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羊绒之都”朝不保夕

　　■新闻调查■本报记者 王南 实习生 王润海

　　“这买卖是没法儿干了。”

　　河北清河做羊绒生意的张老板一脸愁容地向记者说：“一公斤山羊绒才卖600多块钱，除去人工、运输、包装等费用，再交17％的增值税，不但赚不着钱，还要赔几十块……”

　　“只能迁了，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和他一起的吴姓老板也抱怨：“从2005年3月起，山羊绒销售价格一直下跌，长度30mm的纯山羊绒从每公斤800元跌到600元。本来利就很薄了，现在又……”

　　河北省清河县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纤维集散地，被称为“羊绒之都”，业界素有“世界羊绒看中国、中国羊绒看清河”之说。但是现在，繁盛的产业之花正遭遇“寒流”，有可能就此飘零。

　　羊绒企业“软肋”受攻

　　河北清河并没有羊绒资源，生产用的原料60％是自己外出采购，40％由中间商送货上门。当地农民摸索出“干梳”工艺，靠加工“企业领军、农户辅助”的产业链条，在当地形成多个羊绒原料、成品交易市场，羊绒行业的税收占当地税收总收入的62％，是名副其实的支柱产业。

　　“今年形势原本不错，但现在陷入停滞状态。”记者到河北清河采访时，主管部门负责人介绍说：今年1—4月份，无论是羊绒原料采购，还是销售定单签约，清河羊绒行业的势头比往年都好，特别是原料的储备大约增长了30％左右，新建羊绒企业比去年增加了10％。

　　但是一场“税收”风波后，局面全变了：2006年4月中旬，河北清河发生一起“虚开增值税发票”案，涉案企业19家、波及商户30多家。河北省税务机关开始整顿税收征管，所有增值税发票一律停开，这使得企业已销货物因为没有发票无法追回货款，库存羊绒“无票随走”不能销售。据统计仅4、5月份，库存积压和应收款就达16—17亿人民币；连锁反应波及银行，大量贷款不能按期收回；出口也受影响：2005年1—9月该县羊绒出口创汇8600万美元，2006年同期降到6343万美元，骤减了2257万美元；还有出口定单因不能按时交货而面临巨额索赔……

　　羊绒行业的税收占清河税收总收入的62％。2006年清河预算收入是4．8亿元，平均每个季度收入1．2亿元；因为“规范税收”政策，有关部门预计4—12月份财政收入将减少1．2到1．5亿元；事实上，财政减少趋势自6月份就开始显现，7月份应收4000万元，实际收入2000万元，8月份继续恶化……

　　龙头产业的变化，甚至对地域景观也打上了烙印：“羊绒科技园区”，没有了从前的车水马龙；一度人声鼎沸的“新世纪大街”，现在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装卸工溜达着找活儿；就连“餐饮一条街”，也没有了往日的红火……

　　“原绒”税收困惑

　　羊绒是高寒地区的山羊紧贴皮肤表面生长的一层薄薄细绒，牧民用铁梳子挠下来成为“原绒”，按照有关分类规定它属于“农牧产品”。原绒里含有各种杂质和粗毛，需要经过洗净、分类、疏理，才能得到纯净的羊绒原料——“成品绒”，再经过纺纱、纺造、后期整理，制成高档服装。

　　清河县的羊绒产业大多是从事由“原绒”到“成品绒”的加工。在原料采购过程中，因为是到牧民、农民家里零星收集，没有增值税发票；同时，由“原绒”到“成品绒”只是一个简单的物理加工过程，不改变原料性质，所以“成品绒”仍然属于“农牧产品”。

　　但是在销售“成品绒”的时候，就要缴纳17％的增值税，因为没有采购原料时的增值税发票，企业无法获取应有的“抵扣差额”，这样就给羊绒加工业增加了负担。

　　依照有关规定，“农牧产品”可以抵扣13％的税率，清河县为了支持羊绒产业的发展，就实行了“自开农产品收购发票”的策略。这样在17％和13％之间就有了相应的税差，企业也有了合法的抵扣税率，税款的“国税”部分就有了3．5％的销售增值税的收入，“地税”部分也有1．8％的回馈，共计5．3％的比例，这保障了国家、地方税款收入的稳定。

　　从2006年5月后，政策的变化对清河羊绒产业产生了致命的影响：

　　原料采购须取得对方的发票，禁止“自开农产品收购发票”；要取得对方的收购发票，就必须有《外出管理证明》，还要出具方“回函确认”才有效；清河的原料采购是各家各户独自完成，农牧民无法出具“发票”，自购原料受阻；“中间商”如果开具普通发票，则要交纳4％的营业税款，再加上其他成本，原料贩运变得无利可图，已经运到的也纷纷将原料拉回……清河的羊绒加工业面临“断奶”窘境。

　　成品绒销售同样遇到麻烦：企业已经发出的货物，只有交纳17％的增值税后才可以讨回欠账；而交纳17％的税款，就意味着企业的利润空间为零，甚至是做赔钱的生意。一些企业的涉外定单，因为惧怕索赔，只得“贴钱”开出17％的增值税票走货，赔本赚吆喝。

　　企业开始像候鸟一样向外迁移了：为了生存，一些企业抽调资金、拆迁设备到西部省份投资建厂，取得“一般纳税人”资格，以当地企业的名义采购、加工、销售。因为那里税收优惠，而采购原料无须任何的证明、票据，企业负担大大减轻了。

　　一位清河羊绒老板8月份把几台梳绒机拉到外地了，言谈中透露着无奈：“羊绒饭吃了十几年了，从原料采购到成品销售，国内国外都有固定的客源，改行可惜，别的也做不了；到外地一切从头来也难，但总得生活呀……”

　　期待“有形之手”？

　　“羊绒之都，就这么消失了？”清河县羊绒局的负责人对税收政策调整所显现出来的后果，感到忧虑。

　　“西部开发税收优惠，这可以理解；企业家追逐利润，也无可厚非。但国家宏观部门对中国的羊绒行业，也就是占世界90％以上的羊绒产业发展，是不是应该有一个整体规划呢？”

　　对清河羊绒企业的外迁现象，地方政府部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目前还没有合适的办法来挽留。

(责任编辑：李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