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刚站到那间临时产房门口的时候,是有些犹豫的。电影里的产房是不允许男人进入的,何况眼前这是一个隔离区内的临时产房。看着还在忙碌着的医生护士和躺在产妇怀中的婴儿,我把相机闪光灯对准了天花板以免照到婴儿的眼睛。拍了几张,所有人都注意到我的存在了,才继续走到房间内寻找角度。画面中产妇的头对着窗户,其实这是在整个拍摄的最后几分钟才找到的角度。最初我只是站在窗前顺着光线拍摄,因为医生们还在床边忙碌,当她们忙完了歇一口气的时候,我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始和医生们简单聊几句。 就在这时,产妇的婆婆来到产妇床前开始自己照顾婴儿吃奶。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我又举起相机,因为窗外照进来的柔和的自然光已经足够把相机端稳,我关掉了闪光灯,将17-35mm焦距的镜头推到35端,连续拍了四五张,当我侧着身体弯着腰几乎贴着产妇的腿拍了两张后,我想这个行了。
回想起三年前拍这张照片的情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记得当时接到的任务是去隔离区拍一个人生小孩,生小孩自然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在我和同事马晋勇一路打听着赶到现场的过程中,竟然没有走一点冤枉路,并且在那里的
应该说,能拍出《隔离区分娩》这组照片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在这种非常时期,我能够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进入隔离区自由的拍摄。而最幸运的是,事后证明,在现场的医护人员和当地政府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和这个隔离区里的所有人(包括那名婴儿王雅馨)都没有被传染上SARS。
那天是5月11日,星期天。早上采访后我就回到报社,刚刚发完稿吃了点东西,不到11点,热线部主任葛柱宇来叫我:“你去一趟,跟马晋勇一起去,一个隔离区里有个孕妇要生产了……”生孩子?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我和马晋勇拿好东西直奔楼下冲上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清河小营。一路上反复和线索提供人联系确定具体位置,到了一所学校门口,终于见到了这位年轻人。由于他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给报社提供了线索,我们只能自己去村子里找。这是个不大的村子,村口的马路中横着几根木头,只在墙根下留出能过一辆自行车的缝隙,路口还有两名村民把守。说明来意,其中一人给我们指明了路线,在村里走着,我们谈论着如何能够进到现场,发现村里的景象并非家家户户闭门上锁互不往来,大家还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看孩子,初了注视着我们两个“不速之客”,一点也没有所谓“隔离区”的意思。
到了65号院门前,一辆救护车旁站着五六个穿白大褂的人,问清了我们的身份,他们说孩子已经出生了但护士还在里边。我一听就急了,生了?那我干吗来了,我得进去拍呀?想着我就要进门,被两名医生一把拦住了:“你不能进去……”“不进去哪行呀,我们得拍照片呀?”“孩子都生完了,我们拍了录像,你要照片可以给你。”一听这话,我们立刻明白了,他们还是欢迎报社作报道的,这下就有机会了。我们换了种方式:“我们来就是想把这事好好报道一下,最好能有我们摄影记者自己拍的照片,你们看能不能帮帮忙想想办法?”“那你们得穿隔离服,你们有吗?”还用问吗?这是什么时候,我们早就报道过医生护士的隔离服都很紧缺,我们哪有啊?这时医生们七嘴八舌的说,看我们这还有没有,你得穿上隔离服才能进去。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同志立刻到救护车里找,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件小号的一次性隔离服。没办法,就这一件了,隔离服得来不易,再小只要能穿我就得穿啊。当时我的脑子里想到的只是一定要进到现场去拍照片,别的都顾不上了。我把外衣、摄影包、手表什么的统统放在地上请马晋勇照看,两三名医生上来指导我把隔离服、鞋套、手套、口罩穿戴得严严实实,又经过两个人的检查,我终于拿着相机进了被隔离的小院。
大约在11点半,一名护士指引我进了临时产房,屋里另一名护士正在指导年轻的妈妈给小孩喂奶,还有两名护士跑前跑后的忙着。这可是我第一次进产房,一时间还真不知拍什么好。但因为1月份我姐姐刚刚生完小孩,我知道此时产妇和婴儿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所以我开始只是站在门口拍了几张护士们忙碌的镜头。当确定产妇和所有的护士都注意到有人在拍照后,我才走进了屋里,并且把闪光灯调整到对着天花板以免强光直射到孩子的眼睛。产妇安静的躺在靠墙边的小床上,孩子在她的怀里侧着身子吃奶,当然是在医生的辅助下才能完成。我想看来只能从床头向里拍一张护士指导产妇喂奶的画面了(事后才想到,即使在出生之前赶到,总不能拍孩子出生的过程吧),可是在拍过几张之后总是不满意,因为产妇和婴儿的脸在画面里都看不到,这能说明什么呢?可我又不能把孩子头上的不掀开,毕竟她还是个刚出世半个小时的婴儿。我在屋里屋外转来转去,急得发昏,全套的防护服又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约摸过了20分钟,孩子的奶奶出现了。她开始一直呆在产房里的套间里,直到护士们准备收拾东西才把她叫出来交待一些事情。很显然,这位只有40多岁的奶奶格外的高兴和激动,只见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探着头看着儿媳妇怀里刚降生的孙女,尽管带着大口罩,还是从眼角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见这情景,我赶紧上前站到她身后,从取景器里看过去,奶奶弯着腰,手托婴儿辅助儿媳妇喂奶,来不及想太多了,我猛按了几下快门。调出照片一看,还是看不见婴儿的脸,于是再贴近些、再近些,最后快贴到“奶奶”身上了,终于能看到孩子的脸了。为了减少过于杂乱的被褥干扰画面,我把镜头焦距调到最高(35mm,我把摄影包放在院外了所以没法换更长的镜头),产妇的床头恰好对着窗户,由于阴天,窗外射进来的光线非常柔和,我关掉闪光灯,就用自然光拍摄,当时是640度的感光度,20分之一秒的快门速度,光圈值6.3,又连拍了几张。再次调出照片查看,心想这还差不多,婴儿的脸、产妇的脸包括奶奶的侧影,一家三口(孩子的父亲在隔离区外不能进来)都在画面里,这下可以“交差”了吧?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张照片有多么好,因为脑子里一直想的就是“来晚了!来晚了!”没拍到现场,于是还拍了很多医护人员忙忙碌碌、满头大汗的镜头等等。直到回到报社,我选了约10张照片发上采编网,通过同事们的判断,才觉得这张母亲搂着婴儿喂奶的照片的确是一张不错的照片。最后,还是想重复一句,能拍到这张照片真的是很幸运。
点评:
采访结束的当天,根据报社领导安排,海欣在家隔离休息一周,因为在隔离区拍摄和采访的原因。在隔离区采访,摄影记者的无畏精神体现在这张照片上,也体现在每一个摄影记者的身上,他们这段时间的工作证明了这一点。因此说,到现场需要勇气,但拍好照片仅有勇气是不够的。
这是一张充满着爱意和温馨的照片,长焦镜头压缩的效果,将婴儿在母亲怀中贪婪吸允的情景首先呈现在读者面前,摄影“井”字构图中,孩子的动作正在其中一个视觉点上。母亲插着注射管的手往上带着衣服的动作和看着孩子的眼神,表达出一种初为人母的幸福,图片手法的细腻还能够让我们感受到产后的疲倦与安详。这是隔离区的分娩但我们看不到丝毫恐慌。
这张画面诠释图片说明里的内容---“在海淀妇幼保健院医护人员和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全力照顾关爱下,母女平安。”
图片说明:隔离区分娩
2003年5月11日上午11时3分,6斤4两的王雅馨顺利出生在海淀区东升乡小营村前屯65号院。这是在北京非典时期,首名诞生在隔离区内的婴儿。在海淀妇幼保健医院医护人员和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全力照顾关爱下,母女平安。(获第十四届中国新闻奖三等奖、摄影类复评银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