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

　　30年前的今天，1976年7月28日，一个铭刻在人类灾难史上的日子。一场地震毁灭了一座城市，夺去了24万多人的生命，造成了数百万人的残缺的生活。唐山，一个不幸的名字，人类永远的创伤。

　　回首不幸需要当事者的勇气，直面创伤则体现一个民族的尊严。30年来，对于那些累累尸骨和惘然亡魂，虽然亲人的哀恸呼天抢地，孤儿的成长艰辛备尝，但是新闻媒体和公共讲坛，并不是从来都真诚坦然地予以祭奠。当年的记者置身于惨痛的现场，被要求或者自觉地躲闪回避，而只知道求证着阶级友爱和人定胜天。1976年8月9日，灾难发生仅仅十天，《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文章报道，“唐山大地震灾区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一曲人定胜天的颂歌……”

　　不要以为这只是已然过去的“文革”时期的意识形态和思维定式，直到30年后的今天，从连篇累牍的纪念文章中，我们也总能读到无数似曾相识的论调，过分地强调变坏事为好事、化悲痛为力量，甚至有媒体声称不幸也是一种幸运，唐山的毁灭孕育了中国的新生。

　　人类的确是在不幸与灾难中成长。唐山大地震之后，无数的人们懂得了生命的珍贵，感受到人性的温暖，坚忍不拔地忍受苦难，执着顽强地继续生活；无数的人们展现了高贵的怜悯之心和友爱之情，力尽所能地伸出援手，持之以恒地给予帮助。这一切，都是人类从寒冷中点燃的火光，从绝望中升起的希望。而唐山人在废墟上重建家园，成为人类战胜苦难的骄傲和榜样。这一切，都值得我们无比地自豪和无限地赞美。

　　然而，这一切，都不能充当粉饰灾难的面纱。灾难首先就是灾难，其次才是英雄的赞歌。唐山大地震纪念中，我们最应该想到的，是那不幸的24万多个生命，是那惨痛不堪的现场。无论多么伟大的阶级友情，无论多么感人的救灾故事，也无论唐山今天变得多么漂亮，都不能忘记生命的不幸。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不是为了作为证明人定胜天的素材。

　　我们对灾难从来都有一种习惯性思维，像唐山大地震这样的题材，无可避免地要被这种习惯思维所利用，将灾难合理化，将悲情舞台化。这首先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对生命的不敬畏，其次也是对生存环境抱以的轻佻态度，这种态度之下难以产生真正的自省精神，因而也难以形成真正的防范意识。

　　因此，唐山大地震的纪念活动中，于公共仪式而言，在展示唐山新貌和高唱英雄颂歌前，请首先为死难者默哀，给予他们足够的思念和哀悼；同时应该提倡更开放更多元的私人仪式，在依随大流人云亦云的表达之外，让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发自内心地回顾灾难和反省生命，尊重历史以珍爱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