些危害性严重的犯罪案件诸如有组织犯罪（社会上的黑恶势力）、无被害人犯罪等诡秘性越来越突出，常规侦查措施难以奏效，这就往往需要社会中的协警办案人员的帮助，并通过他们调查取证将案件破获。老秦就属于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公开称呼是社会治安积极分子，属于举报人的范畴。
而我省一位学者介绍，目前我国还没有专门保护举报人的法规，秦林海的遭遇，他认为很典型，对此也很感兴趣，特别是在全国开展打黑除恶的大环境下。这位学者说，一般来讲，黑恶势力遭到打击前后，往往会负隅顽抗，对办案民警和举报人进行打击报复。采取何种举措保护他们的安全？针对不同的情况，应该出台一个完善的法规。
现在警方对举报人的保护和监管又是怎么做的呢？一位刑警说，目前一般采用的办法都比较原始，首先是对他们的工作进行严格保密，另外，严格教育、严格监督与考察，以防止这些人员自身出现违法甚至犯罪的行为。对于他们提供的线索，警方都要重新查证，通过警方的工作，给案件的性质提供依据。 （为保护当事人的安全，文中涉及到的人员均为化名）
本报记者 程泽/文 瑞秋/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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