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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东城区大雅宝胡同甲2号是中央美院教职员工家属院。
在这个普通的院落内，曾居住着一大批美术大师，有擅长大写意花鸟画的李苦禅，善用气度恢宏的作品来讴歌时代精神，而又富于表现中华民族传统艺术风格的董希文，曾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的张仃，著名木刻版画艺术家、书画家黄永玉以及现代山水国画的一代宗师李可染。
因为有这些美术大师居住，使得大雅宝甲2号蜚誉中外声名远播。
据老人讲，很多年前那两条胡同各出了一个大哑巴和小哑巴，人们取其谐音“雅宝”，于是就出现了大雅宝胡同和小雅宝胡同:小雅宝胡同路面窄而长较为曲折，大雅宝胡同则路面宽阔较为短而直。
大雅宝胡同东头就是现在的东二环。当年的这个地方可不这么繁华兴旺，人们叫它东城根儿。出城便是郊外，举目荒凉。城墙外有段环城铁路，时而能听到火车的轰响和汽笛声。离铁路不远处是整天流淌污水的护城河。跨过破旧的木桥，东行两里多就到日坛公园了。
大小雅宝胡同是两条相邻且平行东西走向的胡同。大雅宝甲2号院的位置就偏这两条胡同的东头，并且横跨于这两条胡同之间，是个“三进”的院落。前院和后院各有一个通向外面的门，前门是大雅宝胡同甲2号，后门是小雅宝胡同66号。
这种横跨两条胡同，前后相通并且各有一个门通向外面的院子，俗称“穿堂门”。这在北京城内是不多见的，一般人也不熟悉这个结构。难怪解放前地下党的一个秘密机关就设在大雅宝甲2号后院南屋(李可染家)的地窨子里。因为那里能方便地应对突发事变。
1999年5月我去“师牛堂”看望邹妈妈(邹佩珠，著名雕塑艺术家、李可染夫人)，是她告诉我有关那个地窨子鲜为人知的历史。据邹妈妈讲，有一年家里翻修房子，在南屋房顶的夹层中间，发现了一大批进步书籍和一些相关物品，都是些革命文物。后来在屋门口的台阶下种花时，还挖出了几枚手榴弹和几瓶煤油。当时这些物品都交给美院党组织了。
那个地窨子是李可染家的贮藏室，我以前多次下去玩耍，浏览许多他家收藏的书刊画册，但从来不知道那里曾是革命前辈战斗过的地方。
大雅宝甲2号院内的狭道连接着大小各异的庭院，青砖铺就的路面蜿蜒于庭院中。青灰色的平房木门木窗，房山和房檐的青苔又黑又厚，显示着岁月的久远。
庭院中树木很少，依稀记得前院和中院有几棵不高的枣树。每到花开时节，淡绿色珍珠般的小花布满枝头，甜丝丝的香气荡漾在空气之中。唯有中院东北角黄永玉家有架葡萄棚，那是夏季乘凉的好去处。
不过，家家门前、窗前却栽满丝瓜、扁豆角、南瓜，向日葵、西番莲、夹竹桃、喇叭花之类的花草，也五彩缤纷地绽放在各家的花坛中。
绕过影壁墙到了前院，张仃、李苦禅家和董希文家就在这个院。
通过前院东北角落的狭道，再跨出一个小天井，会发现中院与前院差不多，住房也是在西面，东面房大都是各家的厨房，只有东北方向的两间房是黄永玉的画室。
中央美术学院成立之初为筹集师资力量，院长徐悲鸿广集海内外美术精英来美院施教。黄永玉离开香港来到北京“就职”那年，才28岁，是美院最年轻的教授。
那时大雅宝甲2号全院有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自从黄永玉一家搬来以后，整个院子就开始活跃起来。平时一有空闲，黄叔叔就喜欢与我们这些孩子玩在一起。
夏季乘凉的时候，他给我们拉手风琴听，有时他还给我们讲笑话，常引得我们捧腹大笑。秋高气爽时，他与我们一起捉蛐蛐儿斗着玩。冬季大雪过后，他还与我们一起堆雪人。我们叫他叔叔，他却像个大顽童。
逢年过节舞狮子、演木偶戏是黄叔叔倡导搞起来的，有时他还参与其中，这使大雅宝甲2号的孩子们特别高兴，同时玩得也特别开心。办儿童画展也是他发动搞起来的。有一次，办得很热闹，黄叔叔很满意，就选出几幅作品送到全国儿童画展参展。结果大雅宝甲2号孩子的作品得了六个奖。我的一幅国画作品还获奖了呢，后来又被选送到维也纳举办的第七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参展。
中院的柳维和、程尚仁两家搬走以后，又搬来两家外国友人:一家是经周恩来总理批准的，我国第一例跨国婚姻的新人，保加利亚留学生万曼(著名壁挂艺术家、保加利亚功勋艺术家)和中国女大学生、后来皮尔·卡丹中国首席代表宋怀桂；另一家是捷克斯洛伐克留学生毕亚杰(捷克斯洛伐克功勋艺术家)一家。
解放初期父亲在故宫博物院任职，后调到美院主持陈列室，因此我家搬到了大雅宝甲2号，住后院，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虽说后院不大，可算是标准的四合院，东西南北都有人家居住。南屋和西屋是李可染家。我家开始住东屋。北屋吴冠中曾小住一时，后来袁迈家住，袁家搬走以后我家住了北屋。孙美兰家住了东屋。彦涵家和祝大年家相继住过房门开在通往后门狭道里的北屋。祝大年家搬走以后，那里便成为董希文的油画工作室。
“文革”期间，中院与后院连接的狭道被“革命造反派”封堵以后，前后院再不相通。前院和中院成为大雅宝胡同5号，后院成为小雅宝胡同8号。
“文革”后期，落实政策调整住房，一些老邻居陆续搬离了那里。
大雅宝甲2号消失后，相对规整的院落都变成了大杂院，每个院子里都见缝插针般地盖满了小厨房，住户也更换了几拨儿，其面貌也今非昔比了。
斗转星移地域变迁，少年时期曾在大雅宝甲2号度过的那些欢乐时光，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解放初期虽说物质生活并不富裕，但精神生活却是十分丰富多彩的。那个时期，大雅宝甲2号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共同分享着生活中的种种快乐。有人说，大雅宝甲2号是艺术家的摇篮。
李可染胡琴拉得十分出色。大雅宝甲2号的邻居又有许多喜好京剧的，前院的李苦禅，中院的黄永玉，后院的我父亲，还有邹妈妈又会唱反串老生戏。夏秋季节在院子里乘凉时，如有机会总要凑在一起，清唱起来，其乐融融。每逢春节或美院校庆的日子，美院大礼堂的舞台上总少不了京剧。
我与董希文的幼子沙雷同岁，那时经常去他家玩。有时沙雷邀我去他家观看新制作的航模飞行器的演练。有时他还拿出新近发明的小制作与我一起玩耍。
那个时期，八一电影制片厂筹拍大型历史文献片《在长征的道路上》，要利用董希文创作的有关反映红军长征画面的油画作品作为影片中的历史画面。此外影片中还有意安排介绍董希文创作过程的画面。所以八一厂要在董希文油画工作室拍摄有关镜头。
那些日子里，发电机整天隆隆地响个不停，每当夜幕降临以后，水银灯照得白昼一般。因为正值暑假，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大雅宝甲2号的孩子们放弃了一切活动，整天兴奋地围观。当时拍摄电影用的道具也摊在院子里，我们这些孩子经常趁大人不注意，穿上红军的服装戴上红星八角帽，再挎上刀枪在院子里也神气一番。
常寿石2006年8月6日于天津
更正本人2005年10月23日在《北京晚报》第25版发表的《兴隆街上兴隆象》一文，其中涉及同济茶店与王和花生炒锅店的内容有误，特此更正，并向文中涉及的同济茶店与王和花生炒锅店的当事人表示诚挚的歉意。肖复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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