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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
花开花落
死如花落
生如花开
新快报记者 喜愿 实习生 余涛 詹筱婷
8月2日早上8时许，广州地铁三号线支线段石牌桥站工地，在进行附属工程暗挖施工中，作业面的软弱土体突然塌落，在底部作业的3名工人被埋受伤，其中一人由于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
死者叫陈跃成，河南人，那天是他到广州打工的第25天，他本希望做完这单活就回家，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问遍了他的工友和家人，我们竟无法找到一张他的相片。
背来一麻袋家乡的小白瓜
7月。一个灼热的夏日，广州一建筑工地的“小领班”王志忠在火车站焦急地等待从老家河南开来的列车。
几天前，工地上人手不够，老板让他打电话拉几个老乡来帮忙。电话一打，老家临颖县一下子来了三个人。其中有个一米八身材的高大个最显眼，50来岁的模样看上去还很壮实。“这是陈跃成，叫他老陈吧！”老乡介绍时，50多岁的陈跃成客气地笑笑，一副庄稼人的老实脾气。往后的日子，河南的乡音拉近了彼此。
王志忠至今仍乐意对别人提起，当时老陈背来的东西又多又沉，翻开一看，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里面全是一大麻袋自家种的小白瓜，足足好几十个。“在咱老家，甜瓜特便宜，一斤就一两毛钱。”王志忠说。陈跃成送了工地老板30个，剩下的十几个一人一只地递给工地上的新朋友。大热天，乡亲们“哗哗”地啃着老陈不远千里背来的甜瓜，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已经两年没回老家的王志忠回味时，眼睛里掠过一丝甜美笑意，“那味道真熟悉”。
“我在工地做得挺好的，挺好的”
“建筑工嘛，哪儿缺人就得上哪干活去，没个准。”王志忠说，他们组六个人都是河南老乡，一起上工地干活，一起完工回宿舍冲凉睡觉。在领班王志忠眼里，老陈很勤快，经常抢着干，哪个老乡累了，他替上去。这位老农民在工地从没叫过苦，“干这活儿跟种庄稼没什么两样，都是力气活！”王志忠说。唯一的别扭，是吃惯了面食还没习惯南方的米饭，王志忠看在眼里，面儿上劝老陈多吃点，干活才有力气，私下暗地里会给老陈买几个馒头包子。看到老陈，就像看到当初的自己。
夏日的广州闷热难耐。老陈闲时爱和大家说说笑笑，抽上两根。晚上收工，他喜欢和老乡们一块到珠江边上的草坪上纳凉，时而驻足街头听沿途卖唱的流浪人弹弹吉他、唱唱歌。
虽然还没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老板每星期还是会给每人发50元“吸烟钱”。拿了钱，老陈每次都和老乡出去溜达溜达。每次溜达的路线却很单一：到公共电话亭打个长途电话回家，然后在回宿舍路上给自己买几包“河南许昌”烟，“比起咱一天抽两包，老陈的烟瘾算小的了，一天也不到一包。”王志忠说。
当然，老陈最牵挂的是家里的妻儿。一周一次的电话里，老人孩子的健康，庄稼的状况，问长问短。说到自己，“我在工地做得挺好的，挺好的”，第一次出门打工的老陈总是雀跃地对老家的妻子说。
只有夜深人静时，看着月亮发呆，他才低声对老乡絮絮叨叨：“回去了，做完这单就回去一趟。”每到这时，老乡就取笑他，你做得好干啥子急着要回去？
一大块泥土砸下来，他埋在里头
8月1日，老板把老陈所在的六人组调到地铁三号线石牌站工地上帮几天忙———探到地面以下十米多深的地道里挖泥。这条4米高、3米宽的地道，得往前伸进70多厘米，一天的任务才算完成。
头一天老陈累得不行，一回宿舍倒下便呼呼大睡。次日晚上7点多，王志忠带着老陈来到工地时，黄昏的天空正下着小雨。由于地道里的工人正在灌浆，工友们只好躲在一旁的棚子底下避雨，随时候命。百无聊赖的他们又开始用乡音互相开玩笑，但这回老陈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直到夜里10点多才开始下地道。雨一直在下。一点一点飘散在城市的空气中，霓虹灯、车灯和路灯的光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一天的挖土任务终于完成，老陈只想赶紧把泥土清理掉，立起支架，然后就能回宿舍洗个澡，在大家的调侃中入睡。
“砰———”一声巨响。隧道上方作业面的软弱土体突然塌落，一大块泥土砸下来，把老陈、王志忠和另一位老乡活活埋在里头。
“来人啊，来人啊！”王志忠听见老陈喊了两句，这也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呼唤。
王志忠在泥土下几乎喘不过气，老婆、儿女、家中的老母亲、他带领的老乡们都在脑海里闪了一遍，特别是老陈，王志忠满心愧疚，是自己带他来广州打工的啊，此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黄泉路上不要遇见老陈的身影。
40分钟后，王志忠突然被人从泥里扒出来，他转头看到老陈的上半身也被挖出，眼睛却是闭着的。“老陈！老陈！”，他拼命地摇老陈的手，摸了摸老陈的脉搏，还有些许跳动……
拍完X光，王志忠躺在病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老陈。为免他情绪激动，老乡们谎称老陈还在抢救中。事实上，大家刚刚噙着泪水，眼睁睁地看着护士把冰冷的白色床单盖上老陈的面庞。上图：在拥挤的人群中再也不会出现陈跃成回家的背影。新华社发
生平
1954年生于河南省临颖县王岗镇。育有三名子女。自幼在家务农至南下广州前。
2006年7月8日南下广州，在某工地做建筑地工人。
2006年8月1日到地铁三号线石牌桥站工地当挖土工。
2006年8月2日工地发生塌方事故，被塌落的软弱土体掩埋，送院后抢救无效身亡。年52岁。上图：陈跃成
亲友印象
身高将近1.8米，身材瘦瘦的却很壮实。
庄稼人脾气，厚道老实，平常话少，总在一边听老乡开玩笑，偶尔一起开怀大笑。
一拿到烟钱就马上给家里打电话，问家中的庄稼长得怎样了。
对广州好奇又感觉陌生，从没有一个人出去走走逛逛。唯一的生趣是抽烟，但一天不到一包。
回放
8月2日上午8时许，地铁三号线石牌桥工地传来“砰”的一声响，发生塌方。王志忠、钟财和陈跃成被埋。“当时有人正好在他们作业的地方巡逻，发现塌方后就赶紧叫我们过来救人。”工人黄师傅说，“由于隧道上方渗水太严重，不一会他们三个人就全部被泥土埋住了，情况很紧急。”他们本想用挖土机直接挖土，但由于地方较窄，又怕伤到被埋的工友，他们只好用铁锹一下一下地挖。半个小时后，终于有衣服露出来，随后看到了被埋的工友。
“发现他们后，我们用吊车先把王志忠和钟财送上地面。”工人林师傅说，大概10分钟后，陈跃成被救出，“他被救出来的时候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上午9时10分，王志忠和钟财被送到空军医院抢救，9时28分，陈跃成也被送到空军医院，但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
记者在空军医院急诊楼14楼见到了伤者王志忠和钟财。王志忠，今年38岁，钟财28岁，都是河南人。“我们有6个老乡，刚到这个工地才两天。”王志忠说，他们6人恰好分在一组，负责挖掘隧道。事故发生时，正好轮到王志忠、钟财和死去的陈跃成下去作业。“我们刚挖十多分钟，头顶上的泥土就突然塌了下来，我两眼一黑，被压趴下了。”钟财说，事发前他和老陈背靠背地在挖土，泥土塌下来后，他面朝下被压趴着，双手还能撑出一点空间来呼吸，而老陈被压时则是脸朝上。上图：图为塌方工地现场
新快报见习记者 夏世焱/摄
记者手记
截至记者发稿前，陈跃成的妻子还不愿接受采访。对于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庄稼地和丈夫的农村妇人而言，这的确太残忍。
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老乡们告诉记者工地的赔偿连日下来终于谈妥，赔偿金18万元，陈跃成终于可以瞑目，家乡老老少少的生存暂时还有个着落。
报社正好在石牌地铁三号线工地附近。烟尘滚滚。上班的时候，总是一阵风似的匆匆地掠过，等真的走过去了，才又低下头默然。忍不住回头，然后，只有继续往前走。
本版制图：邝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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