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你喜欢听故事吗?你觉得故事中隐藏着什么呢?
那些生动的细节,那些跌宕的情节,是那么的让你着迷。
可着迷以后呢?
是急着去找另一个故事吗?
还是索性就将你的生活过得象故事一样呢?
其实,我们的命运就是最好的故事。
一个死去的人,他会讲述他自己的故事。那是命运的一种。而我们,真的会是另外一种吗?
他叫张家汉。我们的故事就是关于他的命运。
张家汉:“我出生于1946年,在16岁我就下放农村,我11岁开始就没有爹妈的抚养,我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经历过什么, 太苦了,我在农村一待就是十年,所以你叫我今天成为千万富翁,明天成为乞丐,我照样能够接受。”
坚硬。强悍。这是一种男人存在的方式。他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生存,命运却为他铺设了一条更为坚硬且强悍的道路,这,是一种必然吗?
张家汉:“我这一辈子,要按照中国人所说的,三个大悲剧我都碰上了,年幼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你想一想这种心情,哪怕是活到六十岁,活到七十岁,他怎么能够平静下来,平静不下来的。”
他已经去世了。在长达七年的煎熬中,他抵达了自己命运的终点。幸好,他是微笑着离开的,当然,或许还带着一点遗憾。我们并不知道那些准确的消息。在他,以及他周围人的讲述中,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命运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盘旋在我们的生活周围,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态度。
1997年的1月18日,有两个人潜入了他的家中,将他惟一的儿子张敬涛杀害。最先遭遇到这一幕的,是张家汉的女儿以及他的女婿。
张家汉的女儿:“我刚刚把那个门锁一扭开,里面就有一个瘦瘦的,矮个子的男的,紧接着呢,就听见我爱人,也是一声叫,就干什么,又从书房里面冲出来一个比较胖一点穿蓝色毛衣的一个男的,然后就把我们反推到那个,抵到了那个门口,抵在那个门上,两把刀子都比上来了。”
突如其来的凶险令人猝不及防。谁能料到下一个路口的转折呢?没有人会通知你悲剧的诞生。命运就是如此演变的。
张家汉的女儿:“紧接着他们就跟我们对话,进行了四十多分钟的对话,无非就是询问我们家里情况,然后问我们家还有什么人回来,在此之间呢,那个小个子一直就是灭我们俩个口。然后呢,我看见他们就动手,两个人就要动手,我就跟那个大个子说,我说我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孩,我说你们看在他的份上的话,就不要杀我们,我说你进来是要东西的话,家里的什么东西你都可以拿,这个时候呢,他就说,我们在客厅里面去商量一下,紧接着我就听见客厅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就是说把他们都干掉算了。”
生还是死?在某个瞬间,已完全不在自己掌握。她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下来。她更不知道,在这套房间的洗手间里,她惟一的弟弟,已经死去。
张家汉的女儿:“我就经常做梦,就是他头缠着纱布,满头都是血来找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他。”
她被凶犯放过的原因她自己并不清楚,谜底被隐藏了七年之久。从凶险中逃离的她,两个小时后,报了警。随后,她知道了自己弟弟的死讯。
人们在灾难显现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埋怨。而这埋怨,往往是相互的,甚至是混乱的。
张家汉的女儿:“我怪他(父亲)就是他顾了他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他也怪我,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庭,没有照顾好弟弟,互相都在埋怨,我觉得他只顾自己做生意,没有照顾好他。”
当时的张家汉,正在越南做生意。当时,他是一位生意兴隆的千万富翁。
张家汉:“啊,我当时一听了后,我哭得很厉害。”
千万富翁的丧子之痛,会否比平常人更多一些呢?他拥有了大部分人所没有的,难道他就应该失去大部分人所拥有的吗?
他的今天,似乎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明天。可是,他最宝贵的又会是什么呢?
张家汉:“我总记得一件事,当时我在越南回来时候,有一次把那个脚摔伤了,脚摔伤了以后坐火车回来,他就和我那个司机,到车厢里面把我背下来,而且背的途中呢,他实际上背不动我,我叫他停下来休息一下,他不停, 他一直要把我背下楼,从那火车道里背出来。就是对这个小孩的怀念,这是我一辈子永远不能忘记的。”
命运,夺走了他最心爱的财富。
所有的证据显示,凶手必定是死者张敬涛的熟人。这个熟人,又会是谁呢?
二十出头的张敬涛,刚从部队退伍回来一年多。在姐姐的描述中,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张家汉的女儿:“人家要他去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从部队转业回来以后,一些那样的初中同学,说是要请他吃饭,其实就是宰他,有时候人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到了买单的时候,就把他叫去,叫去的时候,人家都走了,就留下他一个人, 他就买单。“
用涉世未深来形容他,或许是恰当的。他不知道世态炎凉,更不知道,在繁华、平安的表面下,有多少颗被欲望熏陶得底色不分的心?比如他千万富翁的父亲,在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来,就是杀戮的惟一理由。究竟是来杀他的,还是杀他父亲的?很多人开始猜测。
张家汉:“然后又查了张敬涛,所有原来从小学同学开始的,所有关系,也没查到,后来又查张敬红(姐姐)这边的关系,也没查出来,我当时就跟他们讲,你们只要是介绍人认识涛涛的,就把名单所有人给我写出来,不管是谁。”
排查没有任何结果。案件陷入了僵局。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个陌生人出现了。
这个陌生人自称认识凶犯,要求张家汉用八万块钱作为提供线索的报酬。
张家汉:“第一句话就问我,他说你是不是张总,我说是的,我就说什么事,他说你想不想知道你家庭发生的事啊,我就跟他讲,我说那你能不能帮助我,他说可以啊,现在这个社会上很现实的,他一讲这话我就知道,我说没问题,他说你能不能戴个帽,戴个太阳帽,戴个领带,以便我们好识别你,那个时候我一想,老子不上你当,为什么呢 ,太阳帽一戴,他把你一拉,我看不清楚他人,然后他把领带一勒,我想到我小孩是被勒死的,一勒,我不是完蛋,我说我有个习惯,天这么热,我从来不戴帽子的,好了好了 ,随便你,反正你拿个蓝色的袋子,我们识别你。我说可以,这样就约好了。”
这个陌生人自称认识凶犯,要求张家汉用八万块钱,作为提供线索的报酬,张家汉迅速将此事向警方进行了汇报,警方随后即在该陌生人要求交易的地点严密布控,希望能在交易地点将其擒获。
张家汉:“二十多个人。每个人都带着手枪,由他们公安局的一个科的科长扮装我的司机,
那个真是像电影里面,一个男 一个女,一个男 一个女,配成一对对像谈恋爱聊天那样的。这个是最真实的,原来以为是假的,在我身上体现是真的。”
然而先后两次交易,该陌生人都没有出现。
张家汉:“他又打电话给我,我就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他自称当时自称自己姓李,我说小李啊,你这个人也是很不够意思的,我那么大年龄,跑过去你又不见面。”
个狡猾的陌生人,究竟隐藏在哪里呢,他又如何能从如此严密的布控中逃脱呢,他究竟是谁,
他还会再出现吗?
张家汉:“后来他们就安慰我,说他既然有这个心思,找你要钱的话交情报的话,肯定这条线断不了的,你耐心等等到以后再告诉我们。”
张家汉苦苦等待这个陌生人的出现,苦苦等待命运的转折。只是当时的他不会了解,这一等,尽然是七年之久。
这七年当中,只有一个问题在困扰着张家汉――究竟是谁杀了自己的儿子?这个被认定为熟人的凶手究竟会是谁?长久的被一个问题困扰时,我们的想像力会发挥作用。张家汉,开始怀疑身边的所有人。甚至是自己的妻子,儿子的后妈。
张家汉:“当天晚上出事以后,陈卉,不是通知陈卉回来开门嘛,开那个铁门嘛,她看见房子里有一滩血以后,一惊了往外面跑,后来知道涛涛已经死了以后,隔壁左右说的,说她一滴眼泪都没有。”
陈卉。张家汉的妻子,张敬涛的后妈。这个比张家汉小二十岁的女人,是在张家汉的发妻死亡三年后,走入这个家庭的。她没有料到,仅仅婚后两年,自己便要以一种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家庭。
张家汉:“陈卉在1月18日的下午三点多,从门口走过,那么当时我就怀疑她,为什么不回家,我产生这个怀疑。”
陈卉:“人言可畏。我也是个后妈,主要是当天我又案发当天我等于说是在那边去买报纸路过家门口又没进去,人家就很怀疑。怎么到了家门口都不进去呢?”
张家汉:“他们那个所有陈卉的所有的关系网里边,特别是她单位的营业员里面,一个一个地问,一个一个地查,陈卉没有结婚以前,没有和我结婚以前,曾经谈过恋爱,那么所有的人都把她找过来谈过。”
陈卉:“我觉得特别冤枉。为这个事情受了很大的打击,思想。”
诸多事实都证明了陈卉在此事中的清白。然而,张家汉已踏上了一条新的道路。他认为,那会是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他决定用自己的一己之力赔上剩下的余生,去追查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那将是凶险的。所以,陈卉必须离开。
张家汉:“我认为这条路很难得走,破案这条路,没有什么希望,那么如果我自己开始追凶的话,很可能发生很多意外的事,万一我被杀了,你还变成个寡妇,开头她还不同意离婚,
她曾经打过电话,不同意离婚,陈卉离婚以后,我在那个地方,是我开的门,我们公司的所有人都去了嘛,我一直把她送上车,我问她一句,她说了一句话,我说你自己好好保重,她就讲了一句话,这个家再不是我的家了,我再不是这个家里人了,就上了车,所以以后我们就没有了什么来往。”
张家汉出门打车,记者问:“你自己没有车啊?”
张家汉回答:“没车,车已经处理掉了,没办法呀。那么多年亏损,债务把它卖掉以后还钱啊,还别人一些债务。”
失去儿子,失去自己的第二次婚姻,他还能失去什么呢?正如我们前面所提到的,灾难显现的时候,人们总是习惯互相埋怨。儿子的死,女儿怪罪他。而他,怪罪女儿。
张家汉:“我小孩出事以后,我整整有两三年没有理我女儿,也可以说我跟她,没有管她,我就认为那个小孩,回来后不会打麻将的人,怎么会打麻将,都不是你们教的,我当时就这样说,所以我跟她说,我现在集中精力破案,我不管你,你自己生活你得去。”
我们似乎很难用文字,来表达张家汉那时的心情。儿子带走了张家汉一切生活的动力。剩余的,都是没有价值的。最心爱的已经离开了。
张家汉:“几乎上这么多年来,一直梦见他,特别是在这个破案的这个案发的几个月的时间内,基本上每天晚上只要一睡着,就好象有个人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不讲话,好像是有一种这个,无可奈何的这种,半夜惊醒的,突然看见张敬涛站在我旁边,面对着我不讲话,意思也是要我给他复仇,好像是这样的感觉。”
张家汉:“小孩走了这么多年,这种怀念在我心底里面,一直没有平静的,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平静,不管是把这两个凶犯,杀掉了也好,它解决不了我心头的之恨。”
思念与复仇,成了张家汉生活中惟一的主题。他和女儿少有来往,所有的亲戚朋友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往日红红火火的生意,一落千丈。最心爱的都已经不在了,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家汉:“后来由于这个小孩的案没破,没有心思去经营它,你看娱乐城就委托别人经营,酒店委托别人经营,酒厂呢要副总把它管起来,可能因为整个管理的程序,不怎么规范,这样就导致一个企业一个企业地,经营不下去垮掉,我那时候没心思管,有时候管起来以后,
想到小孩都不在了,赚这么多钱干什么,我这个人,不喜欢讲假话,可能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有这么一段话,2000年的时候,当时我们在半夜,在酒厂里面,加班,第二天做到下午,刚好那天是我过生日,因为酒刚刚做出来,还没有铺开销售,有八个同志跟我一块加班,
我手上仅剩了人民币16块钱,后来我就想到有些不过意,一个又是我过生日,另一个大家又跟我,陪到搞了那么长时间,我就请大家一个人吃了一碗面,刚好16块钱。”
这个硬朗、强悍的男人,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他,他从未屈服。这一次,是再也过不去了吗?
张家汉:“我看那个电视里面,我就看,怎么电视里面画面上,一个人很像我小孩,我就迷到这一步了,我一直盯住看,盯住看,越看越像 ,越像,而且那一段时间,人的身体整个是高度地紧张,那时候小远,就是我的司机,他每天晚上就睡到我房里面,他没睡的,白天的公司里面的人都上班,他就白天休息,他就拿把刀,然后搞一个这样的凳子,就靠到门 把门顶死,我就睡在这边床上,他就看着我睡,一直值班到天亮,有天晚上他就上厕所,他没有叫醒(我),他就自己上厕所,我就特惊,我的床边也有一把刀,我拿起刀 ,起个被子,我以为来人了,我说谁,我拿了被子冲进去了,冲到洗手间里面去了,我要把他捅掉,他说是我,是我,小远,小远,所以人已经紧张到这样一个地步。”
过于的执著,会出现可怕的偏执。此时的张家汉无法不陷入这样的逻辑。
张家汉:“那个时候啊,我跟你说个实话,那个时候像得了神经病一样,看了(破案的)书以后,感觉到周围的人,出去周围的人个个都像(凶手),你比如说我案发以后,我回来以后,有时候我不坐我的小车,我就坐个的士,我坐的士的目的是什么呢,我就看在的士司机里面,有没有像凶手的,你比如说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女儿在车上 她出差,他们那个干警跟她一块出差,出去办案,她回来的路上,坐高速公路的车,突然打个电话给我,半夜11点多钟,她说爸爸,她说我旁边有个人很像凶手,我说是不是啊 搞准没有,她说像,她说怎么搞,我说好,我说我五分钟给你电话,我就马上打电话报警,打110,现在武汉110,只要接到我的电话,只要说张家汉 张敬涛,他们全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回来一审查,是一个省委学校里面教导主任,像这种例子太多了,不下于三四十次,所以以后搞得公安局也烦了,举报来举报去,全都不是一个真实的线索。”
张家汉曾自己印刷了十多万份悬赏通告,四处派人散发,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传单都如石沉大海。案件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苦苦支撑自己的张家汉仍旧艰难的走在寻凶的道路上,现实的窘困与精神的煎熬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他。一转眼,就是七年。
张家汉:“人都是一个感情动物,我走在路上也好,我看见别人成双成对地走也好,全家老幼在一块也好,我就想到自己这一生,人说晚年幸福 晚年幸福,但是我到了晚年这么凄凉
这么痛苦,这种安排不知道冲着谁来的,家庭也散了,和我说话的人也没有,那我出去干什么呢,所以这七年来我根本都不外出,除了出差以外。”
在这一段被我们压缩过的时间面前,我们是无法准确的感知到张家汉的感受的。时间可以压缩,空间可以转换,可痛苦,却一点都没有消亡。
张家汉:“因为我想到这个年龄,已经快60岁了,加上我们这代人受的痛苦很多,还能不能活很长时间,如果在我死以前,报不了这个仇的话,那我真是死都不能瞑目,儿子成了个孤魂野鬼,我也成了个死不瞑目的人,所以在这样的心理状况下面,我把它撑下来的。”
沉沦于此的张家汉,惟一的希望,便是在有生之年找到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绳之以法。七年过去了,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能等不到那一天。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命运出现了转机。
2003年7月的一天,又在越南出差的张家汉接到公司员工打来的电话。在当年案发的房间里,他们发现了一封信。
张家汉:“他就把信当时一拆开,一拆开 他害怕,拆开以后他就念给我听,我一听就傻了。”
这究竟是一封怎样的来信呢?
张家汉:“它全文是怎么写呢,就是张先生,你想知道六年前,你家庭变故的真相吗,那你就在《楚天今报》连登三天下列的寻物启事,下面就说我在某月某日,乘坐528汽车的时候
从那个汉口去武昌路上,不慎遗失了一个公文包,里面有什么什么东西,然后下面就写张长江启,就叫我写张长江三个字,然后就写手机,就打了11个XX,我就意识到,他是要我留手机号码给他。”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苦苦等待了七年之久的张家汉似乎看到了破案的希望。
得到这封信后,张家汉立即从越南赶回了武汉,不久,这篇特殊的寻物启示就登在了武汉的《楚天今报》上。在登出后第三天,张家汉接到一个特别的电话。
张家汉:“我说你姓什么,他说你叫我姓陈吧,我说有什么事你说,他说你是不是丢失了东西啊,我说是啊 ,我说我们登报了嘛,他说连登三天,他一说这话我就清楚就是他了,这样他就跟我讲,我说你是谁,他说我是谁不重要,你现在生意做得怎么样,我说马马虎虎
那个案破了没有,我说没破啊,我说靠公安局有什么用啊,没用,我说我悬赏了,我承诺的
我说报纸也登过了,这样他突然就问我,你是不是有一部大霸王车,我一听说是啊,有啊,你怎么知道,他说几年前我们曾经见过面,我说见过面,我没见过你啊,他说我给你打过电话,我一听就是那一年,1997年那个时候的事。”
是的。命运的转折在七年后呈现了。该来的,似乎就真的一定会来。七年前的那个陌生人再次出现了。他究竟是谁?这漫长的七年里,他又在等待什么呢?
张家汉:“这样慢慢谈,大概谈了20分钟时间,谈了 实际上他还想聊下去,因为我这个录音机很有限,我只能录20分钟,所以谈到19分钟,我就故意跟他说,我说这样 我们下次再谈,
我就把它挂掉了。”
张家汉挂上电话后,马上把录音带交到警方。警方迅速组成了行动小组,商量了抓捕方案。但这个陌生人非常谨慎,警方除了声音的录音,对这个陌生人一无所知,警方决定监控打到张家汉房间的所有电话。
张家汉:“第二天又来一个电话,我又跟他聊了七八分钟,我就故意跟他说,我说我诚心跟你成交,你现在要多少钱,我说给你二十万,他说我也不要那么多,事实上我也不是一个很贪的人,很贪心的人,你只给我五万块钱,我说好 可以可以,我给你准备五万块钱,我说这样子,我们约定什么时间,我说尽快一点,这个时候我就给廖波(警察)打电话。”
张家汉耐心地拖延着通话时间,警方通过定位系统,大致锁定了嫌疑犯所在的位置,但打电话的具体地点需要进一步确定,张家汉焦急地等待着陌生人再次打来电话。
张家汉:“8月13日早上八点多钟,这人准时打电话来,打电话来,一打电话来就说老张,我们这样好不好,你现在赶到宜昌桃花岭酒店大堂里面等我,我们在那里成交。”
短短38秒的电话使警方准确地找到了陌生人所在的位置。大批警员迅速赶向现场,而留守在屋中的张家汉只能通过身边警员报话机中传出的声音,判断现场的情况。
张家汉:“但就是到了十点多钟,他又打个电话来,他问我,你钱和银行谈得怎么样,办得怎么样,大概讲了还不到一分多钟,他把电话咔嚓 挂了,后来我就着急,我就问胡大(队长),我说那个号码出来没有,他说出来了,人都已经赶过去了。”
赶到现场的警方此时已经确认了躲在电话亭中的嫌疑人。只需等他再次与张家汉联系就可以立即实施抓捕。七年前,正是这个陌生人,两次在警方眼皮下脱逃,这一次,他会不会又发现了埋伏在附近的警察呢?
张家汉:“就到了11点多钟,又打个电话来,这个电话只讲了48秒,就是这个宝贵的48秒,他就是问了我一句,你钱和银行谈好没有,我说我谈好了,我还跟他聊,我说还有些,到时候用什么包包,用什么报纸,我故意拖那个时间,他咔嚓把电话挂了,一挂了, 我说完蛋了,是不是跑掉了,过了不到两分钟,我听到胡大说,把人送到刑警大队,哎呀 我说把人终于抓住了。”
这个陌生人终于被抓获了。从七年前到今天,他有着足够的耐心等待。他究竟是什么人?张家汉满腹狐疑。
张家汉:“又是骗你钱的,又是骗你钱的,没戏,他们准备放人的,我说啊 ,你怎么能够放人呢?”
、
警方的口供显示,该陌生人自称叫谢洪涛,是个无业人员,他从张家汉公司职员那里听到了张家的事情,想骗点钱。可这么简单的理由是张家汉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苦苦等来的线索难道就这样再一次中断了吗?张家汉恳求警方让他亲眼看看这个陌生人。他无法相信一个试图敲诈的念头能在一个人的脑中存在七年之久。其中,必定有诈。
张家汉:“这样我就马上赶到花桥派出所,打个电话通知我女儿过来。”
七年前的案发当日,张家汉的女儿曾见过凶手,但七年过去了,她几乎已经记不清凶手的相貌了。
张家汉的女儿:“我就过去了,过去之后呢,我就跟那个干警说我想认认他,那个干警就同意了,就把我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他就坐在一个板凳上面,当时我一见他呢,人呢本能的就是心里面,有一种特别的异样的感觉,就觉得有一种发寒的那个感觉,但是确实对他的相貌或者怎么样,因为当时我就近视眼,我就没认出他什么,但是声音呢,因为我们之间对话
就是40多分钟,我对声音记得挺牢的,我就跟干警说,我说你让他说几句话,这个干警就说那你说话,这个人就半天都没做声,然后干警就烦了,大概就是骂了他一句,非要他开口,
他就说了一句话,他说没有什么,我就是想搞点钱用,我一听那个话,那个头就像发炸一样。”
七年的岁月改变了凶手的相貌,然而声音却暴露了一切。
尽管女儿从声音判断此人和凶手很像,但这个人是否就是凶手,还需要确凿的证据。
张家汉对谢洪涛耐心地进行着心理攻坚,他假意用奖金作为交换线索的条件引导谢洪涛多说些案件细节,寻找破绽。
张家汉:“我说公安机关不敢讲的话,我敢跟你说,我肯定跟你兑现,这样我就把我那个信用卡拿出来了,我说实际上这个几万块钱,存在上面的,你只要讲真实的,我这个卡就给你。”
接下来听到的一切,让张家汉开始越来越坚信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正是他七年来苦苦寻觅的人。
张家汉:“他说我想喝口水,我说可以,我就从那个桌上把那个水,打开以后就喂给他喝,喝了几口他就看着我,我又给他一根烟抽,我说这样 这根烟你如果抽完了,你还不讲的话 我就走,他马上抽抽抽,抽到最后的时候还有一点点,他沾在那个嘴巴上,我就帮他拿下来,他就说了,他说地上有一滩血,那个血是因为那个撬那个玻璃柜,把手上划破了留下来的,第一个感受就是认为,为什么讲那么详细,我就怀疑他了,后来我说你再讲一讲,我小孩到底是用什么被搞死的,他说用电线勒死的,我故意说,我说勒哪里啊,这还不知道 勒哪里啊,勒颈子 未必勒脚啊,他说是用那个热水器上面,粗电线勒的,后来我就问他,那勒了以后怎么搞的,他说后面事你不知道吗,我不知道,我说现场我又没有回来,他说你当时在越南,我说是啊,我一听,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去越南?”
张家汉从未公开过儿子案件的细节,而谢洪涛竟对案件现场如此了解,一个狰狞的面目就这样一步步的显现了出来。
张家汉:“只有我小孩知道我去了越南,只有我公司的人知道我去了越南,那么你知道我去了越南,那肯定是你这个里面的人之一,这样他就又讲后面,把小孩拖到浴缸里面去。”
张家汉带着异常激动的心情,将所获得的一切信息通知了警方,警方迅速展开了突审。
张家汉在焦急的等待最后的结论。那个夜晚,对于张家汉来说,格外的漫长。
张家汉:“一直到了晚上的12多点钟吧,12点多钟,我当时就又给廖大(队长)打电话,我说廖大 情况怎么样,你知道廖大说一句什么话吗,破了,啊 我说是不是他,他说是的,我说他是那个高个还是小个,他说小个,哎呀 我当时整个浑身发抖,我哭了一场,我听了这话以后拿了手机就哭。”
谢洪涛正是罪犯的真名,他交代,另一个凶犯叫王大寨,是谢洪涛的牢友。他们与张家汉的儿子张敬涛是在打牌时认识的,在闲聊中他们得知张家汉是个有钱人,随即计划谋财害命。
1997年1月18日,上午九点多,谢洪涛与王大寨二人来到张家汉家中。此时,张敬涛刚刚下夜班,正在家中睡觉,见两人是熟人,便开门倾入,之后又躺回了床上睡觉。二人用刀架住了张敬涛并将其绑了起来,向他逼问保险柜的密码,但张敬涛并不知道父亲的密码,二人觉得事情败露,谢洪涛便用电线将张敬涛活活勒死,并将其拖到洗手间的浴缸里。杀死张敬涛之后,二人在他身上搜出了两千元钱,但还是没有找到保险柜的密码,便继续潜伏在张家,
直至十个小时后,他们遇上了张家汉的女儿及女婿。之所以最后未对张家汉的女儿下手,是因为得知他们刚刚生下了一个小孩,而谢洪涛也刚生有一个小孩,动了恻隐之心。
案发后的几个月里,谢洪涛因为缺钱,便决定铤而走险,以线人身份多次与张家汉联系,想骗取赏金,但都因为警察在场,没有露面。七年后,在金钱的诱惑下,谢洪涛再次与张家汉联系,结果落入法网。
2003年10月10日,武汉江汉区检察院以涉嫌抢劫罪、故意杀人罪将谢洪涛批捕。2004年5月16日,在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被判处死刑。
故事似乎已经走到了尾声。可命运并没有结束。破案不久后,因为张家汉七年来所遭遇的巨大的身心折磨,他被诊断出患有肝癌。
张家汉:“我只想在这几年啊补回来一点,能够把这后上十年的人生道路,把它走 平坦地走过去就算了,安排好家庭生活,和女儿啊 和外孙啊,和他们沟通一下,父女之间的友谊啊 感情啊。”
在张家汉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他努力修复着和家人的关系。希望这一切都能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尽管,他还念念不忘,仍在逃亡的另一个凶犯――王大寨。
如果命运就这样终止,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给张家汉最后留下的,或许仍旧是是未完的仇恨。可七年的寻凶路,似乎让张家汉思考了更多。在谢洪涛被执行枪决后,张家汉做了一件令旁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主动抚养起了谢洪涛六岁的儿子。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我们已经找不到具体答案了,但我们从素材中找到了这样一段话,这段话似乎隐约能让我们明白他的理由。
张家汉:“虽然我丢了一个小孩,但是我通过这七年来,我也感觉到社会上很多温暖,我公司的同事,困难到几个月没发工资,他们都不离开那个地方,为什么呢,知道我这个人,这真是我不是吹,了解我的过去,知道我这个人的为人,品德怎么样,你想一下,如果这么长达六个月的时间,发不了工资,谁都跑掉了,这几个没有走,而且他们都在料理我,洗衣服啊什么都是他们做的,所以人间有温暖,不是没有温暖。”
2005年11月17日,张家汉将所剩无几的个人资产进行分割,专门拿出5万元作为谢洪涛的儿子日后上中学和大学的学费。做完这件事情的一个月后,张家汉离开了这个世界。又半年后,另一个凶犯王大寨被抓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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