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山惊遇黑熊

　　“咚”的一声响，搜虎科考队看见一道黑影急速遁去，从现场掌印判断这只熊约有300斤重

　　搜虎记

　　踏遍南岭寻找野生华南虎，本报资助并全程跟踪，丛林探险科考奇遇，精彩报道陆续推出。

　　山高谷深、峰峦起伏的南岭大顶山核心区，占地约9000公顷。历史上除了是虎豹的栖息地外，也是广东至今黑熊分布最集中区域。10月28日，科考队一行辗转来到乳源县天井山林场一带，继续找寻华南虎踪迹，以及其它珍稀动物资源。

　　第二天，在当地向导带领下，一支科考小分队踏进了当地人都甚少涉足的黑熊谷地。尽量悄无声息、再悄无声息地沿溪谷攀援，当科考队接近一条宽阔山涧边时，一只正早餐的黑熊，咚的一声从一棵高大栗椎树上一跃而下，魅影般疾速地向山坡逃去……根据现场留下的脚掌印分析，科考队估计这只黑熊重约300斤。

　　野考日记

　　时间:10月28—29日

　　地点:韶关市乳源县天井山林场一带

　　天气:晴

　　气温:20—26℃

　　调查任务:调查南岭核心区重要动物资源、安置两台红外相机

　　调查发现

　　本次调查发现的兽类物种:豹猫、黑熊、棕鼯鼠、野猪、隐纹花松鼠、豪猪、苏门羚、竹鼠、赤腹松鼠等。

　　从广州城区至粤北山区，通常的行程是一整天。

　　10月28日早上8时不到，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寻找野生华南虎科考队即从广州出发，等一路颠簸到达粤北的乳源洛阳镇时，已接近下午5时。这是一个越野车5分钟就可以横穿的小镇。小镇依山而建，在最繁华的镇中心区，也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青砖瓦房。在镇中心的一个墟场，科考队停下来采购了一些备用品。按经验，过了这个人烟集聚地，再往深山走，恐怕再难采购一些必需品了。

　　进入南岭核心区

　　面临三大危险:一怕迷路，二怕误入捕兽夹，三怕黑熊

　　暮色降临，科考队抵达大山深处的天井山林场场部。在这里，广东省动物学会的年会正在进行中。面对将继续向大山更深处前进的科考队员，满头白发的袁喜才老研究员特意叮嘱:南岭之南，是广东黑熊出没的集中分布区，调查时千万不可大意。

　　转出林场场部，道路一下子全部变作了石路，没了水泥、沥青等常见的路表覆盖物，越野车开始在石子路上，一个弯接一个弯地转起圈来。

　　天黑时，山脚荒草丛中，一块破旧不堪的小木牌不起眼地立在一旁，上面提示:进入南岭核心区。这片占地9000公顷的核心区域，果然山大林密。路两旁，山势蜿蜒，茂密森林此时已黑黢黢幻作了一片浓重的剪影。再往前走，隔着大沟，远远就看到四五条小狗，在沿途遇到的第四幢白瓷砖建筑前昏暗的灯光里，簇拥着向沟这边奔过来，猛摇着尾巴。这群狗，让深山里这一幢孤寂的房子，顿时增添了生机，今晚就在这里宿营了。

　　这是刚修建不久的×坪电站。主人在一楼厨房里叮叮当当准备着晚餐，五只小狗齐齐竖起耳朵，团团围坐在厨房门口。二楼客厅里，科考队正与南岭保护办工作人员连夜商定着第二天的考察安排——

　　南岭大顶山管理处的高科长介绍，电站一带就有黑熊、豹猫，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还曾有老虎出没。2004年9月，高科长与另外两名队员一起在这一带做资源调查时，无意中撞进了熊窝:“也就在距电站不远的平坑密林里，我们在沟底大树旁，发现了一连四五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窝，草尽向四边倒，摸起来似乎还有余温”。显然黑熊不久前在这里休息过，而且这么集中、又这么多大的窝，只可能是闯到黑熊家里来了。

　　“我们很紧张，心想万一不好彩，迎面撞上黑瞎子怎么办？但走进来了，实在无计可施，于是打开手机铃声，让其不断地放歌壮胆，也主要是想借此吓走黑熊”，幸运的是，他们一路上都没遇上真家伙。而这一带仅长3公里的林带，他们却整整走了7个小时之久。

　　进山，科考队面临着三大危险:一是容易迷路。“山体一般海拔只有900多米，最高1100多米，不高，但林密，走到哪，感觉都一样，即使爬到大树上，也分不出东西南北，到处都太相似了”；“进了林子，连指南针都会失去效用，万一找不到路，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命，那就是往山下走，寻找山坑水源，然后溯往下游，或许可以找回山脚驻地”。

　　二是山猪剪。即捕兽夹，因山里人多用来捕山猪，又称山猪剪。这里山猪多，猎人们想方设法在山猪必经之处下夹子。就在科考队到来前一周，大顶山管理处的一位女管理员跟同事进山调查，路过一仅容一只脚通行的狭径时，前边的同事过去都没事，唯独她一脚踩中了山猪剪。“幸好是小夹子，要是那种夹大野猪的大夹子，是会当场夹碎骨头的”。

　　第三个危险，则来自黑熊。到了黑熊集中区域，万一野外碰到了，怎么办？

　　与黑熊擦肩而过

　　忽然响起咚的一声，随即一道黑影向山坡背后逃去

　　次日，科考队分三队行动，鸟类调查组自由行动，沿山谷鸟多处调查；兽类调查组，一队前往铜锣坑调查，一队前往平坑至琉璃洞方向调查。

　　这里的山不算高，但都很陡，山高林密，沿途多见参天古树。科考小分队出门不久，便开始了40度以上崖壁的攀越。向导老吴背着砍刀，默默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鱼贯而行的3名科考队员。大家清一色迷彩，都不做声。科考小分队队长卢学理博士认为，这种寂寂无声的行走，是最能接近野生动物的唯一保障。

　　攀登到海拔860多米的地带，科考队面前出现了一条大溪。秋冬水浅，溪内大石嶙峋，青苔遍布，不时有巨大的粗藤从空中悬垂而下。这些巨藤无枝无叶，却浑身长满了一层茸茸细细的新苔。此时在山溪中跳跃而行的科考队，必须一边小心着脚下滑溜溜的青苔，一边掂量着那些横溪结网的藤络，否则一不小心，都可能直直摔进石溪去。

　　拐上一侧山岩时，前面的队员突然停下脚步，并示意不再前进。原来大石上茂密的灌木丛里，来自韶关林业局的科考队员小谢，听到了“卟——卟——卟”豹猫生气示警的声音。小谢低声提醒:有豹猫。随即他猫腰向更高更密的灌木丛中爬去。卢博士则从另一个方向往上爬，意欲与小谢合围。

　　但两人在坡上丛林中搜索了半天，都没有再见到动物的影子。“估计它躲起来了，因为短时间内没有发现它逃走的迹象”，小谢说，豹猫肯定是在科考队经过的山坡之上，见有人来，便发出如同鼓嘴吹气般的示警声，然后藏在了岩石或灌木丛中，不再出声。卢博士在做完相关记录后，把GPS定位仪搁在一大石上定位，发现这里海拔误差较大。不远处，瀑布声吼如雷，但因灌木丛厚密，近在咫尺也看不到水体。

　　愈往上走，溪水愈来愈大。等转过一道林子，那轰隆作响的瀑布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只见一崖黢黑如墨，一道白水凌空飞溅而下，声势不凡，瀑布之底积水如塘，深五六米，水极清，塘面堆满五彩落叶，犹如彩缎锦帛一般艳丽。老吴趁中途歇息时，向科考队介绍:这一条山沟封山育林后，很少有人进来过了……2001年，也是在这个山坑，他和几个朋友进山找石头(山外有人以高价购彩石，故引得山里人进山找石)也见过黑熊。“我们在上边，狗熊在下边山坡，相距约200米”。

　　经专家研究，黑熊属典型林栖动物，喜欢生活在常绿阔叶林、针阔混交林、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中等多种生境。除繁殖期外，它们一般多单独行动，有明显的觅食领域。通常从天刚亮就开始采食，一直活动到天黑。黑熊喜欢爬树，采食各种各样的野果或种子，有时也会捕食一些中小型动物，如麂、麝、野兔、松鼠、鸟及鸟蛋等；有时还会到河溪中找一些鱼、虾、蟹或者田螺来填肚子。如果遇上蚂蚁窝或蜜蜂窝，那黑熊更是大快朵颐了。平坑一带林密溪大，正好合乎了黑熊对生境的要求。

　　穿行在溪涧之中，远处近处，脚下身边，全是深深浅浅的绿。稍不留神，或者速度慢一些，前边的队员便已不知去向，眨眼消失在了林莽深处。一大山涧边，科考队正行走着，距最前边科考队员不到5米的坡上，忽然响起咚的一声，声响极大。随即一道黑影向山坡背后迅疾逃去。“黑熊”，最前边的向导老吴忍不住低声叫道。

　　整个科考队静默了约几分钟，队长卢博士第一个带头向那响声处的山坡爬去。从宽沟大溪里要想攀上对面那道坡，极陡。涧边沟畔上，长着一棵巨大椎子树，树干需两三人合围才成。椎子树底下，青色的栗椎壳在地上落了一地，每个栗椎壳都是均匀从中间分开，有些椎子果则还一串串挂在小树枝上。最明显的是，从椎树根部向上，有七八个清晰无比的新鲜爪印，深深嵌进了树干里。

　　卢博士很仔细地观察黑熊留下的各种痕迹，发现趾爪印从大树根部一直延伸到了树另一侧。经测量，趾爪印长9厘米、宽2—3厘米，深达0、5厘米，海拔725米。地上一地的椎子果壳边，还有一堆白色泡沫状东西。卢博士用小树枝挑起来，闻辨味道。“会不会是黑熊吃东西时留下的唾沫呢？”小谢一边观察一边说。卢博士检查完整个现场后，判断:这只黑熊正在树上吃果实，约爬了2米高，一见人来，就跳下来逃走了。

　　“如果我们再走慢一点，肯定可以看到它在树上吃东西”，向导老吴打趣，黑熊视力较差，所以人称黑瞎子，但它同时嗅觉和听力极佳，所以才跑得这么快。等忙完这里的现场记录，厚密森林中的稍高处，已出现斑斑点点明亮的阳光，时间已近正午了。

　　再次发现黑熊痕迹

　　仔细看地上的足迹，圆圆的，掌印足有小碗口般大小

　　科考队继续沿深谷溪流向山顶攀越。深涧边，不时闪出几根比大拇指还粗的葛藤，葛上长着森森尖刺，傲然横在面前，让人生畏。这一段路途，科考队只能攀藤爬树而行。

　　一山边斜径上，黄叶甚厚。从上边山坡直至坡底，大量黑色润湿的泥土被扒了下来。这是一条新鲜的动物足迹链。卢博士走过去，沿着足迹链小心翼翼地往上寻找。约走了两三米远，再往上，是裸石，足迹链消失了。仔细看那黑色浮土上的足迹，圆圆的，掌印足有小碗口般大小。

　　“它指甲很长，一爬树，就会留下很深的五道沟”，小谢一边轻声自言自语，一边往发现足迹的周边地带的树身上瞅。不过，这次，山道周边并没有大树，更没有果树，除了这条再清楚不过的足迹，其它线索都没有再发现。

　　卢博士在测量完足迹后，再对之拍照取证。“与先前发现的，可能是同一只”，卢博士指着那条弯弯曲曲、往山坡顶蜿蜒而去的脚印分析:黑熊一般是单独活动，且有自己相对固定的觅食领域，以前后两个地点的距离远近来看，不可能在几公里范围内同时出现两只成年黑熊。小谢估量了一下脚印说:这只熊大约有300多斤重呢。

　　黑熊出没地装相机

　　大树下的溪流中落满了厚厚一层椎子壳，黑熊已光顾了

　　再往上走，溪谷里的水越来越细，眼看就快到达琉璃洞山顶了。卢博士决定再返回第一次遇到黑熊的地方，安置红外相机。等再次回到大涧边，才发现黑熊跳下的那棵大树底下的溪流中，落满了厚厚一层椎子壳，足有好几斤，都还很新鲜。原来，果子还青着，嘴馋的黑熊已经先来光顾了。

　　卢博士和小谢先将黑熊掰下来的成串椎子枝堆放在一起，然后用手细心清理掉周边杂草或树枝，再找来一些薄石片，塞在相机与坡上一斜倚树根之间，然后再用麻绳密密捆绑紧红外相机。从上往下俯拍，正好40度角。这一次的红外相机，已经过了改良处理，与第一批放置的红外相机有所不同，最外边突出来的那层遮雨帽沿给取掉了，而代之以更隐蔽的迷彩纹。卢博士几经调试后，在安装好的相机上，放上一些青苔，算是完成了最后的伪装。

　　向导老吴讲，当地人最近一次黑熊发现是在2004年。

　　华濒所老研究员袁喜才老师曾主持过1997年的广东黑熊资源调查，据老人在今年10月省动物学会上公开的一篇论文披露:上世纪50年代之前，从粤北山区到南海之滨，从粤东到粤西，都曾有黑熊分布，但随着社会环境变迁，目前广东黑熊的分布范围已越来越小，分布地区正从南向北逐渐退却，逐渐退缩到南岭南坡这一集中区域。上世纪90年代的野外调查统计，广东全省现存野外黑熊数量在73—103头之间，其中天井山、洛阳镇一带有9—10头。

　　老人希望，能在十年后的今天，尽快再对广东黑熊资源进行一次彻查，以避免已属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易危野生动物的黑熊，再次步入如同华南虎一样的极度濒危险境。

　　黑熊

　　别名狗熊、黑瞎子、狗驼子。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体长150－170厘米，体重150千克左右。体毛黑亮而长，下颏白色，胸部有一块“V”字形白斑。头圆、耳大、眼小，吻短而尖。善爬树、游泳；能直立行走。视觉差，嗅觉、听觉灵敏，多单独行动。

　　产于东北、西北、西南、华南大部分省区。上世纪90年代野外调查统计，广东全省现存野外黑熊数量在73－103头之间。目前广东黑熊分布地区逐渐退缩到南岭南坡区域。

　　A12－A13版

　　采写:

　　本报记者　杨晓红

　　摄影:

　　本报记者　严明　实习生　王子荣

　　图:

　　南岭搜虎路线图

　　本次野考地点

　　制图/吴山

　　黑熊在树上留下抓痕。

　　黑熊在山上留下的足迹，掌印足有小碗口般大小。

　　资料图片