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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非所愿， 而且此时此地求去就是临阵脱逃，
杨红岩从没有干过这事！
留，
可留下来怎么做？
(一)秋风乍起
河南西部与陕、晋相交，雄踞一片崇山峻岭。大山的最深处，是三门峡市卢氏县地界。卢氏处黄河、长江分水岭南北两麓，跨崤山、熊耳、伏牛三山，境内千山起伏，万壑纵横。
2002年10月24日，秋风乍起，群山依然笼罩在葱绿之中。蜿蜒在这片绿色中的209国道——卢氏唯一与外界相通的要道正在大修。尘烟漫漫，机声隆隆中，三辆涂有检察字样的警车艰难地行进。
这三辆车上的乘客是三门峡市检察院和卢氏县、渑池县的主要领导——他们此行的任务是接送我们的主人公，新任命的卢氏县检察院党组书记、代检察长杨红岩到卢氏上任。
38岁的杨红岩着一身干净、讲究的便装，一头郭富城式的头发，英姿勃发。但是，他的心情可没这么轻松。一块蛋糕，一片温情
杨红岩此前从未到过卢氏，但卢氏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卢氏是三门峡市唯一的一个国家级山区贫困县，唯一一个不通火车和高速交通、也是离杨红岩家最远的地方，全县财政收入每年只有几千万元，检察院的日子更是穷得叮当响。1998年，杨红岩任三门峡市渑池县检察院副检察长时，全市检察系统曾发出向卢氏县检察院捐款倡议。今天，他们这三辆车下午4点从三门峡市出发，已经在大山里颠簸了好几个小时。夜色渐渐弥漫，杨红岩的心也一点点沉重起来。
出发五个小时之后，晚上9点，三辆车终于驶进了万家灯火的卢氏县城。
吃过晚饭，在县里简朴的招待所安顿下来，已经是晚上10点半，送行的车连夜返回，疲惫的杨红岩躺下就睡着了。明天，卢氏县检察院的交接工作在等着他。
第二天，卢氏县检察院给了下车伊始的杨红岩一个下马威。
虽然有备而来，杨红岩依然被卢氏县检察院的破旧惊住了。马路边一幢外表灰败的楼房就是检察院办公楼，楼前杂草丛生，已被腐蚀生锈的铁栏杆象征性地做了点遮拦，铁大门扭到一边，一头牛从缝隙里探进头嚼着野草；楼内地面凹凸不平，墙皮剥落；办公室墙面漏雨留下条条的刺目污迹，窗户玻璃残破，有的用纸糊一下了事，有的干脆就大张着口；会议室的桌椅缺胳膊少腿，天花板不时往下掉东西。
还有令杨红岩想不到的事，交接到他手上的院里财务账上没有一分钱现金，有的是200余万元的外债和10多万元的“内债”——干警自己垫付的工资和各种办公费用。留给他的还有起诉部门两名优秀的主诉检察官和一名外出深造干警的调令，而他了解到，这个院全部人员只有40人。情况和自己的想象反差太大，杨红岩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要班子团结，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更大的意外还在后面。下班时间，杨红岩被闻讯赶来的债主堵在了办公室。这些人来要院里欠下的水电费、电话费和招待费。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杨红岩以还不了解情况为由劝退了债主，脱身回到招待所。
累极了的杨红岩没吃晚饭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一夜无眠。
一生为人、行事都潇洒任情的杨红岩何曾遭遇过如此狼狈的局面！这是一支铁的队伍！
杨红岩出生于三门峡市渑池县的一个政法干警家庭，是家中独子，父母的掌上明珠。优越的家庭环境养成了他豁达、豪爽的性格，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的这半生也走得很顺，1988年即成为既有法律专科学历又有基层工作经验的渑池县检察院助理检察员，因工作成绩突出，历任起诉科副科长、科长、反贪科长，1997年，他被任命为渑池县检察院党组成员、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并分管法纪、控申业务工作。在此期间，渑池院的这三项工作全部进入全市的先进行列，其中反贪工作取得三门峡市检察系统五连冠，反贪办案工作经验被省检察院肯定推广。
接到代理检察长的任命后，他和父母妻儿都有过很长时间的犹豫。一直跟他同住的父母年高体弱，儿子又要上高中了，此后都要靠妻子一人支撑，身为农业银行渑池县支行副行长的妻子工作也非常忙碌。况且，他们夫妻感情非常好，此去聚少离多，也是杨红岩犹豫的原因。父母的想法相对单纯，那个地方太穷太苦，儿子去了岂不受罪？妻子则认为家庭条件不错，用不着靠丈夫升迁到贫困县去养家糊口，杨红岩能力强、业务精，不如留在渑池检察院辅政，在哪儿干都能干好，何苦背井离乡去一个穷地方！
最后的决定是杨红岩下的，他热爱检察官这个职业，他更相信越是环境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18年检察生涯，他也绝不能辜负组织上的培养和信任。
可是，这地方咋差到这样呢？
现在，去还是留？
去非所愿，而且此时此地求去就是临阵脱逃，杨红岩从没有干过这事！留，可留下来怎么做？
这个地方还能怎么做？除了混日子外，恐怕干什么都不轻松！混混日子了事？杨红岩的思绪在这儿停住了，一个地方再穷也穷不了一把手，反正自己也干不了多久，检察长总是要换届的。
黑暗中，杨红岩感到脸在慢慢变红，这种做法与自己做人的信念相悖，也会毁了自己在这一行的好名声……
何去何从？接下来的两天，杨红岩一直翻来覆去地考虑这个问题。10月27日晚上，他作了决定，先得彻底摸清院里的情况才能说下一步如何做、做什么。
杨红岩给家里打了到卢氏后的第一个电话。电话里，他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他嘱咐想来看他的父母不要来，卢氏在修路，很不好走——他怕父母看到这里的真实情况后为他担心。直到2004年，杨红岩已经使卢氏检察院旧貌换新颜之后才接父母过来看了看，父母高兴而来，满意而去。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件事，杨红岩让妻子速速从自家存折上取两万元寄来。一分钱没有，这么大的检察院寸步难行，先自己垫上，工作开展起来再说。
星期一一大早，杨红岩把铺盖卷从招待所搬到了办公室。上班时间刚到，杨红岩招来院财务人员，封了账，进行财务大盘点。接下来召开党组会，再一个一个接触干警……和大家在一起，虽苦也乐。
（二）吹皱一池春水
三个月，杨红岩马不停蹄，他甚至连吃晚饭都嫌浪费时间，干脆跑到超市拎回一大箱方便面。这三个月，杨红岩找到了卢氏检察院的症结。债台高筑、举步维艰、条件艰苦；职级待遇安排不公，人心思走、士气低沉；中层干部没有压力、工作混乱，2002年全年办案挽回经济损失不足两万元，这些都是死结。不过，卢市院也有优势，这个院曾经保持了多年的省级文明单位称号，尤其让杨红岩欣喜的是，他看到了这个院人的优势。
卢氏是革命老区，尽得红25军长征播撒的革命火种之浸染，这些山里人身上有着共同的印记，那就是：吃苦耐劳、无私奉献、不甘落后、奋勇争先。后来，杨红岩把这四句话提炼出来，确定为卢氏检察精神。杨红岩发现领导班子成员个个经验丰富，但缺少整体的合力；干警中年轻能干、专业素养和工作经验都具备的人不少，只是没有好的环境、氛围。
杨红岩对卢氏检察院有了信心，他决定尽自己所能带领这群可爱的同事们一起振兴卢氏。又过了没日没夜的一个月，工作方案在杨红岩心中初步成形了。
就在杨红岩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时候，卢氏检察院发生了一次“地震”，震晕了杨红岩。
2003年3月，河南省检察院发出通知，要在全省范围内公开遴选15名检察官。收到通知后，卢氏县检察院干警无不为之动心，9名干警报名参加考试。这9名干警都是院里的业务骨干啊，他们走了，杨红岩最看重的卢检的人力资源优势将荡然无存，也就是说，杨红岩刚定出的计划彻底落空。杨红岩被当头击了一棒，他的第一反应是：他们走了，我就得“关门”了。
第二天早上，杨红岩在五楼破旧的会议室召开了全体干警大会。干警们到齐了，杨红岩上台宣布大会开始，他用沉痛的声音说了第一句话：“我下定决心来到这里，我下定决心留在这里，你们却要弃我而去，弃家园而去！”然后是长长的沉默，会场里安静得如无人之境，楼外公路上的汽车喇叭声一声声传进来。良久，杨红岩放大嗓门开始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演讲，他分析了院里的症结所在，他展望了自己描绘的卢检蓝图，他表达了对干警的信任和期望，最后，他将自己的工作计划和盘托出：卢检的奋斗目标是“一年打基础、两年上台阶、三年创一流”；卢检目前要突破瓶颈，打开局面，多办案件，办好案件；要创造环境留住人，整合人力资源，加强中层力量；要提高创新能力，凝聚卢检精神……最后，杨红岩充满激情地表态：“我们卢氏是一个穷院，但我们不能一直穷下去，让别人看不起我们，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干警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只要我们携手共同改造我们的家园，三年之后，我们的工作环境一定会走在全县各单位和全市基层院前列！”
卢氏院的干警们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杨红岩的这场演讲，他们的评价是，这场演讲极其“煽情”。直接的结果是9位干警主动收回了申请。
杨红岩自己则认为，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才是真正的煽情。这天晚上，杨红岩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邮件的标题是：你永不能放弃。邮件的作者是9位干警中的一员，他在邮件中敏锐地指出杨红岩对卢检尚存游移之心，警示他不可退缩，鼓励他勇往直前。杨红岩被这封邮件被卢检人深深地打动了。
杨红岩关上电脑，出门找到一家理发店，一剪刀将自己留了多年的“郭富城头”剪掉，理成了短短的平头。
杨红岩剪发明志，他要与卢检共荣辱，“不斩楼兰誓不还”。
这一干就是三年。
（三）换了人间
这三年哪！
演讲大会之后，杨红岩又搬回了县招待所——这里还住着也是交流到卢氏工作的县委书记，杨红岩盯上了他，天天在招待所吃早饭都能“恰好”和书记坐一桌，就天天说，说院里的情况，要支持，要政策，直到如愿以偿。转头再去盯县长……
2003年上半年，在杨红岩的奔走呼吁和积极努力下，一个自卢氏县检察院建院以来从未实现的竞争上岗、双向选择的梦想成为现实，这一重大举措走在了全市检察系统的前列。这次的改革，全院职能部门从11个增加到15个，设26个中层职位，所有在职的中层干部一律免职，全部通过竞争上岗的方式重新选拔任命。参加省院招录的9名干警有8名被选拔到中层岗位。
环境改善之后，杨红岩着手摆正反贪等检察业务的中心地位，通过办案的内力引擎来打出检察院的声威。2003年夏天，杨红岩和副检察长贾建超带领反贪干警查办了卢氏县烟草专卖局原局长兼公司经理王某贪污案。烟草在卢氏经济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占到全县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王某又是卢氏当地人，关系网庞大复杂。当案件陷入僵局时，杨红岩亲自上阵突审，运用他多年反贪的经验和技巧，抓住了王某无意间露出的一丝破绽，啃下了这块硬骨头。王某家属不惜用5万元和各种关系对杨红岩进行“轰炸”，最后只是得到了一个结论：“卢氏检察长不可理喻！”“烟草大王”被送上了审判台，从那个时候起，检察院从矮人一截中挺直了腰杆。
2003年的冬天，大山里的风刮起来刺骨的冷。眼看着干警们蜷缩在冰冷的房间里办公，杨红岩决定把办公楼和家属楼暖气安装工程提上议事日程。2004年9月，暖气管道通了，两个月后，锅炉房产生的热度让干警和家属们过了一个暖冬。至今，卢氏县用上暖气的单位不过五六家。
2005年春，举报中心、办案中心、荣誉室、电子阅览室、全县预防职务犯罪基地、“两室”改造及局域网扩容升级等工程全面动工，年内全部启动使用。
2006年春，杨红岩开始着手办公楼的翻新改造……爱让这个家庭充满和谐。
2006年秋，一座3000平方米的现代化技侦综合办公大楼以崭新的的姿态出现，新增加的影壁墙和电动门添了现代化气息，最让卢氏人注目的是外墙悬挂的60台空调，要知道，在卢氏县城，能全部房间都装上空调的办公楼屈指可数。
让卢氏人和全市检察官注目的可不止一幢楼。
2002年全年，卢氏院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1．9万元；2003年到2004年度，这个数字是112万元，而2004年到2005年度，这个数字达到了366万元，是1997年到2002年的总和。
2003年，卢氏检察院在目标考评中取得县委和上级院的双佳效果；2004年，在全市主要业务目标考评中全部摆脱了末位，跃入全市先进检察院行列，班子成员考评满意率达100％；2005年，在全市基层院量化考核中得分最高，再次成为全市先进检察院；2003年至2005年，三年来检察单项工作在全市检察业务评比中稳步提升，7项、8项、11项，奖牌数一年超过一年……
河南省检察院2006年遴选检察官的通知又发到了卢氏。这一次，卢氏院无一人想走。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杨红岩可以蓄起他的头发了。
（瑞华 王飞／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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