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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珍珠蚌堆成了小山。
浙江乐清是全国著名的低压电器生产基地，拥有电器企业近2000家。2005年，低压电器总产值达400多亿元，占全国市场份额的六成以上。作为温州模式的发祥地，乐清经济近年来的发展速度令人惊叹。但不可忽视的是，“电器基地”在创造大量财富的同时，也对生态环境造成了极大负面的影响。
近些年，得益于电器、五金业迅猛发展的浙江温州乐清，经济发展驶进快车道，被冠以“低压电器之都”、“钻头产业基地”、“电子元器件生产基地”、“精密模具生产基地”等称谓，其创造的产值高居温州各县之首。然而，在经济高速发展的背后，乐清的环境却付出了高昂的代价。1．4万亩的淡水养殖场被严重污染，年产量从10年前的500吨下降到20吨；2004年12月6日至2005年6月，乐清6个乡镇69个村发生大面积贝类死亡事件；今年春节以后，乐清方江屿小芙港60万只珍珠蚌陆续死亡；更令人揪心的是，在一个紧邻电镀厂的村庄，自电镀厂建成以来，有19人患同一种病症，已有15人病故。在第35个世界环境日到来之际，记者来到乐清，进行了实地采访。
15位村民患同种怪病相继离世
乐清市蒲岐镇华一村坐落在乐清湾畔，全村958户、4030人，耕地1100亩，其中950亩属一级农田，村民们多少年来过着自然恬静的生活。然而，自从1987年该村附近建成一座上规模的电镀厂后，华一村的自然生活状态就发生了改变，15位村民相继罹患同一种怪病离开人世，为该村增添了恐怖气息。
村民侯川尧的妻子是第一个发病者。在村口一家自行车修理铺前，有些木讷的侯川尧告诉记者，他自己以修理自行车为业，妻子耕种自家的责任田。1994年双夏的一次水稻耘田后，妻子的双脚出现了红色斑点，渐渐形成肿块，又逐渐蔓延至双腿部，到医院就诊，发现胃、脾部出现病变。侯川尧耗尽家资未能挽救妻子性命。村里本以为这是一起偶发的怪病，没料想，此病从此成为华一村村民挥之不去的梦魇。12年来，华一村相继有15人病逝，令人吃惊的是，这些死亡村民都在同一个村民小组，都是在被污染的田块中劳作后得的怪病。现在村里又有4人患了同样的病。医生根据死者和现在病者的症状，认为可能是有害重金属中毒诱发病变。村民王祥球等向记者反映，被污染的耕地大部分已经撂荒了，即使成熟的农产品，本村的村民也不敢食用，为了生计，只好违心地拿到集市上卖掉。
5月23日，记者在两位村民的引导下，来到了新丰电镀厂。抬眼望去，周围的农田一片荒芜，本想亲自查看一下排污口，但记者刚刚走近紧邻电镀厂的农田，就遭到两位彪形大汉的贴近紧跟。为了安全起见，只好返回。记者坐上车几分钟后，村民电话追来，告诉我们有车辆尾随，千万小心。
据了解，新丰电镀厂是乐清市的利税大户，被当地政府视为支柱企业。由于排污影响了村民们正常的生产生活，华一村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村民们甚至将水样、土样送到北京农林科学院、浙江大学化学研究所检测，结果显示，多种有害重金属严重超标。村民们数次请求法院判令新丰电镀厂停止侵害，但法院判村民败诉，检测结果不予认定。
工业园区排污造成3．5万亩贝类死亡
在乐清采访过程中，记者了解到，乐清市政府正在处理对养殖户的补助问题。1200万元的补助金将陆续发放到养殖户手中。政府缘何向养殖户给予如此多的补助，究竟发生了什么？
2004年12月6日，乐清市乐成镇等地的养殖户突然发现，盐盆陡闸入海口附近滩涂上的贝类大面积死亡，泥蚶、彩虹明樱蛤死在泥滩表层，养殖户用网打上来的蛏苗也已经死亡。2005年1月20日，浙江省海洋渔业环境站在现场调查时，发现盐盆陡闸入海口北侧滩涂上又出现了大面积贝类死亡。春节过后，死亡面积迅速蔓延，涉及翁、乐成、天成、蒲岐、南岳等6个乡镇69个村，遍布乐清市沿岸滩涂的中潮区和高潮区。被誉为“海洋牧场”的乐清湾遭遇如此劫难，养殖户欲哭无泪！
据官方统计，这两次贝类死亡面积之广、损失之严重在乐清市水产养殖史中从未有过。截至2005年10月，两次事故造成贝类死亡面积3．5万余亩，生产总成本损失约5000万元，损失总产值达1．2亿元。
据农业部东海区渔业生态环境中心和浙江省海洋渔业环境监测站组成的联合调查组鉴定，中心工业园区排污是造成贝类大面积死亡的主要原因。
由于贝类大面积死亡对养殖户造成灾难性后果，乐清市政府先后拿出470万元和1200万元对养殖户进行安抚补偿。
然而，韩世鸿养殖的珍珠蚌今年春节以后大面积死亡所造成的600万元的损失却无人为其埋单。韩世鸿是玉环县的个体养殖专业户，从18岁开始养殖珍珠至今27年，曾被共青团浙江省委、浙江省科委命名为“浙江省青年星火带头人”，获得过浙江省科协颁发的“农民高级技师”证书。5年前，韩世鸿投资430余万元承包了方江屿小芙港的1000多亩河塘养殖珍珠蚌。今年正月初七，回老家过年返回的韩世鸿惊异地发现，已养殖4年、60余万只今年即将出售的珍珠蚌突然死亡。谈到损失，韩世鸿眼圈发红，喉咙哽咽：“20多年的心血和积蓄几乎全部砸在了里面。”
因何原因导致珍珠蚌大面积死亡事故，韩世鸿认为是水质污染所致，他为记者画了一张草图，其养殖场上游是乐清钻头工业园区，所排的污水流经养殖场水面。事件发生后，乐清市渔政站在养殖场周边水域采集了8份水样，送到浙江省淡水渔业环境监测站检测，结果显示：有7份水样ＰＨ值不符合渔业水质标准（偏酸），氰化物分别超标4倍和7倍。
村民盼望早日结束提心吊胆的生活
在乐清采访，政府官员对环境污染问题大多采取了回避态度，海洋与渔业局负责人对养殖户的损失了如指掌，也充满同情，但谈及污染对滩涂的危害，却不愿多说。记者约乐清市人大负责人采访，得到的答复是不了解情况，不接受采访。采访乐清市环保局，局长陈利义陈述最多的是乐清的环保工作抓得很紧，成绩斐然。他拿出3份文件给记者看，一份是《乐清市人民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强电镀行业污染整治工作的通知》；一份是乐清市环保局近日出台的《乐清市电镀行业专项整治实施方案》；还有一份是乐清市环保局2004年10月颁发的《关于对电镀污染企业实施限期治理的决定》。对于记者提出的乐清市村民多次举报污染严重的问题，陈利义的回答是，村民上访、打官司是好事，关系越僵，企业越有压力，也就越重视环保工作。但对于村民反映的新丰电镀厂排污直接影响村民的生产生活和生命健康问题，环保局长的表态却旗帜鲜明：“新丰电镀厂是乐清市的标杆企业，对乐清贡献很大。该厂的环保工作是一流的、最好的，是通过各项认证的。如果这样的企业都信不过，乐清电镀厂一个都不要搞。”
面对荒芜的耕地，在病痛中挣扎的村民，韩世鸿们充满血丝、欲哭无泪的双眼，王祥球们投诉无门的愤怒，环保局长的态度令人困惑！据知情人透露：乐清1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有48个合法电镀厂，近300个非法电镀厂，含剧毒的氰化钠、重金属离子、废酸、废碱的污水大量排入耕地、河流，流入海洋；发黑、发臭的河水，浇灌着良田里的粮食、蔬菜，在近海滩涂上威胁着海洋生物。村民们问：政府的补偿能解决根本问题吗？污染的土地河流能因为政府拨款而减轻吗！谁能担保不再出现污染事故？谁能保证村民的生命健康不受威胁？
在4月中旬召开的第六次全国环境保护大会上，温总理强调，保护环境关系到我国现代化建设的全局和长远发展，要充分认识加强环境保护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把环境保护摆在更加重要的战略位置。那么，中央政府的精神如何贯彻落实，取决于各级政府和环保部门有无高度的责任心和强有力的措施保证。面对不断出现的污染事故，乐清的百姓们祈盼乐清政府能够铁腕治污，还他们一个清洁的环境，不要让他们继续提心吊胆地生活，给他们的子孙后代保留一方生存净土！（记者 罗庆华 胡雪良 文／图）
六难制约环境维权诉讼
（延伸阅读）
为环境污染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已有5年时间的王灿发教授，把环境维权面临难处归纳为6点。
一是起诉难。一方面，污染受害者大多数是农民，高昂的诉讼费、律师费、鉴定费用使他们难以支付；另一方面，污染企业都是当地政府的利税来源，地方保护使得诉讼难上加难。
二是举证难。由于环境污染损害后果都是在一段时间后才显现的，因此等到事后取证早已时过境迁。
三是鉴定评估难。目前我国有资质的环境污染鉴定评估机构异常缺乏，即使是有资质的机构，也大都是事业单位，通常不愿意接受普通受害者的委托。再加上缺乏统一的技术标准和鉴定方法，不同的机构对于同一个案件作出的测评结果常常大相径庭，有的甚至截然相反，让法院难以定夺。
四是因果关系认证难。一般情况下，污染与后果之间往往有一中间体，如空气、水源等，受害者通常是长期生活在污染环境中才逐渐显现出不良后果，这种因果关系的认证很困难。
五是胜诉难。许多给百姓造成环境侵害的污染企业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由于地方政府的袒护，法院在审理这类环境案件时常常受到干涉，甚至有个别法院在判决作出之前，竟然向当地政府请示怎样判决。这样，污染受害者的环境诉讼很难得到公正判决。
六是执行难。环境污染往往是损害巨大，如果完全按照损害程度来赔偿，有的工厂就得倒闭。在这种情况下，法院要强制执行就几乎不可能了。（郄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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