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事

　　我的话既是安慰，也是鼓励，实际还含着一丝佩服：要是我，能放下脸子来吗？虽然如今大学生已经不再贵为“天之骄子”了，可愿意干保安这种活儿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啊。

　　小徐是我们楼底下的保安。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尽管面色黢黑，可还是掩不住一股子帅气。他过来也就一个多月，对楼里住的业主倒能认出十之八九了。轮到他值班，业主刚踏上楼前的台阶，他就会提前在门禁上按几下输入共用密码，待业主走上台阶，他已经把楼门拉开了。如果赶上老人推着童车或是购物车，他还会笑着过去搭把手。别看这些平平常常的举动，就因为其他保安做不出来，业主们明着暗里没少夸他，说小徐人机灵，心眼儿也好。

　　前天晚上，我回家的路上正赶上下大雨，虽然撑了伞，可裤脚和鞋还是被雨水打湿了，所以上了台阶之后就没有直接进楼门，而是想先把水控控再说。

　　当时值班的就是小徐。我边用力甩着伞，边和他搭起了话。无意中瞥见他手上的一本书，心里便小小吃了一惊。因为那书并非我想象的武侠、言情一类，而是一本余秋雨的《文化苦旅》。

　　这让我来了一些兴趣，就和他聊了起来，结果就有了一个更大的发现：小徐原来是个大学生呢。去年他从内蒙古的一所大学毕业，嫌老家挣钱太少，跑到北京找工作也碰了几次壁，后来经一个老乡推荐，干脆做起了保安。“管吃管住，每个月还能挣几百块钱，得先落下脚再说呀。”他很平静地说，但看得出他也还有更多的想法。

　　“是啊，是啊，骑马找马呗，今后指不定就会有啥新的机会呢。”我的话既是安慰，也是鼓励，实际还含着一丝佩服：要是我，能放下脸子来吗？虽然如今大学生已经不再贵为“天之骄子”了，可愿意干保安这种活儿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啊。

　　可我还真想错了，今天就又遇到了一位。

　　天开始热之后，卧室空调已经开过几次了，可总感觉制冷效果不是太好。今天把电话打给维修部，下午，来了两个脸上汗涔涔的小伙儿。

　　我还没把故障情况介绍完，两人中显然是“小头儿”的那位就给出了判断：缺氟了。说着他把手一挥，另一个肯定是“打下手”的就毫不含糊地将保险带上了身，铁扣锁在暖气管子上，身子一纵先上窗台，翻过窗户，接着就两腿叉开，稳稳地骑在了室外机上，手上接过压力表，麻利地连到外机上，“不行了，只有0.15个压力，是得加氟了。”

　　两人一里一外开始配合着加氟，我心里总还是有些担心，手紧紧拉着保险带，头还伸出窗外看，这时能闻到一股股浓烈发酸的头油味，那味道，就来自“打下手”小伙儿的头上。

　　“你们一天要跑多少家啊？够辛苦的啊。”我随口问了一句，也是为了缓解内心多多少少还存在的紧张。

　　“三四家吧，干完你这儿，还得跑一趟五棵松呢。”

　　“你们干时间挺长了吧？”我还在问，

　　“我时间长，他嘛，新兵蛋子呢。”“小头儿”哈哈一笑，指指窗外，“他刚刚大学毕业，在我手底下锻炼，还没出徒呢。”说话语气里显然带着一丝自豪。

　　外面的“徒弟”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先生，麻烦您递给我一瓶水，我再把外机给您冲冲。”他一边用改锥拧螺丝，一边对我说，两股浑浊的汗水，正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滴滴答答落在了外机上。

　　他们干完活儿，我坚持送到了楼下。楼门口小徐正在值班，“小头儿”与我低声细语：“你们这儿保安可够仔细的，刚才盘问了我们半晌。”

　　我不由哈哈笑了出来，“人家也是个大学生，做事当然仔细了。”说完给他们做了个简单介绍。

　　两个大学生互相看一眼，跟着就都笑了，手还轻轻握了一下。“好好混吧。”小徐说。

　　“是，总能闯出一片天来。”另一个回应道。

　　此时，我看到，他们的目光中满是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