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阴影

　　对买肾卖肾“牛皮癣”的追踪调查

　　本报记者 梁传松 张明泉

　　核心提示

　　7月1日，卫生部颁布的《人体器官移植技术临床应用管理暂行规定》正式施行，明确禁止人体器官买卖。

　　然而，在江城一些医院的角落处，“买肾”、“卖肾”的牛皮癣广告层层叠叠。在互联网上，也有大量形形色色的肾源中介广告。

　　这些广告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交易？本报记者作了一番追踪调查。

　　1，见面先汇“体检费”

　　“真实买肾，电话13871323xxx”、

　　“卖肾，血型O型，电话13297031xxx”……

　　在汉口一家医院住院部的一楼卫生间里，类似的手写告示有6条。

　　一名女保洁工介绍，这类买卖器官的广告两年前就陆续出现，“写在瓷砖上的容易擦掉，但写在木板上的难得清除。”

　　记者根据一条“卖肾”告示留下的QQ号（一种网络聊天工具），接通了一名叫“无悔”的男子，资料显示他在武汉某高校读大学，北方人。

　　“无悔”在网上发帖子：本人因急需一笔资金，先出售肾脏一个，本人O型血，价格在20万左右，有需要的请联系我，本人在武汉，希望在武汉做手术，有意者请加我QQ253050xxx详细谈，或发电邮caimao110@xxx.com，非诚心和记者不要打搅。

　　记者以买者的身份与“无悔”对话。他说，女朋友患股骨头坏死，治疗和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因经济困难就想到出售肾脏。

　　在武大中南医院血液科，记者碰到一名打听卖肾的左姓妇女。49岁的左某自称是荆州市沙市人，女儿在武汉读大学，不幸患有白血病，骨髓移植需要数十万元，绝望之下“想到卖肾救女”。

　　一名黄姓男子自称生意失败后欠下一身债务，急需要一笔钱。他开价15万元卖自己的肾。

　　记者约黄某在硚口一家医院见面，他先是答应，但迟迟不露面，最后在电话中称目前与他预约买肾者较多：“如果你诚心想买，先汇500元体检费，我的银行账户号是……”

　　按照卖肾告示上的电话，记者相继联系10人，对方均提出先汇300至800元不等的体检费或路费指定账户，才同意见面。

　　2，谁在打“擦边球”？

　　记者以卖肾者与一个网名为“买肾”的男子接通QQ，令人吃惊的是，他自称是“内蒙古附属医院”的医生，其电脑IP地址显示为内蒙古呼和浩特市。

　　这名医生说，由于国家严禁买卖器官，医院只是私下收购肾脏，价位在25万元到55万元不等，并称：“前期不收取任何费用，手术后医院提取10%作为佣金。”

　　对方煞有介事询问完记者的年龄和烟龄后，开出价码：一只肾脏40万元，上下浮动在3万元左右。当记者表示接受此价格时，对方却让记者先汇500元路费，他们将来武汉接人。

　　难道真有医院在暗中做违法勾当？记者查到内蒙古医学院附属医院的电话，该院宣传部门一负责人介绍，近段时间以来，该院也频频接到类似的咨询电话，甚至有上当者找到医院，要求退还路费。

　　这名负责人称，“买肾”打出的医院名称是“内蒙古附属医院”，“我们医院的全称是内蒙古医学院附属医院，而在呼和浩特市，压根儿就没有内蒙古附属医院，骗子是在打擦边球，把我们也医院害惨了”。

　　3，“亲属捐献”有猫腻？

　　经过两周明查暗访，记者并未发现一起买卖肾脏的交易事例，但8月2日下午，记者公开身份与安徽合肥一名刘姓卖肾女子“聊天”时，她说：“你真以为没有交易的吗？我让你加一个QQ群，你什么都会明白了！”

　　刘某自称因与朋友合伙开饭店，借了朋友4万元钱无法还上，遂想到出卖自身器官。

　　记者按刘某的要求隐瞒身份进入QQ群，里面有36名网友。“现在会员少多了，最多的时候达80多人。”刘某说，卖肾的人差不多都是走投无路，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好逸恶劳的人。

　　QQ群的公告栏上写着：“为了给每一个卖S朋友一个希望，包括我。俗话说人多力量大范围也大。”QQ群的创建者孙某称，买肾的骗子太多了，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上过当。

　　刘某称，这个群里已成功进行了一例交易，那个网友卖完肾后便退出了，再也没见其上过网。两周前，一名新加坡老板在群里寻找血型为A和O的肾源，一名叫“灰色的天空”的网友曾前去配型。

　　当晚9点多钟，“灰色的天空”上线了，他称“新加坡老板”将他与另一个人带到北京一家宾馆抽血，对方给了他来回的车费，后来，“新加坡老板”打电话称配型不成功。

　　医院做器官移植手术要有严格的证明材料，刘某却说：“什么都是假的，办的是假证件，对医院说是自己的亲人，然后以亲属捐献的合法身份进行手术。”

　　江苏盐城一薛姓男子在群里说，他当天去北京A医院做了血型配型，体检和配型费均由买方出，他来回的车票由买方“报销”了。

　　记者事后通过熟人证实，北京A医院当天确实做过一例换肾前的配型检查，院方称，供肾方是患者的家属，有证明材料。

　　薛某还向记者提供了一名叫“安哥”的买肾者的手机号码。此号登记地址是河北保定。电话接通后，记者问其是否需要B型血的肾供源。对方一再要求说出介绍人姓名，记者称已承诺保密，“安哥”这才说：“我花钱买肾，你不必搞得那么紧张，迟早都会见面的。”不过，他说手头有肾源正在做配型，暂时不要了，以后再联系。

　　4，“收购人体器官多是骗局”

　　对于公开叫买叫卖肾脏现象，汉口一家大医院泌尿外科的邱医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种非法的广告虽然很多，但基本上无法成交”。

　　邱医生说，从医学上讲，做一台肾脏移植手术前，需要经过血型、基因、淋巴等数十项严密的化验比对，最后配型还不一定成功。从法律角度讲，医生更不会轻易做这样的手术，没有正当合法的程序，医生不可以剥夺他人的健康权。

　　邱医生认为，陌生人之间交易肾脏移植，根本无法完成。首先是先期一个多星期的复杂检验无法开展，配型的成功机率不高，一旦配型失败，高昂的检验费到底由哪一方出？

　　邱医生介绍，目前活体供肾只能在父母儿女、兄弟姐妹和夫妻之间进行，另有一些人在死亡之前表示愿意捐献肾脏进行配型移植。“做此类手术，需要公安机关提供证明，要有合法的器官来源。”

　　邱医生认为，地下非法买卖人体器官行为，无论从医学角度还是社会伦理角度，都说不过去。地下市场出售的器官，出卖者为了钱常常隐瞒自己的病史和遗传史。同时，地下买卖会加剧两极分化，有钱人可以任意购买器官，享受器官移植的好处，而穷人则为生活所迫出售自己或亲属的器官，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自愿。因此，世界卫生组织明确宣布，人体器官交易不符合人类的基本价值观。

　　5，我国禁止买卖人体器官

　　今年初，卫生部在的一份公开资料中称，目前我国每年进行肾移植约2000例，仅占30余万需要手术者的0.7%。人体器官供不应求，使得我国器官移植市场混乱，甚至诱发变相买卖器官等犯罪行为。

　　3月16日，卫生部下发《人体器官移植技术临床应用管理暂行规定》(以下简称《规定》），并于7月1日正式施行。

　　《规定》除了明确人体器官不得买卖外，还规定人体器官移植原则上只有三级甲等医院才能开展；移植医生不得“走穴” ，即“具有器官移植临床应用能力的执业医师，不得到未取得登记的医疗机构开展器官移植。”

　　引人注目的是，《规定》为器官移植首先设置了“伦理关” 。“伦理委员会”将发挥决定性作用。据有关专家介绍，委员会的组成将多元化，不仅包括医学专家，还可能包括法律人士、普通市民；器官移植的实施或实验都要经过伦理委员会的同意。

　　湖北易圣律师事务所伍小明律师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出卖自己的人体器官是违法的，即便买卖双方签订书面合同，也应视为无效。”

　　伍小明说，根据卫生部的《规定》，医疗机构临床用于移植的器官必须经捐赠者书面同意；捐赠者有权在器官移植前拒绝捐赠器官。凡是活体捐献器官的，捐献人必须亲自表达捐献意愿，任何人不能代其做出决定。对于遗体捐献，法律规定捐献者首先是自愿，然后填写卡片，履行登记、书立临终遗嘱等手续。

　　伍小明说：“对带有商业性质的器官转让行为，对于为有偿移植或有偿转让、为自己或他人制作张贴广告的行为，对医疗机构或个人未经合法授权而进行器官存储以图牟利的行为，均可按违法犯罪论处。”

(责任编辑：安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