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6月10日我国首个文化遗产日正式公布的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录中,将出现京杭大运河的名字。
今年,有关大运河的新闻不可胜数,很多人将这一年称为中国的运河年。这一年,运河沿线有18个城市在杭州歃血为盟,推动了京杭大运河的申遗活动———宽泛地说,所有运河边的城市都是辖区内运河保护的责任人,也将是运河申遗的利益相关方。
这一年,考察团和形形色色的媒体记者纷至沓来。他们在运河边出没,走街串巷、若有所思地寻找。我们也身处其间。
1800公里,2500年,这是大运河的物理长度和时间跨度的宏大坐标。但吸引我们的不只是大运河,还有沿运河星罗棋布的城市。运河是申遗的主体,而这些城市又是运河的主体。在我们看来,这些运河边的城市兴衰系乎一水,而它们的现状则锁定了运河未来的命运。没有它们,运河焉附?
上海东方早报记者依据不同的标准,选择了运河边的几座城市进行采访:我们分头去了运河最北端的历史意义重大的通州;去了曾经繁华得让天下州县相形失色后来却迅速衰败的临清;去了曾经被称为“江北水城”的聊城———眼下,流经该城的那段运河已无法通航;还有在运河沿线并不耀眼却一直为运河承担泄洪压力的高邮。它们是标本,我们从中寻找运河历史的同时,也感受这些城市在运河中的现实投影。聊城、临清、高邮,在记者采访期间,这几个城市几乎每天都有关于大运河的会议正在召开。在运河申遗的舞台上,这些城市注定角色各异,心情复杂。高邮段大运河依然还在通航,高邮依然是一个重要的码头马俊图
一切变化都源于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夺淮入海700年后,黄河重回故道。大运河被黄河拦腰截断,运河中段从此枯竭废弃。随后的鸦片战争令部分沿海港口被迫开放,海上运输变成重心,山东经济中心区域从鲁西移向沿海,运河通航区域的经济也是一落千丈。
在这个无可奈何的变局中,黄河如同一个随意的仲裁者,聊城和临清成为历史的弃儿,济宁和高邮还勉强保留了一点繁荣景象。咸丰五年,遥遥注定了运河岸边的这些城市此后近200年的命运。
聊城 万事俱备只欠游客
成片的矮方桌配着小马扎、十斤一塑料桶的散装扎啤、动辄十几米长的烤肉炭炉,人们在夜色下吃烧烤。几十米开外,就是夜色中的聊城市区段大运河。陈师傅一边挥舞蒲扇烤着大把大把的羊肉串,一边跟记者闲聊,“原先的大运河就是一条散发着臭气的死水河,是聊城生活垃圾的集散地。最近一次的城市改造中,壅堵的运河被清理,河岸上新修了石堤,栽种了杨柳,沿着运河还开辟了几个市民活动的广场。”他们这才陆陆续续开始做起了大排档的生意。只是,修葺一新的运河河道宽不过数米,显得有些虚弱,更像是一条依城而过的无名小河,很难让人联想起波光中曾经有数个王朝流淌而去。
聊城并没有很多外地游客,烧烤排档上几乎清一色的本地人。这个判断在光岳楼边的一个粥店得到了验证。这是一个颇有特色的小店,出售自酿的啤酒,还有各种本地特色菜肴,价格低廉得让人惊讶。老板说,记者是一周来第二个光顾他小店的外地人,即便是旅游旺季,也不会出现想象中生意火爆的场面。光岳楼的位置就在聊城老城区的中心,在这个四面被古老的护城河环绕,布局如同方正棋盘的旧城区里,光岳楼是最高的建筑物。
聊城地方政府正在以不菲的代价推介自己的旅游形象,在多家电视台的广告时段推出“江北水城”的概念。江北水城的组成部分,除了护城河演化而来的东昌湖景区,就是京杭大运河的聊城段。聊城的旅游资源不可谓不丰富,除了基本保持宋元原貌的光岳楼,这里还有北方少有的精致建筑山陕会馆,还有一系列因为运河而衍生出来的历史景点。但目前看来,旅游城市的定位和旅游市场的清淡使聊城陷入了尴尬。因此,借助申遗宣扬运河资源就成了聊城实现旅游城市目标的关键所在。
在东昌湖边的湖口广场,可以看见最近才落成的运河博物馆。这个建筑在现代设计中融入了中国传统哲学的思想,是聊城的新地标。但是门口的保安告诉记者,博物馆里现在只有一个城市规划展览,并没有跟运河有关的内容。这很让人担心,聊城用什么来装满这个比上海博物馆小不了多少的建筑呢?
济宁 古建筑群有望恢复原貌
济宁政协文史委员会的刘主任介绍说,因为南水北调途经济宁,这里的南旺工程已经被作为重点工程列入国家文物局“415文物保护”项目库。南旺的分水龙王庙等一系列古建筑群有望恢复原貌,但是作为水利工程的南旺鱼嘴分水盛况,估计再也无法重现了。济宁以北的运河早就断航,往南方的航线倒还一直畅通。北煤南运等南北贸易让济宁保留了运河港口的身份,它的经济状况也就比聊城和临清等地好了不少。
临清 申遗是“运河名城”的一个机会
很难相信,这个萧索的县城就是临清。“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富甲山东,跻身运河沿线33座繁华都会之列,城市兴起甚至比天津还早的临清,已然蒙尘太久。
和聊城如出一辙,临清的市区里面也有一段刚刚整治好的运河。一样的石堤,一样的杨柳,一样的河边广场。这是明清时期的运河。鳌头矶已经在运河边存在了数百年之久,现在这里是临清博物馆。说是博物馆,其实也只陈列了几块著名的临清砖,多数房屋都是工作人员的居家。穿过一条满是尘土和摊贩的马路,更久远的元代运河隐藏在一片灰蒙蒙的民房之间。大量的垃圾堵住了半条河面,作为运河船闸旧址的月径桥,现在是一座两步就能跨过的小砖桥,看起来,垃圾很快就会填上桥来。河边有一棵根深叶茂的槐树,一个老人将鸟笼挂在树边的铁丝上。他说这棵树有三四百年了。在临清的地图上,这棵树的名字叫做唐槐。
这样的尴尬还发生在钞关。这里专门向运河过往船只收费的机构,在清代曾经是运河八大钞关之首,上缴国库的银两比北京崇文门钞关还要多。如今这里住的是临清京剧团,院墙上挂着“今日排练剧目”,院子中央堆放了很多残破的石碑石像,院外的土路通向一个小村庄,要绕一个圈才能走到正门。临清唯一保护得比较周全的古迹是舍利塔,但这也还是临清人季羡林先生写信请胡乔木帮忙,拨下专款修葺的。
文化局的王局长和文物科的殷科长都在聊城开一个关于运河的会议。他们组织了一批对临清历史掌故较为熟悉的本地专家,会议的主题也是运河。王局长说,临清作为一个遗留的老工业基地,经济不好,所以现在运河文物保护最大的困难就是缺钱。
前些年,临清和上级市聊城在山东省的经济排名中经常在倒数之列。因此,临清十分重视运河申遗。他们已经请清华大学的专家帮助做了全盘的旅游开发规划,也已经预先注册了“运河名城”、“运河古城”的称号。“运河申遗是临清的一个契机。”殷科长强调说。
在前往舍利塔的路上,记者才体会到殷科长所说的“契机”对于临清的真正分量。挂着“国棉厂”、“啤酒厂”门牌的那些厂房一片死寂,单是它们油污斑驳的外观就弥漫着跟随计划经济一起远去的气息。
高邮 这段运河仍然通航
高邮的夜晚来得很快,天似乎还没有暗多久,店铺就开始关门了。晚上9点左右,除了市区中心的两条马路,其他地方很少再有人走动。城市笼罩着一层烟雾和奇异的香味———农忙刚过,城市边缘的农民在烧麦秆给土地还肥。这样的景象别处少有。在南门大街的老房子中间行走,石板路上月光漫地,店铺的门板缝偶尔露出一丝光线和几声淮剧。一条堤坝之外就是运河,那里倒还亮堂一些。一大片运输船停泊于此,灯火摇曳中恍若当年。
城市西边的运河是悬河,汪曾祺先生曾在文章中说,小时候看河边的野鸭贴水面飞起来,野鸭子飞不高,但从河堤之下的城里看,它简直就是横空出世了。汪先生的童年记忆水汽弥漫,他回忆过小时候坐在河堤上把脚伸下去就能戏水,当时却不知道那就是洪灾的前兆。
悬河向西还有一个悬湖———高邮湖,洪灾的年份,高邮湖漫过堤坝向运河注水,运河迫于无奈又漫过堤坝往城市里灌水。万一水势凶猛,堤坝冲毁,灾难就要加倍。高邮就这样顶了两盆足以让自己湮灭的水过了千百年。高邮人对运河爱恨交加,南门大街上的苏老先生已经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他对运河的期望就一个:只要不发大水就好。
从运河大桥西行往郭集,要路过一大片低洼地新民滩。两边农田千畴,麦浪翻滚,风光一如草原。八九公里的公路十分平整,名字却很自嘲,叫做漫水公路。出租车司机说那是因为几乎每次洪涝,这条公路都会被水淹没。高邮地方政府对这块弃之可惜的地区有了新的打算,水务局的招商推介人张青现在就在为一个项目奔走:运河西堤旅游开发。扬州市正在建设的大外环将大运河、高邮湖、新民滩都涵盖在内,意图宏大。在新民滩的一些河汊口,记者也看到了不少船只改装的餐厅,提供湖鲜野味。
高邮段大运河依然还在通航,高邮依然是一个重要的码头。在装卸码头,记者跟一位安徽船主攀谈。运河运输远比公路和铁路运输廉价,因此运输船的生意还算不错,船也就多。碰上繁忙的时候过闸,少说也得等三四天时间。聊天的时候,周围聚集了一群孩子,都是10岁上下的年纪。这些船家的孩子趁着周末跟父母出来跑一趟短途,但愿他们不会碰上闸口繁忙。
原先计划去看看船过闸是什么样子,不巧高邮的运东闸在施工。这个闸口向东是盐城地区。原本设计的流量是每年1000万吨,而实际上的流量已经达到了1700万吨。它需要扩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