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是唐山大地震30周年。
30年前,一场举世震撼的大地震将唐山夷为一片废墟,24万条生命沦为亡魂。30年后,新城崛起,废墟不再,除去这场灾难中的幸存者,以及与之相关的少部分人,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唐山大地震”已成为一段冰冷的历史。 有关这场灾难,究竟留给今天的人们多少清晰的图像、难忘的瞬间和震撼人心的细节?历史不该仅由宏大叙述和终结话语构成,更多活着的历史,其实就珍藏在你我身边小人物的记忆深处。正值唐山大地震30周年,我们刊登一位亲历者的回忆:为抚慰这场灾难中的亡魂和受伤痛的心灵。
1976年,我所在的部队医院,为保障铁道兵某部修筑北京至赤峰铁路的医疗卫生工作,从外地调往北京沙河。当时,我是一名护士。
7月27日那天,天气异常闷热,我和同屋的刘小红、江平热得睡不着,就拿着小马扎,坐在院里聊天。直到后半夜才回屋躺下。
7月28日凌晨近4时,睡梦中的我,觉得床在使劲晃动。被惊醒后,我立刻意识到是地震,抱着衣服就冲出了门外。也许是起得太猛,或是大地抖得厉害,我觉得天旋地转,晕得只有紧贴着墙才穿上衣服。当时我以为北京地震了,后来听广播说,震中在河北唐山。
7月29日,上级通知我们组建医疗救护队。医疗救护队分为两个梯队。第一梯队共有15人,我是其中的6名女兵之一。我们准备好药品、帐篷、粮食,随时听候命令准备出发。
那天,司务长提出买点儿菜带上,但教导员说:“天热,菜就不要带了。到了唐山再买吧。”
曾参加过1966年河北邢台地震医疗队的一位老兵对我们几个女兵说:“你们去了没什么事干,等着全国人民慰问吧。”
被卷儿里包着是什么
7月30日早8点,我们乘一辆解放卡车向唐山驶去。一路上,有的聊着天,有的哼着曲。虽然我们心里明白这是执行任务,但从上到下都不够重视。尤其是我,既没带水壶,脚上也只穿了双布鞋。我想,反正唐山离北京也不远,乘车几个小时就到。
汽车进入丰润县地界。我们看到公路两旁倒塌的房屋越来越多,公路上驮着各色家用物件的骑车人也越来越多。一个骑车人的后座上,横着放着一长条木板,木板上有个用棉被卷成长条的物件,被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的。越往唐山走,驮着木板上捆扎被卷儿的骑车人就越多。
被卷儿里包着是什么?一路上我们胡乱猜着。突然,有人大声说道:“这形状,像是人……”
就此,车厢里的歌声停止了。
当汽车路过一个不知名的村庄时,我们看见公路边的大坑里,堆着上百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身上没有伤痕,好像还在熟睡,只是他们全身都呈现出灰土色。
汽车驶离这个小村子好远了,才有人轻声说:“他们是被倒塌的土房活活闷死的。”
唐山大地震过去了若干年,我一直还对长方条形的物件十分敏感,后来我结婚回老公的东北老家时,见到叠成长方条形、红红绿绿的被子码在火炕上,深受刺激,坚决不让把被子叠成那样。婆婆不解,我给她讲了我在唐山大地震见到的无数“被卷儿”后,婆婆心疼地用手抚摸着我的脸,叹口气说:“唉,这孩子是吓着了。”
10里地汽车开了10小时
也许是7月30日那天天气十分炎热,也许是我们对眼前的惨景始料未及,大家都沉默不语,手中的烙饼难以下咽。而滴水未沾的我更是咽不下去,我没带水壶,那种情况下,怎好喝别人的水?
下午2时,我们到达唐山市郊。我们要去设在唐山机场的“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报到,领任务和药品等。
问路时,老乡告诉我们,去唐山机场不用进市区,“走近道,有10来里吧”。
去唐山机场的路上车水马龙,既看不到头,也见不到尾,汽车几乎是挪一下就算走了。大部分是军车,也有地方牌照的汽车飘扬着彩旗,我至今还记得“上海医学院”、“石家庄医学院”等彩旗的模样。
在市郊公路沿线,有不少人在挖坑,坑边上放着我已非常熟悉的“被卷儿”。许多挖坑人把“被卷儿”放入半米多深的土坑中,掩埋后再插块木牌作标记。
天已黑了,听说离机场很近了,但汽车还是一步一步往前挪。带队的副教导员急了,带着一名男兵,打着手电步行去机场。一个多小时后,副教导员带回了“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命令,让我们到机场待命。夜里12点多,汽车终于“挪”到了唐山机场的跑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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