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独立日
编导:袁满
小片:三十八岁的家红和丈夫经营一家饭店,生意非常红火。但最近家红却无心打理生意,老是往弟弟家跑,去照料弟弟一家的生活。丈夫非常不满,觉得家红心里只有弟弟,没有这个家。 家红自己也不明白,弟弟已经三十四岁了,她却老是对弟弟放心不下,恨不得把弟弟的事全包了。
主持人:大家好,这里是《心理访谈》演播室,我是主持人张小琴。今天我们演播室请到的心理学专家是杨凤池老师。弟弟现在的生活要靠你照料吗?你是会帮助他一点,还是说他现在的生活基本上都靠你?
家红:我尽我的心帮一点。
主持人:一般会给他多少钱?
家红:我自己有我自己的家庭。有一些事情丈夫不同意,我也没法和他沟通,我也没办法。
主持人: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你跟丈夫的感情。
家红:对,这就是我困惑的地方,心里特难受。
小片:家红的弟弟三年前娶了媳妇,也有了孩子。弟弟和弟媳都没有工作,全家都靠家红每月给的几百块钱生活。起初,丈夫并不反对,但看到家红整天想着弟弟一家的事情,越来越不顾自己的家庭,丈夫实在接受不了了。在演播现场,我们接通了家红的丈夫爱国的电话。
主持人:对她跟弟弟的关系,你是不是也觉得好像有点难以理解呢?
爱国:确实是难以理解。作为我来说,过去我对她弟弟帮助很大,但我失望也很大,我不能因为她弟弟的关系,而影响我的家庭。我必须把她弟弟放弃,我必须来维持我现有的家庭。我不可能把我现在家庭的一切,我经过多年的辛勤努力所得到的东西全部都葬送到她弟弟的身上。
主持人:你希望她摆脱?
爱国:我希望,就是说她弟弟所有的问题,她能摆脱,就是说她弟弟的生活她弟弟自己解决,她现在的生活她自己解决。就是说互相不排斥、互相不影响。
主持人:这是你的希望,那你的这个希望家红同意吗?
爱国:正因为她同意不了这种思想,所以一直对她的情绪对她的思想(有影响),所以说我俩很难沟通了。
主持人:也影响到你们俩的感情。
爱国:对,确实是这个情况。
主持人:好的,谢谢你。为什么你这么放不开你弟弟呢?他都三十三、四了,已经是一个壮年人了,等于是。
家红:因为他现在没有固定的工作,总想什么事都帮他,让他做好,让他生活得幸福一点,好一点。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我的这个愿望总实现不了,我就特无奈,特困惑。
小片:这些年来,家红一直对弟弟放心不下,她想让弟弟有个好点的差使,就买了装载机让弟弟开。后来家红担心弟弟开装载机不安全,又让弟弟到自己的饭店里上班。然后家红觉得弟弟老打杂也不是个事儿,就又把弟弟送去学修摩托车,但是弟弟实在不喜欢干修理,就放弃了。虽然姐姐帮了弟弟这么多,但在我们的前期采访中了解到,弟弟对姐姐的做法其实很难接受。在演播室,我们接通了弟弟的电话。
主持人:你可以说一下你对家红的感觉吗?
弟弟:对她的感觉,我就感觉她现在就是对我特别不放心,就是说无论我干什么事情,她总是感觉我干不成,总是感觉到我个人干不了什么事情,就说什么都要来阻止我,不让我干什么,就说对我不放心,所以说时间长了,我就对她有一些成见吧。
主持人:你对姐姐有什么希望?
弟弟:我只想说,我就想说,以后我个人的事情,个人的事情最好让我个人来处理,有什么事情,就是说咱们都商量着干,也不一定我说什么都是不对的,或许我说的对与不对,怎么都要辩解一下,来处理这个事情比较好一点,我就说,以后她对我也不要过于关心什么,我这么大年龄了,是吧,我什么事情也都知道,不要为我再操心了,让她放下心把她自己的家管好,就可以了。
主持人:好的,谢谢你。
弟弟:好。
主持人:家红刚才听到弟弟这么说,有什么感觉。
家红:我觉得心里也挺高兴的,就是害怕他做不到。
主持人:有一个说法…
杨凤池:你看后头这句话,其实说了意义不大,您说我心里挺高兴的,这让您弟弟听见,就对他的前进就是一个鼓励,但是我心里挺害怕的,怕他做不到,这句话就又暗示他,离开你姐姐,你什么也做不成。你有可能在意识层,特别愿意他赶紧成长起来。
家红:对。
杨凤池:但是潜意识里有某种倾向,就是说我非得照顾他不可,我不照顾他就完了,实际这是您的一个想象。
主持人:比较有意思的是弟弟的希望居然跟丈夫的希望是一样的,就是我过好我的生活,姐姐你也过好你的生活,不要管我那么多。
杨凤池:你把你的家照顾好就行了。
主持人:这个好像很有意义。
小片:家红一直希望弟弟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她以前真没想到过弟弟会觉得她管得太多,因为姐弟俩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在家红十岁那年,父母因病先后去世了。从此,年幼的她就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好强的家红拼命地干活、打工,不愿让弟弟受一点委屈。
家红:他小时候也挺依恋我的,就是有时候我出去打工不在家,他就感觉到说,咱们家怎么这么冷清,我听了以后我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就是觉得我们家从小没有父母了,我以后要对他好一点,让他过得幸福一点。
主持人:那也确实就是一直这样做是吗?
家红:一直努力朝这方面做。那个时候都有责任田是吧,别人家都有劳力,我们家就是都是小孩子。我就害怕落后别人,我就麦子熟的时候,我就半夜里起来割麦子,不想落于他人的后面。
主持人:好像没有父母了,我要做得特别好,让这个弟弟过着比有父母的人,还要温暖。
家红:对,就是这个意思。就是弟弟有个17、18岁的时候,有一次就是街上有个地痞,他在街上正走着呢,人家就叫了他说,说过来,我给你说句话,我弟弟就过去了,过去了那个地痞也喝了酒,就给了他一耳光,随后呢,我听说了这件事情,我就觉得特别地窝气,于是我就去找到那个喝酒的那个人,我又给了他一耳光,我说你平白无故地打人,我就不行,我就给了他一耳光。我就是觉得我不能让他受委屈,平白无故地受别人的打。
主持人:那姐姐替他出气这个行为会不会也对弟弟有一些影响。
杨凤池:那当然会了,比如说我是弟弟,我受了气以后,我在琢磨我怎么出这口气,这个时候我姐姐帮我出了这口气我就不用琢磨了,也不用努力了,也不用去面对我特别难面对、欺负我的人了,我姐姐把他摆平了,我很感激我姐姐,我姐姐替我解了难。但是在这个过程里头,弟弟失去了一些什么机会呢?
家红:失去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机会。我们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我对他这种感情就是比较特殊。
杨凤池:刚才家红说了一句话,说她跟弟弟之间,似乎有一种特别特殊的情感,可能这个特殊的情感,就是家红对弟弟特别地爱护,特别地关心,超越了一般的姐姐对弟弟的关心和爱护。
主持人:你所说的超越的那部分像什么?
家红:就像,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像母亲关心儿子那种感情吧。
杨凤池:所以我想这也不特殊,因为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作为弟弟的姐姐比他大几岁,姐姐自然而然要承担起来照顾这个弟弟的全方位的责任。
主持人:咱们老话说长兄如父,那姐姐可能就如母了。
杨凤池:对,有可能在不知不觉当中,家红就已经承担起来姐姐加母亲这个角色,所以这样一来在家红自身里头就出现了一个矛盾,因为妈妈不存在一个长大了结婚嫁人的问题,姐姐长大了结婚要嫁人,要建立自己另外一个家。这样跟弟弟这个家之间,就有了一些距离,而家红极力想跨越这个距离,弥合这个距离,就是我结了婚我照样还得管我弟弟。
家红:就是结婚以后吧,我听我的邻居说,说结婚的那天我们那里不是都有个风俗嘛,结婚的时候这个娘家人都要送的,说我弟弟送我到婆家以后,回去他自己哭了,我的邻居跟我说了这个事情以后,我就有点特别感动,我就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主持人:结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谁能管我的弟弟我才能嫁给他。
家红:当时我就是想我结婚以后我过得好,我就会帮他,也让他过得幸福,就是这个心态。
杨凤池:这样一来,家红自己就处在那种两难的冲突里头,所以她就会尽量地说服先生一块儿照顾弟弟,说服不了,那就自己一个人照顾弟弟,这样一来她就特别累。
主持人:要是说不让你管弟弟了,你会怎么样?
家红:我会觉得就是放不下嘛。有时候我和朋友吃饭或者是做什么事了,我就想啊呀,你看别人能把这件事情做好,我的弟弟怎么就不能呢,看见别人做生意做得很好,我就会想如果弟弟能做到这么好该有多好啊。
主持人:你差不多每时每刻都在想弟弟的事情?
家红:反正大多数的时间总在想他的事。
小片:为了帮助家红从目前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专家让她在一张白纸上分别标出自己一家和弟弟一家、以及每个家庭成员的位置,但是家红却把两个家庭标在一起成了一个大家庭,而把自己标在两个家庭所有成员的中心。
杨凤池:这很有意思,您说这是一家人,还是两家人?我这一句话一问您是不是意识到了?
家红:嗯。
杨凤池:就说您是这家的家长,周围人全是您的孩子。这样一来,你操心操的就大了,受的累就多了,着的急也大了,而实际上这是两家人,您一个人要着两家人的急,而且把这两家混在一起着急,最后您就搅不清楚了。
主持人:而且这两家人谁都不领情。
杨凤池:现在您这角色的错位,使得这两家里头其他成员,对您多少还有一些反感。
家红:对,也比较反感。觉得我管得有点太多了。
杨凤池:实际上对您来说,感情联系应该是丈夫是婚姻、爱情的主要载体。弟弟是亲情,这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感情,您把它放到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然后先生也会不开心,你怎么把我放在你弟弟的同等重要的位置上。
家红:有时候丈夫他说个什么,我也就不吭声了。
主持人:好像在丈夫面前也觉得有点,自己没理儿是吧。
家红:对。
杨凤池:两个孩子放在等同的位置上,儿子也不舒服,侄子也不舒服,侄子觉得表面上貌似这家庭里的人,但他实际上知道您是跟您儿子是最亲的,那哥哥才真正是姑姑的孩子,我只不过是表面上的。
主持人:你是确实把弟弟、弟媳、侄子都一块儿管着了。
家红:我从小亲人不多嘛,我就把他一直当做是我的亲人,孩子是我的亲人,丈夫是我的亲人,他也是我的亲人,就这么个感觉。
主持人:那这个亲人也是有距离远和近之分,可能在你的心目当中,远和近的关系没有处理好。
家红:没有处理好。
主持人:那像家红这种家庭,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必然性。
杨凤池:我觉得有些必然性,因为父母早亡,姐姐不用别人说,自然而然就会承担起替父母照顾弟弟这种责任。所以现在我给你支的招,就是画一条线而已,拿一个红笔,画一条线而已,就很简单了。这条线分隔了这两个家庭,您要记着,您做事的时候不跨越红线,您就会舒服多了,凡是涉及到这家人的事,让他们俩商量解决,如果您弟弟向您求助,说姐姐我现在能力不够,经济实力不够,我要让你帮我做什么什么,您要跟他商量,弟弟让我帮着他做什么,你同意吗,你觉得合适吗?你们俩都同意的事,再办,你们俩不能达成一致,你就要告诉弟弟,这件事,超出了我能做的范围了。然后您其实主要的精力是经营跟先生的感情,照顾好孩子把这家的生活过好,这家的生活过好了,给您弟弟是最大的精神支持,说我姐姐一家过得可幸福了。我要好好跟我媳妇照顾我孩子,好好把我这家过好,过成我姐姐那样。
主持人:做得到吗?
家红:慢慢地做吧。
杨凤池:刚才电话里我们听到,弟弟说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最终我还是要听我姐姐的,我们要帮助弟弟打破这一点,就是要让他自己独立做决定,然后去做事情,哪怕做成一件很小的事情,弟弟就有自信心了。这回可不是我姐姐帮我做成的,是我自己的力量做成的,弟弟就有自信心就可以发展自己了。就是我可以对我弟弟特别特别好,但是我少帮助他做实际的事情,不是我没有爱心,而是我怕影响弟弟未来的前程,造成他的依赖,我可以在他困难的时候安慰他,我可以在他高兴的时候,提醒他保持清醒的头脑,我可以在内心里牵挂他,但是行动要少出。
主持人:哪怕是弟弟做错了什么,或者是做坏了什么,那也是他应该承受的,人生的一部分。
杨凤池:对,您可以鼓励他,人哪有不失败的,失败了好好总结经验,再干,男子汉就是这么发展的。而您减少对他的阻挡,你不要干这个,不要干那个,你就干这个,你就干这个最稳当,当然他要做一个很大的冒险,那我们要帮助他论证一下,到底可行性怎么样,但如果最终是他自己的决定,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他去试,就像您也是试着去改变一样,您也要让您弟弟试着改变他自己。
主持人:家红现在能想得通吗?
家红:嗯。
主持人:可以放开手,让弟弟有自己的独立。
家红:慢慢试着做。有些事情还是要他自己来解决吧。
主持人:那家红这种情况虽然是姐姐跟弟弟的关系,但是很多家庭成员之间,也会有这样的关系。像杨老师刚才说的,我们任何人都不能替别人生活,只有让他自己去生活,他有他的收获,他也有他的痛苦,他才能够慢慢地成长,希望姐姐能够放心,让弟弟自己去成长,好吗?
家红:好。
主持人:好,谢谢姐姐到这儿来讲自己的事情,也谢谢杨老师的指导,观众朋友感谢您收看我们的节目,再见。 (责任编辑:王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