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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为读者朋友推出的,又是一篇“路”文章。也是,民谚说贵州“地无三里平”,起伏的高原山地占了它总面积的87%。逶迤的苗岭、磅礴的乌蒙,高耸的大娄山,雄奇的梵净山……贵州高原的崇山峻岭,以及镶嵌其间的湖泊、溶洞、峡谷、林带,构成了多姿多彩的今日贵州,引来一波又一波域外游客流连忘返,以至乐不思蜀。 当然,这是指观光的乐趣。而长年累月居住在大山脚下的村民,却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了:高高的山峰,陡峭的悬崖,遮住了视野,挡住了去路,把幸福阻隔在了大山的那一端。他们不服,他们要修路,要改变交通落后的现状,让那山路像玉带一般绕过山岭,飘过悬崖,把山那边的幸福牵引过来。“要致富,先修路”,怀揣着这样的定律,山民们的修路激情,如同炽热的岩浆,一经引发,便奔腾激荡不可收拾。不信?看看青山组的村民们,你就可以知晓一二了。凤冈县的土溪镇是全省100个一类贫困乡镇之一,鱼泉村的青山村民组又是土溪镇最偏远贫困的村民组。这里山高坡陡,交通闭塞。从去年12月起,在“扶贫开发整村推进战略”实施过程中,不等不靠,向阻断他们世代通行的梯子岩发起挑战。曾经不可一世的梯子岩,被村民们斩成两段,玉带般的公路,在悬崖上时隐时现,渐次显山露水……
请读本期——《公路修到梯子岩》 峡谷幽深,涧流如线。左边悬崖上,枯藤老树之间,露出一条新凿的毛石大路来,天梯一般向上,蛟龙一般盘旋。这是凤冈县土溪镇鱼泉村青山组村民正在用钢钎铁锤刨出的一条公路,一条凝聚着他们太多期望、太多梦想和太多心血、太多汗水的路。
7月13日,骄阳似火。在梯子岩凿路现场,我们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长长的简易木梯上爬着五六位汉子,头顶悬崖,身系保险绳,操作风钻机“突突突”钻个不停;其余的男女老少挥钎抡锄,将炸碎的土石掀下山谷。排山倒海的炮声响过后,千古亘立的岩壁轰然崩裂,岩石跌落万丈深渊,激起滚滚黄尘,脚下明显颤抖起来;闷雷般的响声沿着沟壑滚过峡谷,消失在远方。
穷则思变
铁心铁意修公路
“梯子岩,岩通天,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有女不嫁青连山,秋冬时节把门关。一天两顿包谷饭,肚皮烤起火斑斑。”这样的民谣,描绘了青山、连山地区出行的艰辛和人们生活的贫困。
鱼泉村的青山、连山村民组,地处正安、务川、凤冈三县交界处,距最近的土溪场镇也有30来里。尤其是青山村民组,外出必经梯子岩。陡得像天梯的梯子岩,从干沟河边以300余步石梯扶摇直上,直抵悬崖。梯子岩陡险而且逼窄,很多地段仅容一人通行。3年前,村民卢文举请了6个人,把一头150公斤的肥猪抬到务川自治县黄都镇碗厂去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猪却经不住折腾死了。还有一次,他请人抬猪到土溪去卖,过梯子岩时,猪一挣扎,抬猪的楼梯和猪一起摔下悬崖,滚入河中,所幸抬猪人及时抓住草木,才幸免于难。有个村民赶牛经过梯子岩,不料牛一脚踩空,一直滚到干沟河边。望着摔得皮开肉绽的牲口,主人放声大哭。因为路难行,卢文飞家一头猪一直喂了两年多,都长到300多公斤了还卖不出去,最后只好宰杀了砍成小块,请人挑下梯子岩去卖。现在他的圈上又有200多公斤的两头肥猪,还有5000余公斤洋芋,他希望有一天汽车能开上青山,把他的猪和洋芋运出山去。
牲口都难过的梯子岩,幼小的孩童却不得不天天走,因为连山冉家坪学校离家3公里远。上完小学后,便要经过梯子岩到土溪中学读书。每逢冰雪封路或下雨涨大水时,学生回也回不来,去也去不了。交通条件如此之太差,贫穷落后也就在所难免,书读到高中,家庭往往就供给不起,青山组的历史上,仅仅考出去一名专科生……
说起这些,青山组的村民心情就格外沉重。青山土地肥沃,人民勤劳,盛产的洋芋、玉米、木材、天麻、天门冬、杜仲等运不出去,只能靠肩挑背驮。仰望高高的梯子岩,青山村民长期以来只有无奈地做着一个悠远绵长的梦:修通公路,让汽车开上梯子岩!
7月13日记者采访的当天,村民卢贵正好买了一车烤烟煤。煤运到一个叫大鱼泉的地方就没有公路了,只得请人工搬运。三公里的路程,抬脚即上,挑煤人汗流浃背,每回百把斤地挑,一天只能挑5回。一车煤按4吨算,一个人整整要挑半个月。
作为全省百个一类重点扶贫乡镇之一,土溪镇最贫穷的当数“两山(青山、连山)”、“两黑(黑溪、黑凼)”,尤以“两山”为最,是扶贫攻坚难啃的硬骨头。随着镇里扶贫开发整村推进战略的实施,青山、连山的交通环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从土溪出发经鱼泉村委会、大鱼泉,通村公路已逼近梯子岩;从土溪出发经该镇大连村黄乐,通村公路已修到连山。青山处在断头公路的中间。连通近在咫尺的断头公路,形成环形交通网络,梯子岩像拦路虎,横亘在青山面前。青山的父老乡亲,能干掉拦路虎吗?
流血流汗
男女老少战悬崖
从1996年起,青山村民逐渐将进村公路修到了梯子岩边的大岩阡。之后,他们凭借锄头斧头,在大岩阡砌了堡坎,填平沟壑,让汽车能在此地调头。再后来的那些年里,村民们用刀凿斧削,在悬崖上“啃”出了一段50余米的路,两人可并行。
50米,对于公路必须穿越的1000余米悬崖地段来说,还不足十分之一,离车辆通行相差更远。去年,全镇扶贫攻坚拉开战幕,青山人意识到,不赶紧修路不行了。共产党员卢天胜、卢文林、卢安德、卢天孝等召集村民一次次开会,一家家动员。“秋冬时节把门关”的人们扛着工具,冒着凛冽寒风,奏响了修路进行曲。沸腾的工地上,一根杯口粗的麻绳从悬崖顶部垂下来,半空中分成拇指粗细的10余股,每股上系着一人,壁虎一样贴在崖壁上,风钻机腾起缕缕烟尘。老人、妇女你挑我扛,将大小石块清理下山谷。开山炮声轰隆隆地响,劳动号子山歌般地唱,崭新的公路,就在这炮声、号子声中向前延伸。
今年1月19日年味越来越浓的日子。村民们照常早早来到工地上,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发生让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35岁的卢文彪,2004年正月起一直在外打工。妻子李友婵电话告诉他家乡在修路,他第二天就赶回家修路,从没有迟到过一回。出事那天清早,李友婵对丈夫说:“冉家坪大姐家今天杀猪,你去称点肉来过年吧!”他说:“你去吧,我还是去修路。”来到工地上,他使劲撬着一块炸松的石头。一米见方的石头轰然垂落,哪知卢文彪的立足之石也紧随着跨落下来。尘土飞扬中,卢文彪和巨石腾空而起,摔下50多米高的悬崖,再一路翻滚,滚下200多米深的干沟河,石头激起浑浊的浪花。衣服鞋子都被甩落的卢文彪,气息奄奄地躺在岸边。
村民们惊呆了,哭声喊声一片。人们飞奔到山脚,抬起卢文彪就往土溪飞跑,送到县医院。村民们你30元、他20元自发捐款医治卢文彪,终于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脊椎骨摔断了,卢文彪出院后一时还干不了重活。但他依然每天到工地上,当起了安全监督员,还对妻子说:“我使不了重力,你可一天也不能耽搁。”
爆破员卢贵,本来是在上海干架子工。家乡要修路,他自己主动留了下来,经培训后当上了爆破员。紧贴悬崖峭壁,卢贵将两根绳子拴住身子,另一头套在树桩上,日复一日地钻炮眼。炮眼深达5米,装炸药3包36节。最多的一天,他们要放30多炮。有时没有站的地方,他就用力斜着身打钻;打好一炮移动一下身子,又开始打另一个炮眼。一天下来,常常累得饭都不想吃就睡觉。睡梦中仍感觉是吊在悬崖上打炮眼。
打炮眼难,放炮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在两头设置警戒标志,撤离群众后。卢贵装好炸药,点上导火线,迅速撤离现场。轰隆隆的炮声打破了山谷的寂静,仅在卢文彪摔伤的地方就放了1000余炮,硬是将悬崖横空斩断。
这些年,年轻人多数都外出务工去了,卢文林、卢贵、卢文富、卢文杰等12名村民把粗活重活压在自己肩上,被村民们戏称为“长工”。
22岁的小媳妇秦素,丈夫在重庆打工,公公每天按时到工地修路,累得病倒了。秦素买来奶粉,请父亲替她照看不满一岁的孩子,自己和几十位妇女一道来到工地上。记者见到秦素这天,她已经上工地22天了。
64岁的张国英,儿子搬到黑溪居住,她一人住在青山,天天来到工地与大家一起修路不止。她说她修的是子孙路,无论如何要来出把力。还有73岁的老共产党员卢天孝,不顾腰疼腿痛,天天来到梯子岩助阵,说要给大家精神上鼓劲。
1000米悬崖,青山村民投入了12000余个劳动力。面对工程量还未过半的公路,他们说,拼死拼活也要把路修通。
勒紧裤带
分毫用在刀刃上
去年腊月的一天,古稀之年的共产党员卢天胜又和村民们“上班”了。寒风中,他们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
土溪镇党委书记唐隆强又一次来到施工现场。市委组织部慰问农村贫困党员卢天胜的500元现金,委托唐隆强转交。卢天胜长期患病,祖孙三代6口人住着两小间屋穿壁漏的房子。500元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可他却捧着钱走到组长卢文林面前,郑重地说:“党组织的关怀,我感激万分。我只要200元钱度过年关就行了,另外300元我捐出来修路。”边说边把300元塞给了卢文林。
修路离不开钱。纵使村民义务投工投劳,但钢钎、雷管、炸药、柴油,以及购买柴油机、风钻机等等,样样都需要钱。没有钱,村民就自己集资。他们先后多次召开村民大会,按照“一事一议”的方式,商讨集资事宜。先按每人50元标准集资12000余元,随后又按每户100元标准集资6300元,总计集资18300元。青山一带的农户,每年人均收入不足400元,每户集资上百元,那是“鸡脚杆上剐油”啊!
机器一动,炮声一响,集资款很快就用完了。村民们拿不出钱,工程又不能半途停下来。怎么办?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退耕还林抚育费。青山组退耕还林面积多,每亩每年有20元的林木抚育费。村民们讨论并形成决定:林木理所当然要抚育好,抚育费就“挪用”来修路。这笔资金,暂时缓解了修路的燃眉之急。
外出务工的人员,参加不了修路,就请外村的亲戚来帮忙;或者将钱寄回来折算成工钱,为家乡修路出力。
分分厘厘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每一分钱都不能乱花,必须用在刀刃上。村民们建立了理财小组,制定了物资购买、财务报销、占地补偿等方面的规章制度,及时公布账目,接受村民监督。
在青山,我们见到一道这样的“风景”: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干上,挂满了紧紧捆扎的塑料袋,这是村民们带去的“包饭”。村民们每天早上7点出门,晚上8点归家,为了节省回家吃饭的时间,他们早上上工时,就将午饭用塑料袋装好提到工地上———通常是包谷洋芋饭,面上覆盖着几根咸菜或一点酱辣椒,就这样支撑着每天高强度的体力消耗。
面对资金的严重不足,组里正在申请,计划将集体林地里几棵树木卖掉,大约能卖上三四千元。但残酷的现实表明:这只是杯水车薪。于是卢文林等几个共产党员准备以个人名义到信用社贷款垫资修路。其实,能不能贷到款,贷多少,以后用什么来还,他们心中也没底。
钱啊钱,像沉重的枷锁,压得青山人喘不过气来。
挖山不止
青山感动“上帝”
一位规划公路建设的工程技术人员在修路现场给记者算了两笔账:梯子岩绝壁长约1000米,公路开挖平均高度12米,宽5米,至少需要开石方60000方;按通村公路建设最低价位计算,每方20元,至少需要120万元;需垒石方至少200方,按每方40元计,至少需要8万元。再加上悬崖以外的两公里多路段,青山通村公路建设需要资金150万元左右。
对于贫困的青山组村民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也正是因为所需资金太大,路段太危险,施工安全难以保证,土溪镇在今年的“扶贫开发整村推进”中没有将青山纳入通村公路建设规划。
然而青山村民等不得,他们笃信用自己的双手可以打通梯子岩的阻隔,改变恶劣的生存环境。事实上,村民们已义务投劳12000个(折算工钱至少有30多万元),使用资金8万来元,就完成了近半工程,如果资金接得上,今冬明春可望通车。
青山人的愚公精神最终感动了“上帝”,这上帝就是党委、政府和各界关心支持他们的人。
县委常委、县人武部政委刘华,副县长徐仁琼,县政府助理调研员任世泽先后上青山,通过群众会等方式,帮助解决实际困难。
县交通局现场办公,将青山桥纳入2006年通村公路桥梁建设规划。
镇党委书记唐隆强,镇党委副书记、镇长罗太墙多次上青山参加修路,为村民们鼓劲加油。这条以青山为主,惠及三个村民组1000余人的公路,成了镇党委政府深深的牵挂。镇直机关干部捐款2000余元,镇政府通过烤烟税费返还和扶贫项目调配等途径,为青山公路建设筹措资金4万元。镇政府表示,待毛路打通后,将梯子岩公路纳入通村公路建设规划。 作者:罗逸肖平义朱俊平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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