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厚长者的简单晚年
1983年,霍刚60岁,患上了淋巴腺癌,经内地医生治疗后成功康复。 而在上世纪最后两个十年,霍也逐渐淡出了庞大的家族业务,把主要精力集中到体育、内地投资等领域中去。白天鹅宾馆项目兴建期间,也是霍患病之时。一直坚持体育锻炼的霍英东,自创“冰火保健沐浴法”(在只有1摄氏度的冰水和热腾腾的桑拿房之间不断来回地洗澡),并坚持到前两年再一次癌症复发之时。
叶中敏,当年《大公报》的记者,经常被霍英东邀请到香港铜锣湾的体育游乐会做客。她回忆道,霍英东经常在早上5点多就开始一天的“保健之旅”,先是在游泳池里游泳,然后进行冰火浴,最后才到体育会餐厅吃饭。霍的饮食比较简单,在常年预留的靠边空桌旁坐下后,他总是点一碗牛肉粥,若是兴起,偶而会加个鸡蛋或一份油菜,十分普通——除了茶叶,霍英东对喝茶比较讲究,总是自备冲泡的茶叶。
吃过饭后,霍英东就会到房间休息。傍晚时分,他又穿上素色的运动T恤,像平常的打球阿伯那样来到球场,跟服务员们打招呼。“一个人,对着偌大的网球拍袋子,自己把它背起来,然后一个人走到球场,自己把包放下。全香港,就只有他一个人(名流)这样。”10月31日傍晚,叶中敏向记者回忆说。
六点多以后,打完网球,霍的晚饭会比午饭稍微“奢侈”一点:经常是一盅炖鸡,他把整只鸡慢慢啃下,还连汤喝光。胃口好时,弄个白饭,上一条无所谓品种的鱼。
这样的一天,在霍的晚年经常发生。2003年,霍英东的淋巴腺癌复发,次年又证实患上肺癌,他的心脏已不能负荷刺激活动,维持了20年的冰火保健沐浴法这才停止下来。随着身体日趋衰弱,霍英东球也少打了很多,但他的平凡形象已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与霍英东有过交往的记者或朋友印象中,霍是一个谦厚长者。即使是对好朋友何铭思,霍英东也在别人面前称其为“何生”(粤语的“生”字在姓氏后代表“先生”之意),非常客气,其他更多的人更不例外。叶中敏形容,晚年的霍英东已经很怕应酬,在正式场合很不张扬,说话不多,听一句答一句——“霍英东比较拘谨内向,并非能言善道,很多记者对他是又爱又怕,因为他讲话很坦率、直接,不会跟你卖关子兜圈子,同时也因为他讲话有时‘一旧旧’(粤语指没有连续性),记者得花工夫去揣摩其意。”
对香港的具体事务,晚年的霍英东多不参与。他话多的时候,就是几个好朋友在一起聊天。他经常讲一个故事,就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参加交易会时,吃的都是任务鸡。“我们都管它叫任务鸡,因为它们是附近农民在广交会前必须上缴的。但那鸡瘦瘦的,好像能从鸡笼里钻出来一样。”每次说完,霍就会呵呵地笑。
有报道说,霍英东几十年来从未出入带保镖,他总是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自己搭缆车下山,独自步行到中华总商会开会,一个人前往游乐会打网球……“在内地,像霍这样的人物,起码要几个秘书、警卫,但霍充其量只有一个跟随的司机兼助手和秘书的‘明哥’。”明哥跟随霍十多年,也常跟着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对他而言,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板,可能惟一不好的地方是经常让他搬运资料——霍喜欢收集报纸新闻,也喜欢把文件等随时带在身边。资料太多,不可能看完大概,可霍英东坚持要带,然后还时不时心血来潮大叫一声:“阿明!我的某某在哪里?”
事实上在香港,霍英东为人之谦厚已是很多人的共识。在从事地产业等更早期的时代,霍的商业诚信和重义轻利已经在商界有所美誉,而当他逐渐淡出商战,对其他人也从未有过一句刻薄之语。在他逝世后,无论是与他打过球的普通人,公司的员工,还是曾与他有过误会的名人,对他的谦和记忆犹新。
自解心结
在霍的十几个子女中,除大太太吕燕妮门下的震字系子女外,其他后裔都秉承霍英东“不得从商”的训诫,转而向法律和医生等专业领域发展。
对这样的安排,霍英东曾作出解释。他说:“香港的历史,表面看来好像造就很多成功人士,但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社会,不容易对付。我只希望子女们慢慢趋于平淡,而不是接班问题。”
常年接触霍英东,对其生平多有研究的中山大学教授何博传曾经说,霍英东太有名,太复杂,太多人研究,甚至是太敏感,太多传言,又太多误解了。在以前,尤其港英政府时代,霍英东的形象,屡屡被“走私”,“开赌场”等过往经历所困。在香港回归以后,晚年的霍英东终于开口,为一些过去传言纷飞的历史作了总结。
2004年的八十大寿之日,叶中敏看到了在中华会打球的霍英东。休息期间,喝着甘笋汁的他忽然语气沉重:“八十咯,有件事,今日都应该讲个清楚,我唔系靠走私起家。”
这是霍英东的一大心病。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联合国通过了对中国实施封锁制裁禁运的条约。霍英东冒着“禁运”及武力缉私的巨大风险,偷偷向内地运送“禁运”物资。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白天联络、落货,晚上开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一天都没有耽误过”。这段经历为他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第一个一百万,也是他日后以地产发家的基础。
但这段经历也使他饱受争议,坊间流言一说他靠走私起家,一说他那时曾做过军火生意。霍英东认为,当时确实“没有报关”,但香港一贯是“自由港”,货物自由进出,出了香港水域就更不是港英管辖范围,而且他运载的只是铁皮、橡胶、轮胎、西药、棉花、纱布,从未运过军火。
有报道也指出,霍英东在经营朝鲜战争生意发财以后,就与那些一起合作经营海上贸易生意的朋友和伙计分道扬镳。
另一个心病是澳门博彩娱乐公司股份之事。2002年,各方争相报道何鸿燊家族股权之争时,霍英东突然宣布出售名下所有“澳娱”股份。霍英东先是向记者说明当初入赌圈的经过,“无心插柳”地被何鸿燊借钱拉上船,被迫做了“澳娱”的大股东——霍的“澳娱”股份占27%,今日市值近100亿。霍英东对此事一直耿怀于心,直到1999年出席澳门回归庆典前,竟是十年未履足澳门。
知道霍要出售股份,澳门特首何厚铧亲自出马,请“霍世伯”不要售股,于是霍英东想出一个既可稳定局面又可解去心病的方法:将旗下全部股票及收益捐出成立基金会,协助澳门发展文化体育事业。2002年,何厚铧、霍英东与何鸿燊在广州番禺围席而坐,在那有岭南风情的镂花窗的包房之内,霍正式宣布:退出澳门娱乐有限公司,把股权交给澳门政府监督的基金。
霍英东,过去数十年用作慈善的捐款超过150亿。作为中国最慈善的富人,霍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终于把过去坊间议论的历史公开,并弃“不义之财”,把巨额赌场收益变作了正路。
在为霍英东作传的作家冷夏眼中,霍是个非常注意在国家发展、社会进程中有作为的人,可是历史的机缘巧合又使他走过一些有争议的路。但无论如何,以霍的名字命名的“霍英东基金会”,在推动中国教育、医疗、体育、科学、文化、艺术、扶贫、干部培训等方面做了难以胜数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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